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江来提溜个紫金葫芦一摇一晃的来到弟子们晨练的练武场边上,场内是玉衡宫内的一些锻体境弟子,他们正在捉对相搏练习拳脚功夫,彼此之间点到为止。
拳脚之间劲风作响,噼啪爆响不绝于耳,整座广场都因此而微微震颤,可见其拳脚上的力道绝非一般,江来自问是没这个本事。
江来一副懒散模样,闲汉般靠在练武场旁的柱子上,摇摇晃晃把手里的葫芦送到嘴边,然后将一颗香气四溢的丹药吃进嘴里,这是一葫芦天极宗出产的极品聚气丹。
他将嘴中的丹药嚼了一阵后咽了下去,然后又填了一颗进嘴里,那浓郁的香味再度爆发,连呼出去的空气都是香甜的。
真是好东西!天极宗出品果真名不虚传!
从昨天晚上开始,江来就已经嚼上了,他一开始还煞有介事的准备了一番,想要应对聚气丹中充沛的药力,因为听夏颜说这天极宗出产的聚气丹早已不是平常的入门丹药,灵力的浓郁程度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当时江来还回想着以前偷吃吕幼麟丹药时浑身肿胀火辣的感觉,现在眼前这丹药药力更强,吃下午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自然是需要慎重一些,不过好在身边有金丹高手护法,应当没什么大的问题。
然而当他郑重其事的把手中的那枚红玉般的丹药吃下去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口中的滋味!
明明是丹药,药啊,居然一点辛辣难吃的味道都没有,下肚之后也没有任何火辣难受的副作用,这就是高级货和低劣货的差别吗?
这也忒大了!
腹中的暖流自然更胜以往,不过也没感到有什么狂暴失控难以承受,鉴于还没有学到什么高级功法,江来就把在清江门学到的《铸水心经》暂时运转了起来,引导那股暖流在四肢百骸内流动,使得全身上下酥酥麻麻很是舒服。
吃完一颗浑身舒泰,没感觉有什么问题,江来马上决定再来一颗,至于什么会不会吃撑的问题,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想要用区区五年时间修至金丹境的莽夫该考虑的事,想要达到不可能的奇迹,就必须先打破所有的一切常理。
这第一步就先从最基本的吃药练功开始。
江来一夜未眠,吃了一颗又一颗的聚气丹,那《铸水心经》练的也是纯属无比,根本不需要摆什么架势入什么定,斜靠着柱子嚼着丹药的功夫也能来上一遍。
至于灵力消耗的问题,他外衣下面绑着几十条由夏颜找来的沉重玄铁片,别看只是站在那里看似轻松懒散的吃药,其实已经使出了全身的力气。
随意的看了一会儿之后,江来招招手呼唤夏颜过来,然后神神秘秘在她耳边说道:“颜儿,来来来,快扶我回去,腰闪了,动不了了。”
江来彻底低估了玄铁的重量,这黑色金属的重量是相同体积凡铁的十倍有余,然而江来为求速成直接绑了个满身,直腰站着都费劲,就别提非要作死靠在柱子上装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了。
夏颜连忙上前贴身扶抱着江来,然后想要解开他的衣服取下里面的玄铁片,却被江来按住手马上阻止:“别在这,别在这,太丢人了。”
夏颜强忍着笑意搀扶着江来慢吞吞了走向寝宫,却在路上遇到一个拦路的女子。
这是一名身穿深蓝与纯黑交加长裙的靓丽少女,别管真实年龄,至少样貌上是个少女。
一头及腰的黑色长发披散在身后,额前的刘海分向两旁,星目直眉中英气非凡,俏鼻红唇里无一丝微笑,冰雪锻铸而成的脸庞上神色不善。
这位少女对着江来说道:“你就师父临终前收的弟子?”
然后又厌恶的看向夏颜:“师父大丧未过,就这么急不可耐吗?就不感到羞耻吗!你先下去,我有话跟他说。”
江来马上明白眼前这位神色不善如冰似雪的女子是谁,也知道她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不过也是,任谁看见他这副左手提溜个葫芦,右手搂着个美女,而且还一副肾虚走不动道的模样,都一定会误会些什么的。
早知道这样,出来逞什么能,溜什么弯,不就是想一边修炼一边观看天极宗晨景么?怎么就不知羞耻,伤风败俗了?
江来有心解释,不过想了想还是算了,眼前这个女人估计早就恨死自己了,任何的解释也都改变不了自己在她眼中的形象,不过白费口舌罢了。
江来努了努力站直了腰身,将手中的紫金葫芦递给夏颜,故作老成到:“颜儿你先下去吧。”
夏颜一点点的放开江来的身子,然后躬身告退。
叶胧看夏颜离去之后转身对江来道:“跟我来。”
去哪啊?有什么话不能站这说吗?
江来一边在心里啰嗦着,一边用尽全力想要跟上叶胧的脚步,并且尽量表现出轻松自然的样子,一点也不想被眼前的女人看扁。
叶胧一开始走的很快,如幻影一般向前闪烁,而后又马上恢复了平常人该有的走姿,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女般走在江来的前边,头也不回的用冷清的声调说道:“原来你真的只是个锻体境的废物。”
有谁说过不是吗?
江来本想逞些口舌之快,不过维持正常速度的行走已经让他心神俱疲,体内的灵力飞快的运转着为全身上下的肌肉提供额外的力量,多说一句话的力气也不是没有,只是不太想浪费。
叶胧见江来不答话,也不再出言讽刺,她一路带着江来在偌大的玉衡宫宫殿群间穿行,途中路遇许多宫内弟子,他们怀垂着好奇躲在远处交头接耳。
“那是谁?怎么跟叶师姐走在一起。”
“看样子好年少,新来的弟子吗?”
“你们连这都不知道?那是新任的宫主,天下十尊之一!”
“怎么可能!看他那样满脸伤疤的样子,哪有一点仙尊的架势?而且,为什么继承宫主之位的不是叶师姐?她简直完美无缺!”
“你们没听说吧,这位新的至尊修为还没我高,还在锻体境!”
“怎么可能!你少骗我,一个锻体境的不入流修士,怎么可能坐上仙尊的宝座!”
“嘘嘘,别说了,叶师姐在看我们呢!”
窃窃私语随着叶胧目光的扫视而止歇,江来修为不够耳力不行根本没听到,倒是少了些烦心,他一路跟着叶胧来到一处覆盖着冰雪的山崖边。
远处是一望无尽的无边云海,冬日里寒风呼啸,如剔骨的尖刀般刺骨,天极宗地处北部乾州,比清江门所在的东南兑州可是要冷的多,更别提还是在这不知究竟有多高的山巅之上了。
真是个杀人灭口的好地方。
江来站在崖边伸头向下看去,几乎笔直的山崖没入云海,也看不到下面究竟是什么情形,不过摔死一个小小锻体境修士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江来缩着脖子转头看向身后脸色比这冰风更冷的叶胧,抱着膀子说道:“要不你赶紧动手,要不咱就赶紧回去,这太冷了。”
对于一个浑身绑满铁片的人来说,这地方的确是冷的过分,宽松的外衣四处漏风,里面的玄铁片被寒风一吹,简直跟一块块冰坨子没什么区别。
“什么动手?”叶胧的直眉微微皱起,旋即了悟:“你以为我会杀了你?”
江来走到叶胧身前,稍稍抬着头看着她深邃的眼睛:“不然呢?总不会带我来这赏雪吧。”
叶胧稍稍低头,看着眼前只到自己领口高的男孩儿,想不通为何师父会将仙尊之位传给他,她想不明白师父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一直都想不明白,从来都想不明白。
她绕过江来,站在山崖边,望着那片云海,黑裙乌发随风飘摇:“我第一次上山时,师父将我带到这里,让我在此俯瞰天下众生,希望我能明白一个道理。可我在这里站了三天三夜,每次以为自己懂了,就向师父求证,可他只是微笑的看着我。直到他稀里糊涂的去了,我也还是没明白那个我该明白的道理。现在,既然师父选择了你,你就应该明白那个我不懂的道理,可否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明白了什么。”
明白什么?江来什么也没明白,他一直盯着叶胧的屁股,思索着要不要一脚把她踹下去,后来想了想人家毕竟是绝无仅有的天才少女,修为已至金丹,上去就踢人家屁股,那她该多难堪。
叶胧久久听不到江来的回答,疑惑的回过头来,却见身后的江来一直盯着她的屁股,顿时眉毛直跳,咬着银牙道:“也许师父真的是糊涂了,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小小年纪便心术不正,若真让你掌了宫主之位,毕将为祸苍生,毁了师父一世英名。”
这帽子扣得太大了吧,就算想要弄死自己,有必要这么夸张么?
江来仔细的回想这叶胧之前询问的问题,绞尽脑汁的又看向那片无尽的云海,可那里除了滚滚白云之外还能有什么?哪里有什么天下苍生呢?
“要不咱们换个日子,云海挡着,我哪里看得到什么天下苍生。”江来如实的回答。
然而叶胧头也不回的直直走了,只撂下一句:“你我之间已无话可说,待五年之后,我亲自送你下山。”
江来看着叶胧离去的身影,心中有些焦急冲她大喊道:“能不能帮我把颜儿叫来,拜托啦。”
叶胧身形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压抑什么似的有些微微颤抖,最终突然消失不见。
终于走了,江来哆哆嗦嗦的从寒风刺骨的山崖边挪了回来,然后毫无形象的解开外衣,将绑在里面的冰冷铁条一块块拆出来丢在地上,哐哐嘡嘡砸出不少凹坑。
而后累极的江来直接躺在一堆黑色的铁片之间的雪地中,脑袋里回想着刚才发生的种种。
自己那便宜师父到底是不是糊涂了,江来无法判定,只是那一代至尊的蹊跷陨落中必然藏着惊天的秘密。
现在想来,赤鳞那老王八何德何能伤的了、困得住一位货真价实的仙尊,他身后必有更大的黑手,一个可以与此世无敌的玉衡宫仙尊相抗衡的存在。
详细内情因为自己一时的失志已不可追溯,但是那句“知道的越少越安全”却铭记于心。
知道的越少才越安全,并不是呆在天极宗中就会安全。
这么说来那幕后黑手要么可以匹敌天极宗众仙尊,要么干脆就藏身在天极宗内,也许就是那些至尊中的某一个,或者干脆就是某几个,也只有这样,才会是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如果说幕后黑手就藏在天极宗内,那么对他来说,毫无根基,什么也不知道的锻体境少年显然要比天下无双的天才少女更没威胁,也更容易对付。
这或许才是那便宜师父选择自己的理由,为他那宝贝徒弟挡刀的替死鬼。
至于那片鬼扯的云海?什么俯瞰天下苍生?
有那功夫干吗去直接去趟所谓的“凡间”呢?
就在脚下而已,根本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