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是特意空出来为宾客提供休息的地方,会所的服务生没有工牌不能进。
易舒提着裙摆,三两步迈上台梯,从右手边推了间休息室门。
脱掉高跟鞋,赤脚走在地毯上,易舒蜷缩一下脚趾,窝在沙发里。
卷烫过的发丝落在耳边,遮挡住了侧脸高挺的鼻梁,颈部的碎钻在落地灯暗黄的灯光下发着细闪。
画面在脑海中反复出现,易舒双手交叠抵在额头上,突然有些后悔拦下这个订单。
说实话她没把这次任务当真,接下它的本意只是想躲过集团内部正在酝酿着的暗潮,免被波及。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扇门,关着最真实的自己,偶尔在某个孤单寂静的深夜,强自剥离出来。
易舒性子孤僻,话很少,是自小养成的习惯。
集团的伙伴大都这种性格,各自行事,就算是在同一个空间里,也不会交流。
易舒仰起头,睁着眼细数头顶璀璨的光道,楼下偶尔传来的喧嚣清晰可闻。
胸口尖利的刺痛让心脏骤然收缩,易舒的耳朵出现短暂的嗡鸣,呼吸停顿,身体支撑不住从沙发滑落到地毯上。
易舒咬紧牙,低着头捂住胸口,脸色苍白。
指尖微微发颤,无力的攥紧拳头。
又是这样!
易舒苦笑,意识陡然清醒。
短暂、急促的的呼吸声在休息室里格外突兀,易舒扒着沙发艰难的站起来,扶着墙壁走进卫生间。
拧开水龙头,手肘抵在洗手台的大理石面上,勉强让身体有个支撑。
易舒抬头盯着镜面中的自己,有些恍惚。
冰冷的神色中透露出心底的不安,易舒皱了皱眉,烦躁的扯开裙子后背的拉链,努力让身体放松下来。
哗啦啦的水流,在洗手池打着旋儿,争相流进下水管,易舒心悸,捧起一把水抹在脸上。
生冷的自来水浇灭了精致的面容,发丝狼狈的黏在脸上。
慌乱中镜面上沾了许多水珠,易舒合上眼停顿几秒,惨白的脸面被打的太模糊,越显冷淡、生疏。
重新睁开眼,易舒有瞬间的失神……
眼眶微微泛红,易舒憎恶的甩掉手上的水滴,情绪被搅的一团乱。
看来她不得不正视摩恩针管里的东西,竟然能瞬间卸掉全身的力气,让她毫无反击能力!
未来的某一天,如果这样的状态愈演愈烈,将是致命的!
易舒抬手擦了擦嘴角,重新关上水龙头,转身刚要拉开卫生间的玻璃门。
“老祁,你舍得放手啊?”
外面传来陌生的男音,尽管是疑问,却没听出惊讶的语气。
脚步声越来越近,易舒本能的往后一躲,强打起精神。
“儿子大了,总得放手让他试试。再说了,咱们辛苦一辈子不就是为了有人能接班。”
另一方故作豁达,用轻松的口吻评述。
“哟,还是你看的开。”
脚步声停止,皮质的沙发被压的吱嘎响。
易舒透过磨砂的玻璃门缝,看到男人矜重、安稳的坐在沙发上,翘着腿。
门口的鞋柜下面还放着她脱下来高跟鞋,乱堆在一起,幸好外面两个人谁都没注意到。
易舒没有理由躲着不出去,只是接下来的话,引起了她的兴趣。
“小砚有本事,能独当一面,可让你这老头子省了不少心!”男人从嗓子里挤出几声轻呵,
脱口而出场面上的奉承话。
“他还年轻,有的是苦头要吃。”
对方轻轻的叹了口气,谦虚的摆摆手。
声音和记忆的片段出现重合,易舒闭上眼,在脑海中搜寻了一遍,努力回想印象的源头。
只是没有痕迹可寻……
“老祁,咱们这帮人里面,我最羡慕你。对了,你那小女儿多大了?”
“还在念书”对方显然不想多回答,声音淡淡的。
“等毕业了跟他哥哥一起,’祁盛集团’未来的势头很猛啊!。”
“嗯~我没打算让她来公司。”
“嗨,来不来还不是你说了算,公司是你的,儿子也是你的,一句话的事!”男人解开西服外套的纽扣,摸了摸突起的肚腩,动作随意。
对方放下腿,手心压着领带,侧过身从沙发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一盒雪茄。
“退休之后有什么打算?”男人接过一根,放在鼻子上轻嗅。
“定了去欧洲的机票”
“什么时候,不回来了?”男人靠过去,有些震惊。
“说不清”对方声音平静。
“那到时候见你一面可难了……”
最后那句话,声音不大,满是感叹。
易舒默默的站在门后,听着墙角,一顿忖量。
依稀间,她隐约猜到外面谈话人的身份,其中一位是祁砚的父亲,祁盛集团的总裁。
而另一位,是他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易舒心里非常清楚,她的调查或多或少会牵扯到祁砚的父亲,如果对方去了海外,极有可能拖慢任务进程。
锋利的指尖狠狠扎进掌心,比起刚才糟乱未定的心绪已经平缓了不少,易舒看了眼时间。
距离沈佳觅不见人影过去了两个半小时,楼下已经热闹起来。
卫生间的门虚掩着,易舒放轻动作,从洗手间柜子的夹层里找了双一次性拖鞋穿上。
本来打算等外面的人走了,她再出去,谁知道那两个中年男人点了雪茄,抽上了……
虽然不是有意听到别人的谈话,不过她也不想引起误会,易舒走到窗户跟前,往下瞧了一眼。
幸好是三楼,要是再高点,她真得考虑考虑!
一楼是个凸出来的小平层,算下来距离地面不过十米,没有什么难度。
易舒把裙子整理好,裙摆拉到腿根系了个扣,然后双手扶着栅栏,从窗台上迈出去。
扒着瓷砖交接的背面,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往下撤脚,全身的气力都集中在手臂上,然后借力一晃,踩住二层的制冷外机。
咚的一声,声音不小。
远处的人们忙着聊天,寒暄,没人发觉头顶上的动静。
易舒没敢直接跳到会场里,掉转头多走了几步,找了个偏僻的西北角,跳下去。
拍了拍手上带着的泥土,易舒重新把衣服规整好,拖地的鱼尾长裙正好把双脚简陋寒酸的拖鞋遮住。
发丝早就被冷风吹干了,没了样子。
易舒把碎发缕到耳后,提着裙摆,重新踏入会场。
她不是这场晚会的主角,迟到一会儿,没人在意,
门口带着黑色墨镜的服务员伸手拦住他,易舒诧异的看了一眼。
“干嘛?”
“你好,请出示一下邀请函。”男人面容冷淡,语气严肃。
瞅着他左耳上的耳机,易舒意识到眼前的人不过是个保镖,眼神鄙弃的冲他摇摇头。
“我们这是私人聚会,没有邀请函不能进!”
结实,精悍的身躯挡在易舒的面前,一下子遮住了会场中央耀眼的灯光,易舒嗤笑,后退一步。
旁边携手而过的眷侣,脊背绷直,瞥了她一眼,端庄的走进去。
易舒抬手指了指,“为什么他们能进?”
“对不起小姐,我们这是私人聚会。”保镖语气生硬的重复刚才的回答。
易舒没遭过别人的不屑和白眼,舌尖顶了顶上牙膛,吁了口气。
“那我打个电话吧,把手机给我……”
保镖双手背在身后,没有动作。
周俞莞把车钥匙甩给侍应,吊儿郎当的踩着步子,听到他们的争论,驻足,打量着眼前“赤脚”的女人,眼里浮现出惊奇。
想混进party认识有钱人的女孩子不少见,个个都打扮的花枝招展,她这是……
周俞莞笑了笑,
丢了水晶鞋的灰姑娘?
瞧着背影,像是个美女!
周俞莞笑着从口袋里摸出张卡片,走到易舒面前,弯着胳膊,“这是我的女伴”。
保镖见状,放低姿态,朝两人低了低头,全然没了刚才生冷的模样。
易舒转过头,视线投到身边男人的脸上,见他一副坦然自若的神情,也不矫作,伸手挽上他的胳膊。
“走吧~”
周俞莞的出现吸引了晚宴内众多年轻女士的目光,随后看到他身边的女伴,又都讪讪的转移了视线。
易舒接受着大家眼神里的敌意,安然自若。
沈佳觅远远地看到她,小跑过来,语气哀怨,“去哪儿,我到处找你!”
说话的间隙,还不忘注视着她旁边的周俞莞。
“俞莞哥哥,你们怎么在一起?”
易舒噎了半晌,搞不清楚沈佳觅语气的变化无常,有些惆怅。
周俞莞看了眼沉默不语的人,揶揄,“你朋友?”
“嗯,我同学。”
灯光幻化,光影落在沈佳觅的身上,她微笑招呼侍应过来,径自端了杯香槟。
周俞莞抢过来,调侃,“你一小姑娘喝什么酒?”
“就一点点”,沈佳觅用手指在杯上量了一下,装作无辜的眨了眨眼。
“不行!”
“你哥呢,怎么没看到他人?”
周俞莞手托着杯底,仰头灌进嘴里,然后把杯子重新塞回沈佳觅手中。
冰凉的液体从口腔缓缓流入喉咙,带动颈部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周俞莞抬手擦擦嘴角的酒渍,像是蓄意展现自己的魅力。
“我先去找你哥,你们玩。”
夜里的气温要比下午低很多,空气中充斥着甜腻的中式糕点的香味,经过刚才一阵折腾,易舒的体力消耗不少,饥饿和寒冷的感觉蔓延了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