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相信,他的方向很明确,就是至少在临死前为自己的“神”找到一处庇护所。如今,自己已经提早“死去了”,她再也没办法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了。但为了他接下来要做的,希现在只能继续前进,直到抵达那依旧有可能拯救她的“生命计划”的所在地。因为“生命计划”已经被瓦解得差不多了,就算找到了,他们又能做些什么?难道真的没有可以拯救这一切的方法了吗?难道,阿卡洛只能用这种方式,继续给予这个世界“怜悯”吗?直到大地被燃尽,也没办法让阿卡洛唤回他的信徒了吗?
“启,我该怎么做?”希的腿部彻底失去了支撑力,倒在了不远的土地上。他伸出自己的双臂,将手指的机械部分抠进地面,强行驱动身体在地面上滑行,手不知道将沙石尘土刨开了几层,身体因为大量的机械组件此刻显得沉重无比,难以动弹。
他开始努力地回想,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才能救自己。对于记忆只有120个小时的“审判者”而言,通过记忆来赋予自己技能绝对是天方夜谭,只有“启”,他还记得……
在启还在的时候,他们曾是最亲密的战友,但是启因为“灵骸”的适应度极高,被频繁地用于作战,而且收效极高,相对的,希的“灵骸”适应度却很低,只能默默地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地肩负重压前往战场。他们清楚,处于活化状态下的“灵骸”对有机体的伤害极大,每次与其接触都会极大程度损伤身体技能和健康,甚至缩短寿命。在启即将执行他的最后一次撤退战役时,他拍了拍希的肩膀,肩扛名为“瓦兰特”的巨剑站在敌人面前,很坚定地说:“这里就交给我吧,你快带着大家走,我来殿后!”根据常识,此刻多一秒的犹豫意味着多一分的危险,所以希决定信任启,率领着“生命肃清”的实习小队安全离开。之后的战斗,没有一个人活下来,也没有见证者。但是根据战损的统计,“生命肃清”一方确实只有启一个人牺牲了,尽管连尸体也没留下,但是大家可以想象到他在战斗时,全身被“灵骸”的火焰点燃的样子……这些记忆,只给希留下了痛苦,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痛苦……
“当你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你觉得什么能救你?“
“‘灵骸’武器吗?”
“不不不,这个东西只会夺走希望,不会带来希望。而且,我指的是孤身一人,即将死去的时候,你会怎么做?”
“我……我会……”
对于这个问题,过了三个月,哪怕启已经死去了三个月了,希也没能给出一个令启满意的答案。对于那个问题的“正确答案”,希没少自己胡思乱想过,也不过是自己的自我满足罢了,再看看现在,自己真的能做到当初自己幻想的地步吗?
希将身子翻过来,任凭灰烬落在他的脸上,留下无数的伤痕。他将口袋里的信号枪握在手上,仰面看了一下自己即将要走的路,俯视了一下自己已经走过的路,露出了一脸苦涩的笑,两道泪痕直接抹去了残留在脸上的灰烬。这个信号枪,发射出来的信号弹示意着求援的意思,但对于他现在的状况而言,这个只会吸引来所有正在追捕他的军队。“阿卡洛,原谅我……”在祈祷完了以后,他按下了信号枪,一道深红色的光划破了刚刚破晓的天空,随后便取下了自己的小包,将自己的日记本拿了出来。这个日记本是在他发现自己无法记住更多东西的第三天才开始写的,将近50多页纸也只记录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而里面写的最多的,也是自己被“神”接纳的日子。那个女孩儿现在正在两百万米以外的地方,独自一人在孤儿院里呆着,再次失去了一个可以照顾她的人。
想到最后,希慢慢听到了军队的脚步声,自己却几近哭着笑了出来。“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他想到了几个小时之前,那个突然袭击他的“适能者”,那份不屈,那份视死如归,难道他就那么想死吗?
他,一定也有值得他依恋的东西……
希拔下了后颈处的部件,然后将手腕处的“灵骸”活化性调整到了极限值,随后他便得到了可以看见的生命的倒计时:60秒。
他闭上眼睛,想最后,做一个梦……
“阿邦特·赫亚姆联邦的做法从来都没被人认可过,人们不过只是在支持可以保护他们自己的力量而已。没有了那份力量,谁会依附那个可怜的、可悲的、可恨的地方?!”在桑德利尔的一个教会中,教父愤怒地谴责着他们的暴行,殊不知,心胸狭隘的“恶人们”早已将利刃布置在了他们的喉颈处,随时准备刺穿。希参与了那一次的镇压计划,但那一次,他只是个实习小队中的一员,当他们抵达任务地点时,启便要求希所在的队伍止步,自己率领着部队,摧毁了教会中的一切。在希眼中,这只不过是个像旅游一样的活动,真正残忍的一幕,被启给拦截了下来。也许从那一刻起,启就决定将善良的一面留给这个“半吊子”。
当启得知希成功晋升为了正式队员后,启并没有感到很高兴,只是潦草地祝贺了一下,便以有任务为由离开了他的身边。后来的日子里,启坚持要求自己成为希的辅导员,由自己亲自指导他成为一个优秀的战士。这个想法当即就被上级给驳回,认为启应当成为那些精英的领导者,而不是成为一个仁慈的老师。最后,启也没能实现这个愿望,眼睁睁地看着希被一天天壮大,眼神中逐渐富有杀气,成为一名真正的狩猎者。也许,就“灵骸”适应性上来讲,希确实是个很弱小的人,但在武器的运用上,连启都有可能无法触及到他的境界,可惜他们看不到这一点。
到了最后检验的时候,启是其中一位监督者,负责与其他监督者一起检查队员们的训练成果,合格的人可以获得“深层改造”的机会,而这样的人,只会真正的成为被暴君使用的利刃,不具备任何自己的人格,一味地听从命令而活,直到自己本来就不长的生命都被燃尽,而组织并没有将这一点透露给任何队员。而竞争的方式,便是以死斗的方式决定这个人是否真的能够有资格成为一个合格的兵器。当测试开始时,令启最为震惊、最不愿接受的是,希是第一个参与死斗的人!他非常熟练地取出“灵骸”含量很少的双剑,摆开姿势准备战斗,而他的对手,似乎并不强,除了“灵骸”含量高于一般水平,没有什么威胁性,上级似乎也希望希可以活下来,成为他们的“牺牲品”。对于高层研究人员而言,希唯一的价值,便是他这一身技艺,他们可以通过细胞转移的方式将这种战斗模式记录给每一位“审判者”,而对于启而言,他只看到了一个本可以结束这一切的人被无数次地拉向深渊。战斗开始后,希确实快速地压制了对手,甚至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有了斩杀的能力,任凭敌人怎么逃窜、如何反击,希也只像一头猎豹一样,只想着如何粉碎敌人。监督者们越看越高兴,似乎都保持一直意见希望希可以通过,但在希即将用左手反手用剑刺向敌人的脸部时,启冲上去拔出斩刀使出一记上挑斩,切下了希的左臂,顿时打破了战斗的平衡。监督者们开始并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随后就合力上去将启按倒在地,用锁将他的手脚给锁住,带离了现场。而刚刚的战斗,由于希的杀意太足了,被斩下左臂时并没有影响他的作战机动,非常流畅地一个侧身闪过启,换手拿出第二把剑顺势砍下了对手的首级,鲜血溅到了两个人的脸上。启无法相信这一切终究还是发生了,离开的时候没有看希一眼,只有迷茫。希在左臂大量失血后昏倒,最后在再生舱中醒来,此刻的他没有任何杀意,只是觉得脑袋很晕,似乎做了个噩梦一般。研究人员告诉他,他赢得了这次的晋升机会。希非常高兴,于是也不顾左臂的伤痕,高举双手欢呼,这对于他而言,这是无比荣耀的。他立刻跳下床,想要去告诉启这个好消息。研究人员拦住他,说启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了。希这次很欣慰地笑了一下,说:“那真是太好了,这样我的失去也算值得了。”他看了下自己被绷带绷住的左臂,笑得很纯粹。研究人员犹豫了一下,拍了下希的肩膀,支支吾吾地告诉他,他的左臂是被启亲自砍下来的。希立刻就怔住了,无法相信他们告诉自己的结果。“不可能,启是我最尊敬的人,我是他最骄傲的学生,他不可能会这样做!”连续几个星期,希都因为情绪不平稳无法及时参加到“生命重构”计划中,上级也因为这个开始感到焦虑,反复进行疏导,希望他能配合研究,便于他晋升。此刻的启,正因为“违抗指令”的过失处于被禁闭的状态。门口的看守也曾是个很敬仰启的人,所以对启多有照顾。启在得知希即将参加“生命重构”计划的时候,急忙向看守要来了纸和笔写了一封告诫信,劝希不要干傻事。而当看守前往研究所送信的时候,启的意图被察觉,上级便派人狙杀了看守,最终没能阻止希成为“生命肃清”的一员。当启被释放出来的时候,希已经完成了改造有好几天了,并且已经恢复到了可以准备出战的状态,而当时失去的左臂,也已经被机械取代。两人再次相见时,复杂的情感让两人产生了隔阂。希最终选择了回避,没有接受他的老师的道歉,留他一个人默默地站在雨里,一直站着……
对于对希的利用,上级得到了一个很令人难以接受的事实,那便是他们从希身上剥离出来的记忆组织全部在培养期间坏死,但希已经成为了一名正式的“审判者”队员,现在他们能做的,只有尝试继续挖掘他的潜能,为他们所利用。
用希日记里的话来说,那便是阿卡洛的决定让他了解了一切的真相。而这个真相,知道希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他才领悟到……
两人再次见面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后,这也是他们第一次被组织安排在一起执行任务,同时也是最后一次在一起执行任务了,这时的希,已经是一个实习小队的领袖了。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是希望自己能否在这次的任务中,给予希最后一次接受善良的机会。于是启在路上,“无意间”挑起了关于“阿卡洛”的话题,但是希丝毫没有要加入话题的意思,倒是把他带领的队员们弄得兴致勃勃,他们特别热衷于倾听这位“战神”的各种人生指导。启还是非常完整地表达了自己的对阿卡洛的认识,抒发了自己对战争的厌恶,小队成员们听得直点头,但是启知道,没有人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因为这与他们所希望的指导完全不同。再回头看看希的反应,发现他拿出了一个日记本在写写画画。也许,这个日记本是他们唯一可以产生回忆与共鸣的物件了吧……
战斗开始,直到遇到意外进入撤退环节时,他们都没有进行什么交流,只有启说了句嘱托:“这里就交给我吧,你快带着大家走,我来殿后!”
敌人走到了希的身边,用枪对准了他的头,威胁他不要抵抗。希没有什么反应,慢慢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
突然,天际的阳光变得刺眼了起来,随即扫过来一阵巨大的冲击波击倒了所有人,一柄巨剑降临到了希的身边,强大的能量波破坏了希背后的“灵骸”活化装置。希瞪大眼睛看向巨剑,眼睛一刻也不敢再眨,因为,他认出了这柄巨剑——“瓦兰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