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玖到正厅见白氏的时候,陈芸澜在旁边的花园亭子里跟自己下棋。
听说大少爷来了,她身边的之瑛先松了一口,“还好姑娘出来了。”
陈芸澜只当没听见。不知从何时起,她与陈云玖,似水火不容,在这小小的梅院大有一山本不容二虎的趋势。
想到那位注定要主宰她人生的哥哥,她实在是不知打哪儿起欢喜。
既生瑜何生亮。更甚,她是个女儿身。
想着这些烦人的事情,棋局是让她一毁再毁,最后自己困住了自己,不禁引得她失笑。
哎。输了输了。
“撤了吧。换些花酒来。”她懒洋洋地挥了挥手。
“是。”之瑛还没走出这园子,迎面就碰到了陈云玖。惊得她平白退了几步,差些踉跄倒地。
“少爷!”这一声惊呼引得陈芸澜注目。
一抬头就看见那张带着些病态白的俊脸,此刻正对上她的眼神。
她端着无可挑剔的大家闺秀笑容朝那人点了点头,“兄长。”
陈云玖从远处看今日着一身深紫襦裙的陈芸澜,若不是她眼神太冷,他真要以为这是别家的仙子了。
“母亲说你在这里。”自顾自地,他就坐下了。
棋盘还没来得及收走,他看了两眼。为这黑白棋之间执拗的绞杀行为而好笑。
他执起一枚黑子,轻轻放在一星位上。
陈芸澜依旧柔柔地笑着,“不过玩玩。兄长若是想下,重来才是。”
“无妨。该你了。”陈云玖没有看陈芸澜,他细细地看起了每一颗棋子。
可话落下许久,未见陈芸澜动作,他才抬起头来。
“兄长。我不想下棋。”
陈芸澜脸上的笑意淡了。她的东西,她步的杀局,便是作茧自缚,也绝不允许面前这个人来沾染。
陈云玖缓缓收回了手,示意下人继续收走棋盘,看向陈芸澜,“是么?”
他温润的声音随一字字敲在她的心上。
“那,阿澜想做什么?”
少年眉眼修长,眸光澄澈,清华雍容。
陈芸澜忽的有些了然,为何她是笼中鸟,而陈云玖就能做人上人。
好一会,她从陈云玖脸上移开眼,看着远处,音色有些魅惑,“兄长这样问,我差些要以为这陈府,怕不是兄长在做主了呢。”
刚举起墨玉色小酒盏的陈云玖顿住了。
“阿澜。”
少年垂着眼睑,低吟一声,似古老时光里传来的叹息。
他轻轻放下酒盏,站了起来,薄凉开口,“有些话,我不想听见第三遍。”
陈芸澜作会心一笑,也站了起来,做出送人的姿态,“兄长且慢走。”
陈云玖不与她多言,转身便要离开。
他是不明白的。
不明白听话了十几年的人怎么就变了?
可这份疑惑终究没有进到他的心里去。在他看来,也就是姑娘家傲慢骄横罢了。
“姑娘,奴婢多嘴一句,您为何…与大少爷一副过不去的样子?您与大少爷明明是嫡亲的兄妹呀。”之瑛实在没忍住,方才姑娘的那句当家作主委实吓得她半死。
陈府侯爷虽说年过半旬,可也是老当益壮,大老爷就更不说,尚未到不惑之年。
姑娘就说大少爷要作主,这何止是诛心啊。且不止一次提起了……
大少爷当然是年少有为,可这当家作主哪里能作孩儿间的戏谑。
“嗯?怎么,你瞧不出?”陈芸澜慢条斯理地重新坐下。
之瑛不敢接话了,大小姐这分明是揶揄。
傍晚时分,青梧院里收到了侯爷身边人亲自来传的话,让十一少爷与十二姑娘务必参加五日后墨院考试。
陈礼叶青天白日的就躺在床榻上,翘着二郎腿,双手枕着脑门后,眼睛睁的老大。
她想啊。
他们三个跳进了一个笼子里,那里有的只是同样跳进来的人们,只不过,原来的人待的时间要比他们久了许多许多。
他们还没来得及露出善意,就要被磨利的獠牙咬断脉搏了。
梓月端着茶点进来,看着懒怠的姑娘,直摇头。
从那日压惊就一直待在房间里,每日吃了睡,睡了吃,也不见姑娘丝毫肥胖。
梓月颇为担心,为此还给青梧院的大丫鬟之华说了一嘴。之华只是撇撇嘴,并不多言。
“姑娘。用些点心吧?十一少爷特意给您带的。”
“知道了。”
很多时候,她都是寡言的,不过至少还会回应一声。
“姑娘,在过几日您就要考试了,您可要写字,奴婢给您磨墨?”
许是感受到了梓月的热情,陈礼叶偏头看了她一眼,“你想我赢?”
“姑娘,这与输赢无关,与名次有关。奴婢可是听说了,您要是考的不理想,往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了。”梓月苦口婆心地说,“您要打起精神来。”
“赢了不就是第一吗?”她低笑。
梓月眨了眨眼睛。
第一?
“姑娘可别打趣奴婢了。您才七岁呢。”而且不是我不看好您,就您这二两骨头,实在是无从肯定。这话梓月不敢说出口,怕伤人。
“是啊,我才七岁呢。”
就做些七岁这个年纪刚刚好的事情吧。
主仆二人有一茬没一茬地唠着嗑,主要还是梓月在碎碎念。
念着念着,陈礼叶就睡着了。
梓月叹着气,轻手轻脚地给她盖好被子,把放置了一会有些变颜色的点心收走了。
接下来的五日里,陈礼叶还是不曾出过门。接触过的人,只有梓月。
张氏也不见她,让她专心对付这次考试。张氏知道她的实力,尽管都是比陈礼皓矮上一截。
之华也没见着陈礼叶,都是从梓月口中得知消息,再转告给大小姐。她虽疑惑主子对十二姑娘格外关注,但还是安静地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且不多言。
至于十二姑娘这个人本身嘛,是有那么点意思。
这次考试,她还真有些期待。
第六日。
陈礼叶推开门,第一个看到的,是陈礼皓。
她的哥哥正洋溢着无比激动的表情在等她。
她展开笑颜,“哥哥。”
“妹妹,你可紧张?”
她摇头,她又不是主角,如何要去紧张。
“妹妹别怕。凡事有我呢。”
陈礼叶听着,这才认真瞧起他来。
陈礼皓也就比她大一岁,却愣是高出她一个脑袋。此刻穿着上好的绸缎,披着一副好皮囊,孤瘦了些,委实是个小贵公子的模样,却又因他多年习武,只显得人气质俊朗。
陈礼皓见她但笑不语,有些疑惑。最近,他总觉得自家妹妹,有些......高深莫测?
“嗯。我......嗯,与姨娘就全仰仗哥哥了。”她俏皮开口,陈礼皓就笑了。
其实。她不该执着的。是是非非,总有缘由。
只不过,她再不会给他任何一个,踩着她来上位的机会了。
陆陆续续的,墨院挤满了人后,小测考正式开始了。
除了那天陈礼叶刚去墨院报到见过的人以外,她还见了很多该认识却又不认识的人。他们的脸蛋都很熟悉,可她却叫不出人的名字来。
陈礼卉很自然的把人喊到身边来,更是以师姐的口吻对陈礼叶说了好一些注意事项。
陈礼叶便摆出一副乖巧的态度,细细听着。
“噗。”陈礼卉说着说着,不忍笑了声。
“?”她疑惑。
“你这态度也是奇奇怪怪,像小跟班一样。”陈礼卉倒没有奚落的意思,玩笑道,“该不会也想着过后给我背后来一下吧?”
指的是陈礼叶偷袭九悲一事。
“那不能。阿叶还想着卉姐姐多多关照呢。”
她笑起来,像只狐狸。
“小狐狸。”陈礼卉自然也是这般觉得,她又想起那日陈礼叶喊她的那声,复而又说,“你那日,叫我卉卉?”
陈礼叶没想到她还记着这茬,“因我觉得与卉姐姐你一见如故啊。”
陈礼卉已是十一的年纪,她很清楚如何去辨别一个人是否是在说谎。尽管陈礼叶给她感觉像嘴巴抹了蜜油明显就是忽悠她,她还是信了几分。
那日那一声,没来由得让她觉得自然。
“好好表现哦,八姐姐看好你。”无论是装模做样还是真心实意,她不介意对这个小姑娘多做一些表面上的功夫。
如今还不能说是敌是友。
这次小测,意在清一清墨院里的无用之辈。教养了许久,还没得品质凸显的孩子,就让各家领回自行发展了。
知道侯爷要考验陈礼叶的人不多,也不少。
陈礼卉就是其中一位知情者,所以她才与陈礼叶说了许多话。
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遛遛才知道。
文试。说老实话,她那小爪子能执笔写上半个时辰已然是尽力了。
陈礼叶看着自己的卷子,那一手字写得虽没有东歪西倒,但也是偏的的没谱了。
看来,假装是个手残,也不见得是件易事啊。
武试。更是一言难尽。
外人眼里,十二姑娘与陈师傅,打的那叫一个艰难险峻,身上不少地方挂了彩。众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任由她回去休养。
只是,与她交手的陈师傅,在训练场上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同期入陈府的张师傅来寻他。
“还愣着干嘛?得给柊三汇报去了。”张师傅拍了拍他肩膀。
“你适才与少爷姑娘们过手的时候,是什么感觉?”陈师傅微微蹙眉。
张师傅大笑,“可塑之才不少。特别是十一少爷,是个好苗子!”
“不是。我问的不是这个意思。”陈师傅眉头有些拧。
“啧,怎么扭扭捏捏?你最后不是打的十二姑娘吗?怎么,她有什么问题?”张师傅问。
“我赢了对不对?”陈师傅指着自己问。
“嗨,我说你今日是怎么了?对啊,是你赢了,十二姑娘就差脸青鼻子红了。”张师傅只觉得同僚甚是神神化化。
陈师傅听完这话,并没有释然,甚至表情有些严肃,“老张啊。恐怕,是十二姑娘让我赢的啊。”
“.......”
这是什么鬼话?
接着,陈师傅一副你还是太年轻了的表情,拍了拍张师傅的肩膀,便自顾自离开了。
“.......”陈师傅挠了挠后脑勺,还是没想明白。
“故作玄虚!”
最后,陈礼皓文试第三,武试,第一。
陈礼叶呢,文试不垫底,毕竟答案几乎正确,就是写的丑。武试,比垫底还要好上一点,毕竟是装的输,糊弄糊弄别人还行,陈师傅这切身的感受可不能忽略了。
陈师傅是如此与柊三汇报的。
这十二姑娘,是个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