狗子的吠叫声一起,村上很多没有跟着一块撤走的狗也跟着叫了起来,叫声此起彼伏。
正靠着墓碑有些打瞌睡的王友山猛地清醒了一下,撑着铁锨有些僵硬地站了起来。
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盯着看了一会儿,他隐隐觉得狗吠声有些熟悉,只是目光却无法穿透眼前浓密的灌木丛。
他此刻几乎没想过自己的处境有多糟糕,反倒是因为之前大着胆子靠近塌下去的缺口,看到了山下被截断的河道和埋没的房子。
房子里的人可咋办?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个。
虽然不是自己村,但还是让他揪心不已。
他现在虽然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却也在尝试了几次后彻底确认——他下不去了。
除非……向上爬。
在渐黑的天色下,王友山孤零零地站在一片墓碑中,仰望向最高处王家始祖的那块高大墓碑,以及更往上的崎岖山壁。
目光渐渐变得坚决了起来。
……
由于房子是被滚落的土石冲垮压塌的,除去倒塌的房屋本身,还有一些土石覆盖在废墟上面,整体不算低,所以体弱无力的狗子只能在近处用爪子挖土,但头一直在都是朝向孟珲记忆中发现小男孩的位置狂叫着的。
“这是有发现了?”
顾长良惊异地看着一人一狗,之前为了不影响狗子嗅探而保持距离的众人不由自主地围了上去。
“应该是。”杨河表情凝重地回道,语气有些生硬。
顾长良也没在意,跟着杨河一块走到了废墟边上。
“在那里?”杨河指着狗子吠叫的方向问道。
孟珲自然知道这话是问他的,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险些藏不住自己的情绪。
杨河把牙咬得紧紧的,脸上的轮廓愈发明显,沉默地看着明显比其他地方还要矮上一些的废墟,他知道,里面的人幸存的希望已经很渺茫了。
之前他们就预判过,划定了几个重点区域,眼前这一处是最早被舍弃掉的,因为明显比其他地方坍塌的更严重,留给被困人员的生存空间也就越小,哪怕现在他们已经能确认剩下的被困者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
刚为人父的杨河眼眶有些发红,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只有狗子还在孜孜不倦地叫着。
“还愣着干什么,”嗓子有些暗哑,杨河打起精神指挥道:“老规矩,先清外围,向里推进,大家注意安全。”
末了,又冲着也已经明白过来的顾长良说道:“同志,等会现场会比较乱,也有一定的危险,要不您先……”
隐约的熟悉感让杨河话说得还比较客气,但他还是按照规定,准备让顾长良离开现场。
顾长良闻言后也不答话,只是又盯着废墟看了一会儿,杨河的眼神开始变得有些严厉起来,孟珲刚准备说些什么,就听见顾长良发出一声叹息,他拍了拍杨河的肩膀,说了句:“辛苦了。”
之后冲孟珲指了指,“他跟你们不是一起的吧?”
“不是。”杨河如实回答。
“那现场还有被困的人吗?隔壁那家我看着也倒了。”
“没了。”
之前已经确认过,这两户人家只有这家有人。
“那让他跟我走吧,西河子那边更需要他们。”
顾长良声音不大,但厚重的音色和从政多年养成的气质,让人下意识地听从他的意见。
杨河看了看孟珲,见后者自己没有出声反对,点点头说:“我这边没事了,看他吧。”
虽然感情上他希望能够看到小男孩被找到被救出,甚至出现起死回生的奇迹,可是理智来看,已经知道结局的孟珲没有了留下来的必要。
深深地看了眼小男孩被埋压的地方,孟珲叫上已经停止吠叫的狗子向外走,在经过杨河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挖的时候轻一些。”
“嗯。”杨河重重点头。
两人握了下手,杨河拍拍孟珲的肩膀,又冲顾长良点了点头,沉默地走到近处开始救援。
“走吧!”
顾长良对孟珲说道。
……
离开现场,孟珲冲依然被拦在外面的老支书点点头,没有靠近,没有交流,径直跟着顾长良上了沥青路后往西边走去。
顾长良身材高大,但人很清瘦,虽然看起来走路的姿势有些别扭,可每一步都很大。
身体已经涌上了饥饿感的孟珲没什么力气,跟狗子落在了后面,两人一狗就这样一前两后地走着。
等到走过靠山村最后一间已经没了人烟的房子,顾长良忽然开口道:“你认识我?”
脑海中不时闪过小男孩那小小的身影,还有些意难平的孟珲下意识地“啊”了一声,然后说道:“认识。顾市长好。”
“呵,我就知道你认识我,你爸是不是在市里宣传口上?”
顾长良放慢步子,等孟珲赶上后,转头笑了一下。
“啊,您,认识我爸?”孟珲有些愕然,老爸转业后在正府工作,但就是个闲职,用老妈的话来说,在他们部门里算五六把手吧……
没想到他竟然还会认识副市长。
更没想到的是,副市长竟然认识他。
“见过几次。”顾长良点点头,顿了一下说道:“……你姓孟,对吧?”
察觉到这一顿,孟珲心里哑然一笑:合着您其实不太确定是吧……
不过这是人之常情,孟珲能理解,点点头说道:“是的,我叫孟珲,我爸孟建军。”
看着面前的这人这狗,顾长良想到之前杨河等人对孟珲的态度,由衷地赞许道:“建军生了个好儿子啊!”
抛开对方副市长的身份来说,顾长良也是个不错的长辈,从靠山村往西河子村走的一路上,两人东聊西扯了一些言城的事,然后在说到孟珲的高考后陷入了一段些许尴尬的安静。
“轰轰轰!”
“倒!”
“倒!”
“倒!”
“让一让,让一让!”
跟靠山村类似,西河子村同样是两条街,只不过这个村子是沿着小秀水河西流落成的南北长、东西窄的布局,隔着老远,孟珲和顾长良就看到将河截断的那一处隆起的“土石坝”,以及被土石遮掩偶能看到的房檐屋角。
走得再近些,就开始听到车辆的轰鸣和现场各种嘈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