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牢的最深处是座半圆形的房间,之所以是半圆形,是因为房间的另一侧是通向漆黑深渊的断崖,腐臭的气味自从那黑乎乎的地方升腾而起,一缕缕猩红色的流光也从深渊之下飞射而出,然后汇集于一支怪异狰狞的丹炉之中。
这支丹炉被放在半圆形房间前出至深渊之上的高台上,里面不知隐藏着什么邪物,江来总觉有些熟悉,然后突觉心中一阵悸动,而后慢慢平复,像是什么东西想要苏醒却又再度沉睡。
房间墙边,江来与吕幼麟萎靡无力的坐在那里,他们身上挂着由寒冰构成的锁链,且不论这寒冰是否坚固如铁,单是那极低的温度就早已让他们两个全身上下几乎全都冻僵。
房间中央,赤鳞与守心一站一跪,跪着的守心不断哀求:“来儿不会说出去的,一定不会的,求求师兄放过他吧。”
赤鳞看着被冻的面无血色的江来:“你这小骗子还真就把我给骗过去了,你在后山可是闹出不小的动静,我到现在都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许你知道,不如说出来,我可以让你死的痛快点。”
江来自然知道那些怨鬼般的妖物是被谁所灭,只是又何必说出来换取一个所谓痛快点的死法,对于痛苦的折磨,他早就习惯了。
赤鳞脸色不变一直盯着江来,诡异的静谧短暂的形成了,然后被跪在旁边的守心打破:“来儿,快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掌门,你这孩子,把为父瞒的好苦。”
然后他又抱着赤鳞的大腿哀求:“师兄,我就这么一个孩子,虽不是亲生,可也养育了这么多年,早如亲子一般,您就发发慈悲放过他吧。”
赤鳞并不说话,仍旧目光深邃的看着江来,而江来也没有任何回答,两人对视了许久之后,赤鳞率先开口道:“你既然已经恢复了神志,看样子也是个能修炼的人才,不再是个废物,又是师弟的心头肉,那么我也不是不能给你一个机会,知道这里秘密的人的确都该死,可有一样是例外的,那就是自己人。”
赤鳞顿了一顿,看了看江来的反应,却是没有什么反应,然后指着旁边的吕幼麟继续说道:“杀了他,把他丢进旁边的深窟,你就不用死,如何,这并不困难。”
江来以无声做答。
赤鳞眼中的凶厉渐盛,守心连忙起身揪住江来的衣领怒道:“来儿!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杀了他!不过是杀一个人!如今这世道,你总是要杀人的!为何不能是今天,为何不能是他!杀了他!活下去!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你爹我这十几年的养育之恩!”
赤鳞见状并未阻止,反倒在旁边附和起来:“你爹说的对,即便是踏上仙途,想要活得久,想要活得好,就要做那杀人的人,而不是被杀的蠢货。”
守心又苦劝了一阵,就差要给自己的儿子跪下磕头了,江来才终于开口说话,只见他盯着赤鳞,咬牙切齿道:“若说杀一人就是活命,那么死的那个人为何不能是你!”
“说的好!有志气!”赤鳞不怒反笑,击掌笑道:“某当年也曾如你这般天真愚蠢,若是可以,谁不想当个英雄,可你得先有这份实力。”
然后赤鳞松开吕幼麟身上的寒冰锁链对他说道:“接下来机会交给你,杀了他,活下去。”
吕幼麟艰难的站起身来,看着身旁的江来,眼中尽是犹豫之色。
守心企图阻拦,却被赤鳞拉向一旁:“我的耐心有限,别浪费时间,快点动手,不然你们两个一起死。”
吕幼麟闻言后面色一阵扭曲,然后神色痛苦的将双手掐在江来脖子上,然而却停在那里迟迟不肯用力。
江来面色平静的看着吕幼麟,与后者痛苦的神色形成鲜明对比,彷佛被掐着喉咙的是吕幼麟一般。
“磨蹭什么,那日你处理那患病孩子时,不是很干脆利落,怎得今日却下不去手,装什么慈悲,来吧,想必你也不会有什么愧疚。”江来竟出言讥讽,换来颈上突然一紧,立刻便难以呼吸。
然而那双手却马上松弛下来,吕幼麟松开双手后退几步吼道:“我没有!我没有杀那孩子!我只是将他送回他该呆的地方,送回他的家!如果他被山门收养,你知道会有多少孩子被着了魔的父母丢在门外吗!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因为你!有多少人死在门外的风雪中!”
江来难以置信的看着吕幼麟,这就是他讨厌自己的理由?
这天下真会有这样的父母?只为求得仙门中人的一丝怜悯之情?便把自己的亲生骨肉丢在风雪中?那自己的亲生父母呢?也是这样吗?
江来心中剧震,难以置信的望向守心,想要求得解答。
守心还未张嘴说出什么,旁边的赤鳞马上讥讽道:“你以为自己很干净?其实你早就已经满身血污,我这师弟为了一时的怜悯善心留你在我清江门,却不知因此害了多少无辜的孩子死在门外的寒风中,最近这几年还少了点,你知道捡你回来后的几年里是什么情况吗?哈哈哈哈。”
江来立刻回道:“他们的死是你狠心不救的结果!”
“我这一门救不了整个天下!”赤鳞怒回。
“能救多少就是多少!”江来再道。
“那这天下人怕是要把我这小小清江门给踏平了!”赤鳞懒得再去争吵,凝出一把冰刺丢在吕幼麟身前厉声道:“杀还是不杀!”
吕幼麟捡起地上的冰刺,深深的看了江来一眼,然后猛然转身扑向近在咫尺的清江门掌门,亦是他的师尊,修为已达金丹之境的赤鳞道人。
其结果可想而知,吕幼麟的殊死一搏根本毫无用处,刚一转身便被赤鳞挥起袖袍扫进旁边的深渊中:“还真是邪了门了,我这门里怎么净出些不知死活的蠢东西。”
赤鳞又面色阴沉的走向江来,沉声道:“给过你机会,是你不珍惜,休要乖我无情。”
一阵包含着锋锐冰片的劲风吹向江来,江来苦笑着闭目等死。
却听到一阵脆响之后,发觉困住他的冰链全部断裂,江来睁开眼睛震惊的看着自己的老爹。
只见守心死死的抱住赤鳞,大团水流将他们二人团团包裹,而后快速的凝结成冰。
守心的声音从冰中传出:“快走,为父只能捆住他一时,快走。”
之后是赤鳞的声音:“恭喜师弟进入筑基境,神血丹的滋味如何?只是你这是做什么,太让为兄失望了,难得以为能有一个同路人,怎么也犯起蠢来。”
连番的突变让江来心神震惊,片刻的犹豫之后立刻起身跑向出口,无论心中如何的不甘,他现在所能做的就只有救下自己的性命,除此以外,他什么也做不到。
然而,还没等江来跑上几步,一股水流便不知从何处流来,犹如凝胶般裹住江来的双腿将他向后拉扯,一直将他扯进旁边的深渊之中。
守心努力凝结的冰球开始出现裂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赤鳞阴沉的声音伴随着冰球碎裂的声音一同响起:
“师弟,你太让我失望了,你应该知道,如果这里的秘密泄露出去,你我将是怎样的下场,我这苦心经营的清江门又会是怎样的下场!上仙能栽培你我,自然也能灭了你我满门!难道这些在你心中就统统不如那个捡来的野小子珍贵!”
“你太让我失望了,所以,你也化为养料去死吧。”
冰球炸裂,晶莹的冰晶之中,江来与守心一同下落,一同跌入腐臭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