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知找到陈礼叶时,她就蹲在昨日刚种好的瓜地前面。
“阿叶。该吃中午饭了。”
“知道了。”
说是中午饭,不过就是些干菜稀粥。
费了不少劲他们才到了原定的庄子,却也被洗劫一空了。值钱的拿走,不值钱的打烂。
谁的手笔,没人去追究。也没能力追究。
老太爷被天家舍弃,被家族抛弃,昔日老友避嫌还来不及,谁会往这坑洼里面栽。
光是护住性命,老夫人花光了身上所有值钱的行当。
如今,就当个普通的老百姓日子也过得艰难。
陈礼叶随陈云知回去,进屋就看着陈芸绮那张瘦黄的脸蛋,喃喃道,“该去摸两条鱼了。”
声音虽小,陈云知苦闷的心听着有些雀跃了,“上哪摸去?”
陈礼叶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陈云知有些怂,是了,他去能帮什么?
“翻过后山有条小河,”径直路过他的时候,陈礼叶随意说到。陈云知眼睛都亮了。
“还翻后山。你身子都利索了吗?”老夫人拉下脸,敲两下桌子。
这是关心。
陈礼叶面上不显,抓了一块面饼吃起来。
“十三你也来。”她对老夫人的话熟视无睹,一派当家做主的模样。
“好。”陈芸琦现在对陈礼叶唯命是从。她心智在老夫人引导下恢复不错,只还是胆小怯弱了些。陈礼叶整天就提着她耳朵逗她,惹她恼怒,惹她哭。
一开始她只哭,一哭陈礼叶就把她反锁在房间里,任谁来都不给开门。
人们有时候会对弱小一方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保护欲,久而久之,陆陆续续会有一些小孩子来伸张正义。
“啊,芸琦又被她家大姐姐欺负了,我们快去帮她!”
这样一来二去,陈芸琦反倒跟这些小孩子熟络了起来。她长的好看,大家族出来的孩子知书识礼,这些村野的孩子把她当天上的童子来看。
后来她就不哭了,陈礼叶还耍她玩,她就带着一帮人在陈礼叶后头追着要还手。
这一幕的到来,足足过去三个月。
老夫人忍不住泪目。她瞧陈礼叶的眼神不再那么讨厌了。
四人慢条斯理地解决了中饭,陈礼叶是不会收拾碗筷的,她第一个离座准备回房。
“阿凝说镇上有家客栈在招店小二,我想去试试。”陈云知像自言自语般说到。
陈礼叶回头看着他。老夫人跟陈芸琦有些吃惊,但很快又继续吃她们的,不做声。
这个事情,只能老太爷点头。而能说服老太爷的,只有陈礼叶了。
“你什么时候跟阿凝那个混子熟到一块去了?你还跟他打听活儿?”陈礼叶凉凉开口。
陈云知心里有些怵,硬着头皮,“你别管我,就说帮不帮忙吧?”
陈礼叶不说话。
陈云知不敢看她眼睛。
陈云知口中的阿凝也是十三四岁的孩子,到处捣蛋,专门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也是村里的小霸王。
他家二老都在镇上码头替人看船,油水不少,收入自是比一般农户人家要富余些。忽略了阿凝的教养问题,才养成了这般性格。
陈礼叶看他,也是少时不懂事吧。
陈礼叶自然不会无聊到去替别人管教儿子,对着两个小孩也只叮嘱一句。
她不是瞧不起莫家阿凝,只担心陈云知就此废了。
人各有志,因此她也只提了一次。
“哥哥只跟他打听活儿,没跟他多往来。”陈芸琦在一旁小声开了口。
这两个娃,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妹妹,在某种程度上对陈礼叶都有一颗敬畏之心,也许是救命恩人的缘故吧。
对着陈礼叶没有表情的脸蛋,总是怂得很。
“嗯?所以你也是知情的。”
陈芸琦脑袋都快掉碗里了。
陈礼叶心里有些好笑,这两兄妹还真的是怕了她。
她也没怎么暴脾气吧?她也没真正的打骂过他们俩吧?
这阴影到底是何时成就的?
“过会你随我一同去找老太爷。”陈礼叶对云知说,陈云知眼睛都亮了。
“你自己开口。我可不帮你。”下一句话将他打回原形,满脸愁云。
老太爷伤了双腿,医治只保了性命已是万幸,可从此他就不再出过房门。脾性有些乖戾,整个人在黑暗里就是阴森森的感觉。
上回老夫人绣了帕子要拿去卖,他就发脾气很长一段时间。
众人就明白了。他这是不愿意接受自己贫困潦倒的现实。
这也是迄今,大家都还在吃稀粥的原因。
老管家张叔原是下人,他在外谋点生计老太爷没有多少意见,加上家里确实需要用到钱。
平日陈礼叶如果觉得身体还跟得上,就去后山摸点野味。也不多,就给大家打打牙祭。
陈礼叶不是没想过离开,可她总觉得时机不对。
她是最后一个从昏迷中醒来的,原因她自个儿清楚。只是没想到啊,她原来也是有人惦记着的。
她睁开眼坐在床榻上还没完全清醒,那头老夫人瞧见了,靠着门框捂着嘴,潸然泪下。
也许是个人,在病重中苏醒过来,她都会喜泣。
也许,就是因为这人是陈礼叶。
陈礼叶其实是迷茫的,刚开始那段时间她觉得自己活在梦里,指不定哪一天就不再睁眼了,后来她想可以活的肆意一点。
她由着自己去练功,由着自己去出风头,由着自己想要逆天改命。
完了以后,她满足了。
平静下来,她逼迫自己不要去想些有的没的。
她跟老爷子谈过一次,他整个人状态不行,颓废不堪,但就是这样的老人,对她说。
你才七岁吧。这世上豺狼虎豹多着呢。
她可怜他的同时,他何尝没有同情她。试问哪家的娃,小小年纪杀伐能力一流?又不是没爹没娘。
于是乎,每日晨起便外出散步,中午有云知他们去喊她回来吃中饭,晚上太阳下山她也自觉回来。
一定要做的事情,没有。看见什么起了兴趣就问两句,家里的瓜地就是如此而来。
就这样懒洋洋地养着伤,过了一天又天。笑也好,闷也罢,她觉得还蛮自在的。
也就再没有动过要离开的念头。只是她始终知道,这里还不是她的归宿。
云知怕老太爷,可他还是事事以他为先。芸琦对老夫人也是,夜里还是得老夫人哄着一旁作伴才能安然入睡。
他们之间的羁绊,不是她这个救命恩人可以比较的。
从前在江季身边,也仍是孤身一人,久了便习惯了,没什么好羡慕的。
陈芸琦那小丫头经这一遭,明显地敬着她,也是在讨好着她。有时候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真是像极了从前的自己。
所以她成了陈芸琦半吊子的师傅。
彼此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