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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初次见面,豺狼们(3)

这段小插曲庶出的姑娘没有放心上,奈何之华是个有主子的人,衷心的表现当然有很多种,最简单的就是不能有所隐瞒。

夜深人静的时候,之华仍是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在她嘴里普通、与人无异的面容在烛光下烨烨生辉。

“大小姐。她们就是些普通人。”这是之华滔滔不绝讲故事过后的结论。这个结论没有对老夫人跟四夫人说起。

她口中的大小姐,陈家嫡出孙女,行三。因是孙辈第一个女孩,府里都尊称大小姐。

她躺在贵妃椅上,墨绿色的轻纱撒落一地,露出半截雪白的手臂掩着双目,似假寐。

有一瞬间,之华想起了十二姑娘今晚的动作,不雅致。

大小姐身上似乎有一种轻狂,一种压抑的狂。在与十二姑娘对话之后她觉得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她说,好像没见过你。”陈芸澜说话的声音虽轻,穿透力极强。

“是。”这种时候就不能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之华是个成熟又聪明的丫鬟。

这一声回复后,室内陷入一片静谧,窗户是半开着的,偶尔有些风声掠过,桌案上的烛火立刻摇摆不定。

就在她们以为大小姐已然入睡,需上前提醒的时候,耳边却听到一声轻笑与感叹。

“呵。是阿叶啊。”

尾音有些长,称呼很是熟稔,语气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心里有很多想问的,却无从开口。

只知道大小姐心情甚好!

青梧院中,西厢房内。

“!”陈礼叶兀的睁眼,额间有些冷汗,手脚僵硬,挣扎着起身。

她伸手捂住悸动不已的心脏,嘴角扯出诡异的笑,“……我还活着啊。”

说完这话,仰头一倒,睡意全无。

接下来要做什么?

接下来什么都不要做。

这稀里糊涂的活着,她并没有实感。

就像具干尸。

额,她不喜欢这个比喻。撇撇嘴,不去想了。

清早起来,各房各处,井然有序地开展各项工作。三人的到来没有给陈府的日常带来多少变化。

张氏带着陈礼叶去正院请安,进院门就看到前头朱氏抱着小女儿。

朱氏今日不算盛装打扮,浅绿色调的衣裳,鬓发间別一支翠玉珠钗,给人一种温柔的感觉。

进了门没多久,四夫人跟四爷就出来了。

四夫人看这一前一后的两位妾室,内心不得不感叹。瞧瞧,张氏似一朵花,清新淡雅,朱氏也似一朵花,娟好静秀。再来一打这样的人,她也无所惧。她呀,算是摸清四爷的喜好了。

“父亲、母亲。”七姑娘陈芸仙福身行礼,十岁的少女身段姣好,着一身粉红的锦鲤绣花裙,额间留剪一撮平整的刘海,加上白里透红的瓜子脸,显得格外娇小玲珑。

四爷陈郁满意点头,再观陈礼叶。

小儿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才反应过来,行礼的动作略显笨拙。

“Fu...”她发誓,她真的很想称呼眼前二位,好快点结束这个环节。

可话到喉咙,却哑巴了。

“嗯?”已过三十的陈郁目光清朗,棱角分明的脸上渐渐收起笑意,“怎么?我不配你喊一声父亲吗?”

陈郁是练过家子的,这一句话放了多少力在里头,看陈礼叶扑通跪地便知道了。

这猝不及防的,她忍了。

只是咬了咬牙,把陈府祖宗念了个遍。

努了努嘴,再尝试,“...Fu。”

仍是只能发出个语气词。

陈芸仙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感受到父亲的怒气,不由得颤抖。

“昨日才来,约莫换了个地儿,孩子夜里没睡好,不习惯,您吓唬她做什么。”四夫人状似没察觉四爷的怒意,“姑娘不懂事,回头我让人选个妥当的婆子好生教导便是。”

“既不能好好叫人,便不必在跟前丢人现眼了,出去跪着吧。”清冷的声音越过陈礼叶的头顶,从大门口一直往外走。

很快,便会传遍陈府上下每个角落。这些笑话从来不缺观众,哪怕只是芝麻点事。

四夫人虽乐意看这母女倒霉,可也觉得四爷这脾气来的莫名其妙,不由得开口,“大清早的您还来事了。”

这小姑娘也是,昨日见她的时候还能恭恭敬敬喊一声“母亲”,怎的今日就木讷了。

发脾气的是四爷,可传开了没人会说他的不是,也没人管这姑娘多么不懂事,真跪在外头了,少不得要说她这嫡母苛待庶女。

“既喊不出,便叫一声老爷吧。”本就不是嫡亲的孩子,无所谓了。四夫人做主了。

心有芥蒂,何苦勉强。

她也差人去查了,说是原本没打算带女人跟小姑娘来的。

“是。老爷。”小儿漠然的声音脆生生的在大厅里响起。

众人一愕。

这傻孩子啊。

可不就是个奴才的命么。

这下算是彻底惹恼了四爷。怕是日后也没有改口的机会了。

陈芸仙看不懂这个人,可她知道,母亲说的对,她会一直是父亲心里最宠爱的姑娘。

陈礼叶何尝不懊恼,她心里烦躁得很。

这该死的执念。

一家子用过早膳后,四夫人就让人散了。

内间,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装一回慈母。她帮着丈夫打理官服,叨唠一句,“十二姑娘才多大,您就舍得这般咋呼她,也不怕小孩子心里留下阴影,日后都不得亲近了。”

陈郁张着双臂,仍由人伺候,只随意说道,“我瞧过几次这丫头,比皓儿差了点,天赋还是有的,性子不好。且好生教导起来吧,也不必与我亲近,日后能用心辅助仙儿便好。”

四夫人手上的动作停了,她疑惑得抬头看着自家丈夫。

陈郁不由得嗤笑,“庶出的孩子不就是这个命么?既然她娘不管不顾也要进这家,不就是做好了这个准备了吗?你呀,可别去想些有的没的。我给张氏脸面都是因为皓儿。”

明知道他在跟她解释,可听他左一句皓儿,右一句皓儿,仍是觉得刺耳的很。

“那孩子......就这般出色?”

陈郁低头瞧见妻子冷下来的表情,看在礼部尚书的份上,声音放低了些,“再是出色,哪里能与佑儿相提并论。”

不管是否违心,这话她受了,顿时眉开眼笑,“可别闹,谁不知道为了这孩子你往老夫人那可是跑断了腿。”

话音刚落,她就僵住了,脸色刷的花白。

“看样子,夫人在陈府混的不错。”

她不敢抬头,对方再是普通不过的语气,却让她如临洪水猛兽。

“为夫记得是前天晚上才与你交代的事情。你怎么知道为夫之前往母亲那,是为了皓儿?”

他勾起她的下巴,逼她正视他。

眸光像淬了毒。

四夫人在他伸手的那一刹就已经不慌了。

一双明目坦荡荡,从容不迫,“瞧您问的,从您有这个意向开始,您那点事还藏得住吗?”

她怕什么。若是怕,就不会选择嫁给他。

她当然知道他是什么人,少年成名,二十岁不依靠陈府的关系就进了大理寺,不知踩着多少尸体才爬到了左少卿的位置。

忽的,陈郁的眼神变了,能揉出水来的笑意,“日后不必做这样的事情。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就像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象,他恢复往常轻松的语气,也不理会还僵住不动的梁氏,“自家后院的女人随你折腾。其他的,你手可别伸太长了。”

他在警告她。

很好。如此一来,有很多事情她可以放手去做了。

“好好好,我保证仅此一回。以后就好好守着这小院,绝不掺和。”女人最大的武器是什么,不就是降低身段,服个软么。

装,谁不会呢?看谁道高一尺罢了。

从前没有张氏,她可能还存了几分真心。如今,她可不能看自己笑话咯。

从正院回到青梧院。张氏拉着陈礼叶说话,她说。

“叶儿,你可是记恨他当初没有要认你的意思。”虽说是问话,却是笃定的语气。

就当是这个理由吧。

不然,她要怎么说,说他打算把她嫁给祖父一般年纪的老王爷家续弦?还是说他在嫡出孙女中有人与皇子苟合的时候将她推出来背锅?哦,还有在她成了江季的妾以后,还妄想逼她去伺候那些高官贵族。

这些他说的很漂亮,做的更漂亮,几乎没有人认为他是错的。就是眼前这个女人也没有认为他是错的。

尽管这些说出来很让人恶心,但都没有成为她的悲剧。

没办法,她那么聪明。从前的人不管她这叫聪明,而是狡猾……

【父亲】

他也配?

也不能全是指责他这个人,毕竟工具人嘛,若不能物尽其用,那费尽心思养来做什么。

陈礼叶又想,或者她真不是他们的孩子。这是唯一能解释得通所有事情的理由了。

张氏承认,两个孩子,一男一女,总会厚此薄彼,养成陈礼叶这样的性格,她有很大的责任。也是这一刻她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就快要从她指间溜走了。少有的,这让她很不舒服,带出来的负面情绪让她不想见这个孩子。

“寻个机会,好好给你父亲道歉吧。且回去思过吧。”

陈礼叶没说话,乖乖地走了。留下张氏在后头看着她这个模样,连声叹气。

这时,之华从外头进来,早在门口就听汤婆子说了情况,将茶具轻放下来,安慰她道,“姨娘可别叹气了,人家说了叹气多了容颜易老。只要四爷来青梧院,还不愁找不到机会吗?”

听到这话,张氏正了正脸色,“夫人说的教养的婆子什么时候到?”

“打听过说是午时过后就会到。是宫里来的嬷嬷,性格一等一的和善,姨娘不必担心姑娘会受委屈。”说话间,之华已经替她换上一杯热茶,“夫人觉得姑娘今日受了委屈,差人送了些好玩的还有好吃的点心过来。”

“夫人心善,是叶儿的福气。把点心送到她那吧。”丫鬟有意宣扬四夫人美德,她没道理不接。

张氏并未将此事看的很重,只当做陈礼叶是小孩子脾性,闹别扭。说到底,叶儿不得宠爱,不得看重,都是情理之中的事,她不急。

“姑娘。夫人让人送了些点心过来,你尝尝?”梓月端着盘子进了内室,将东西放下,却看不到陈礼叶人,桌上有几个用茶手蘸写的字。

出去走走。别声张。

字迹还很清晰,也就是刚走不久,她环顾四周,西边的窗页子还在摇晃。

“哎呀!要坏事!”梓月匆匆离开,“之华姐姐——”

陈礼叶从窗户溜出来,她长得瘦小,身上的衣裳也不见得名贵,整个人又有些阴霾,她走的都是些较为偏僻的路,倒没遇见什么人。

陈府地理位置比较偏僻,于是在某些权益下将背后一座小山直接划给了陈府。

这个地方一般也没有人来,只安排了两三个人在打理,是座荒山。

到半山腰的时候,陈礼叶驻着一根树枝,胸膛起伏,喘着粗气。她颇为嫌弃地看着自己那五根短小的手指。

目光撇开那一瞬间又移回去,左前方一颗小树下零乱摆了几颗光滑的石头,再看看右手边,果然也摆了几颗形状大小相差不大的石头。

她呆呆地看了一会,缓缓回头去看来时的路。

他大爷……

路不见了。

一时间,只有山上清风吹过飒飒声,偶尔两句鸟叫声。

那种无以名状的躁动又来了。

她盯着离她最近的一堆石头,低眼瞅中一颗小石子,再小幅度地瞄了一圈四周,抿着嘴,以左脚为重心,全身抡转起来,右脚脚尖触及石子,只见一道影子疾飞出去,两三块不大也不小的石头瞬间炸开!

心情莫名变得舒爽几分,气也不喘了。

就是,脚有些疼。

她扔掉手中的树枝,双手整理了下天青色的褶子,面不改色地往前走。

待她走后一段时间。为数不多的守山人路过此处,一眼就看到了被破坏的阵眼,连声埋怨,“这都什么人啊,没事搬石头干什么!”嘴里碎碎念,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忙着恢复原状。

可左拼右接,都很不对劲。

“这咋回事啊。咋不起效了呢?”摆弄地有些累了,他蹲下来托腮思考。

“一阴,你在干什么?”

直待身后一声疑问将他吓一跳,跌坐在地上。

“一晴!大呼小叫做什么。”唤作一阴的少年顺手抓起一撮枯叶朝山上下来的少年扔过去。

“哟。”一晴嬉笑着欠身。“你在干啥呢?主子半天看不到你人,都问了几回了。”他来的时候就看到阵被破了,只是个小玩意,一阴折腾半天,他很是不解。

“不知。这玩意也太粗糙了,让人动一回就不行了。”一阴让开身子,叫一晴瞧瞧。

一晴瞄了两眼,“明显多了一块你没发现吗?”

一阴迎上一晴看傻子一般的眼神,再去检查那堆东西,又回头看一晴。

一晴用眼神指了指。

他又去翻了翻几块大石头。

“啧!”一晴再不想跟这个傻子浪费时间,直接靠近,用脚尖踢了踢一颗周边有几道碰撞的花痕的小石子。

就一颗娃儿巴掌大的鹅卵石。

“……所以……不是因为被搬开的,是被这小石头撞开的?”一阴开始怀疑自己。

“……谁那么无聊去搬你的石头。好看?还是能坐?也不怕磕碜。”一晴十分后悔当年礼让这人当了第一人。

“对呀。我还骂了那人半天,缺德!”

“……”

缺德的陈礼叶已经从山上下来了,她懒得再走别的路遇上别的事,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她距离他们还有些远,不妨碍她一字不漏地听到了全部。

这不叫偷听。

是他们说话太大声。

一定是这样的。

她在考虑,绕路吧?

他们好像很专注,没有发现她。

就当个陌生人路过吧。

她没有刻意去隐藏自己的气息,就那么……大摇大摆,目中无人地往来时的路走下去。

“……”一晴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一阴忙碌,忽的有道陌生的气息出现,他抬头。

一个披着天青色褶子,驻了一根树枝往这边走来的小姑娘。

一阴手上的动作也停下来了。

“……你是谁?”一阴问。

“四房的庶姑娘,行十二。”一晴答。

“??”

一阴还在诧异为何一晴知道,一晴已经摆好姿势行礼了,“十二姑娘。”

“……”陈礼叶也有些猝不及防,她在陈府这么有名了吗?

她可以选择无视他们吗?

许是她的意图太明显,那边一晴会意一笑,“姑娘请放心,您只管下山,奴才二人今日巡山,一切与往常无异。”

“???”一阴甚是疑惑!

“嗯。”陈礼叶颔首直接从他们身边路过。

如此甚好。

“等等!”

一阴扶额,他就知道自家哥哥喜欢拆他台。

“不是。你从山上下来的?你怎么上去的!”一**注的重点永远在他那一根筋之上。

“一阴,注意称呼!”一晴一时半会摸不清这位庶姑娘的脾气。

尽管不敬不会对他们带来什么麻烦,但各方相安无事最好。

一阴被呵斥,后知后觉,可还是招架不住心中的好奇,“是您破了这阵法?”

陈礼叶就那样目光略微呆滞地看看一阴,又看看一晴,小手拽了拽衣角,一下子就将一副受到了欺负的弱小感体现出来。

“……”

这油然而生的罪恶感是怎么回事……

就在两人想着要不要道个歉之际,只见小姑娘以同样的方式搅飞了右边的石堆。

“……”

“???”

她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衣裳,将沾染的灰尘打下去。再抬起头来,过分认真地看着目瞪口呆的二人,云淡风轻一句。

“看见了吗?”

这话……说的就跟平时问你今日吃过饭没……是一样的感觉!

她不再驻着那根瘦小的树枝,双手扁在身后,有一下没一下地颠着玩,悠然自在地走了。

“她、她她她……”一阴一会指着陈礼叶离去的方向,一会又指了指右边溃败成灰烬的石头,瞬间结巴。

一晴沉着脸,不知如何作想。

最后也只有一句,“回去吧。”

“这不管啦?”

“管个屁。再给你一年你也摆不回来。”

“……”一阴觉得今日打击太大。

先是被个小姑娘破了阵法加威胁,后是被自家以性格上乘著称的弟弟粗言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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