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不言。
华隐堂的饭桌安静得能听见针掉的声音。
在陈礼卉撒娇坚持下,陈礼叶得以坐下共进早膳。
见她规矩不错,老夫人多看了她两眼。
早膳后,祖孙四人聊了一会闲话。
实际上也就陈礼卉在说,天南地北,似乎没有她不知道的。
反正老夫人是听得津津有味。
陈芸澜端着微笑,偶尔老夫人点到了便应一下,并未多言。
陈礼叶......就当是个透明人吧。
接近巳时,外头有奴才来禀,左相家的姑娘与向家的姑娘来了。
“哟,那两丫头倒是早得很。”老夫人眯着眼笑起来,“澜丫头,带你妹妹们去迎迎,直接去你那玩去。”
“哪能呢,您还不知她俩最守规矩了,定是要来请安的。”陈芸澜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起身了。
老夫人只摆摆手,“今日就不必了,你们尽管玩去。”
陈芸澜没有坚持,“那孙女不扰您了。”
“祖母,不如我留下来陪您吧?”陈礼卉一副万般不舍的模样,“没得大姐姐那热闹,您这冷冷清清的。”
华姑瞧着八姑娘这架势,又是给大姑娘添堵来了。
“祖母喜静,往日里由着你闹腾,倒是让你有些骄纵了。”陈芸澜无畏开口。
“大姐姐这叫什么话呢?”陈礼卉瞬间作出可怜兮兮的模样,“大姐姐是在说我不该每日想着法子让祖母开怀吗?”
陈芸澜不说话,漠然地看着她。
看得陈礼卉阵阵心虚。联想起方才她说的莫要坏了她的好心情......
老夫人是喜静不错,但她也喜欢陈礼卉这样的,时时刻刻都在她膝下讨她欢心的人儿。
陈芸澜是家中嫡长女,陈礼卉只是个颇受疼爱的庶出,孰轻孰重,老夫人自然分得清。
所以每一次的较量陈礼卉从不能捞到好处。
“好啦好啦,皮猴儿,净说些失分寸的话惹你大姐姐不快,讨罚。”老夫人瞪了陈礼卉一眼,“澜丫头不与她一般见识,快些去吧,别让那两丫头久等了。”
陈芸澜伏礼离去。
“祖母,您看她!哪里有望族人家该有的气度。”陈礼卉扁扁嘴。
“她没有,难道你就有了?你还想与她比?”老夫人没好气。她知道这个孙女让她养得有些心高,可不曾想过她还有这样的想法。
“我......”陈礼卉下意识要反驳她哪里比不上陈芸澜了。
“行了行了,你再这般胡搅蛮缠,我可要真的生气了。”
“孙女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带着你的小尾巴赶紧走。”老夫人半是玩笑,半是不耐地赶人。
“祖母您不要气,孙女马上走。”老夫人认为她比不得陈芸澜这话虽然让她难受,但是失了老夫人的欢心更为可怕,所以她还是乖乖地退下。
“这丫头!”待看不见人了,老夫人有些恨铁不成钢。
华姑递上一杯茶,“您消消气,看样子八姑娘是怕了。”
“她怕什么,你没看她刚刚小心翼翼的眼神,还不是怕在我这失宠了,往后无人看顾她了。”老夫人说道。
“虽是如此,不过八姑娘养在您这这么长时间了,一片赤诚之心也是天地可鉴的。”
老夫人睨了她一眼,“只怕,天地可鉴的还有不少东西。”
华姑知晓老夫人这是不喜她替八姑娘说话,忙点头,“老夫人明察。”
“罢了。是入了我眼缘,护着些也无妨。”老夫人抿了一口茶,像是想起什么来,“她怎么就看上陈十二了?”
“这......到底十二姑娘是可怜了些,八姑娘想要帮顾一二吧。”华姑掂量这话说。
“上回侯爷让人试的那两孩子如何了?”老夫人问。
“回老夫人,十一少爷颇受各位师傅赞许,至于十二姑娘,中规中矩吧。只有武试的陈师傅对她略微看重。”
“陈师傅?我记得是叫......陈为舟?”
“劳您记得,是他。”
“让他来见我。”老夫人少有地正色。
“是。”华姑应声。
陈礼卉带着丫鬟还要陈礼叶在去大门的路上就遇到了芳华园去的陈芸澜等人。
“大姐姐。”她先是喊了陈芸澜一声,而后,“玫姐姐,易莜姐姐。”
一身浅蓝色衣裙的安玫跟一身橙红的向易莜相视一眼,虽不屑于与庶女来往,但还是规矩应了礼。
“阿澜,她是谁呀?”向易莜见有个生面孔,好奇道。
陈芸澜瞥了陈礼叶一眼。
倒是装的与从前一样,净是跟在陈礼卉后面。
“这是四叔家的,排行十二。”陈礼卉见陈芸澜没有开口的打算,她便接话。
“以前怎么没见过?”
“养在外头多年了。”陈芸澜忽的补充了。
两位姑娘的脸色变了变。
陈礼卉或多或少觉得有些难堪。
可陈礼叶,完全是一副活在梦里的模样,不喜不悲。
没意思。
陈芸澜挑眉,“走吧。”
三人横着走在前头,陈礼卉跟在后面,陈礼叶稍稍落后于陈礼卉,一众人往芳华园方向去。
前面偶尔有些轻微的笑声传来,陈礼卉有些愤懑,看向自己一侧只有个丫鬟没有姐妹,又往后望过去,“你走那么慢作甚?到我身旁来。”
“哦。”
“我与你说,左边穿蓝色衣裳的是当朝左相的孙女儿,右边那位呢,是名望极高的世家向家的女儿。若能与她们交好,你在大京城的贵人圈子里便能有一席之地了。”陈礼卉与她分析。
“可是八姐姐,你花了这么多年都没得结交,我哪里有这样的机会呀?”陈礼叶问得甚是直白。
“你!谁让你去与她们交好了?”陈礼卉怒。
“哦,八姐姐是想我帮你。”陈礼叶认真道。
“不然你以为我带着你是为了什么?”陈礼卉反问。
陈礼叶站着不动了。
“你干嘛?”陈礼卉停下脚步。
“我不去。”陈礼叶嘟着嘴,撇开脸。
前面陈芸澜几个人压根没管她俩,所以连她俩停下来了也没察觉。
“嘿,我还没说让你做什么呢。”陈礼卉有些好笑。
“反正我不去。”这个时候陈礼叶倔了起来。
“是么?那你吃我那么多点心的时候怎么不说不吃呢?”陈礼卉双手叉腰,趾高气扬地看着她。
小妮子又欠教训。
“这是怎么啦?”三房的陈芸淑与四房的陈芸仙一同出现。
陈芸淑远远就看见她那个穿着鲜丽的庶妹了。
“六姐姐,七姐姐。”陈礼卉反应过来,问二人好。
“七姐姐。八姐姐要带我去芳华园,可是方才遇到大姐姐的闺中好友,明显不喜我,我不想去,可八姐姐非要我去。”陈礼叶向看到救兵一样躲到了陈芸仙背后。
“你!”这小妮子颠倒黑白的嘴倒是说得利索的很啊。
“你是说左相家的玫姐姐还有向家姐姐吗?”陈芸仙虽不是很喜欢陈礼叶,可她抓住了话里的重点。
陈礼叶重重点头。
“果然是比我俩都要早,与大姐姐的感情真是好。”陈芸仙与陈芸淑感叹一句。
陈芸淑赞同颔首,瞧着陈礼卉的架势觉得不妥,开口道,“十二妹妹尚小,一会冲撞了其他客人就不好了,你别胡闹。”
“六姐姐!”陈礼卉急了。
可陈芸淑并不理会,她转头对陈礼叶说,“十二妹妹,你且回去吧。若是有生辰礼要送给大姐姐的,让丫鬟替你跑一趟便可。”
陈礼叶点点头,再去看陈礼卉的时候,就看到她一副你敢走就死定了的表情,她怯怯后退几步,“八姐姐......谢谢你的点心!”
说完撒腿就跑。
陈芸仙看着那双小脚跑得飞快,心里忽然觉得。
此人,也不过如此。
陈礼卉气的直跺脚。
芳华园里,来了不少人,又走了不少人。
“芸澜你这棋艺,了不得呀。就是不知道与沈家幺女比起来谁更胜一筹。”安玫感叹道。
一旁观看的向易莜也开口了,“还不是你常闷在这府上,上回京中设的棋局你要是去了,哪里还有那丫头的位置。”
沈家幺女说的是京中少儿成名的少女沈宁。
安玫也认识,但论起熟络程度,还是向家与沈家走的要近一些。
陈芸澜浅笑,“雕虫小技,可足挂齿。”
“你呀。可着劲谦虚。”向易莜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小莜,换你下?”安玫问。
“可别。我对下棋一窍不通。唉,偏生沈宁那死丫头每次见面都拉着我下棋,赢了还嫌赢得轻松。”向易莜撇嘴。
“那你多没意思呢。”安玫掩嘴轻笑。
“无妨,我权当欣赏二位美人。”
“胡说。”安玫怪嗔道。
说话间,二人又开始了新的局。
下棋对安玫而言,并非兴趣,而是她人生里必要的功课。她大可不必成为大师名流,但她必须懂得。
所以,哪怕她真的有时候被陈芸澜下棋的气势吓到了,她也不能轻易丢掉手中的棋。
“姑娘。宁夫人来了。”之瑛在亭子外头轻声道,“在前厅呢。”
“在前厅?莫不是江二少爷来了?”向易莜惊讶,看陈芸澜的目光有些揶揄。
“少贫。”陈芸澜面上波澜不惊。
安玫与向易莜却还是忍不住偷偷地笑。
宁夫人连一个小辈的生辰礼都亲自送来,这还不能说明事情吗?
只是陈芸澜这厮遇万事都能泰然处之,打趣起来忒没意思。
之瑛即来禀报,那便是老夫人有让她去前厅的意思。
难道真如易莜说的,江季来陈府了?
“走,去瞧瞧。”向易莜是说做便要去做的人。
“瞧把你给急的,听芸澜的。”安玫说。
陈芸澜无奈地笑着,“不会是江二少爷。该是江大少爷来了。”
“何故?”向易莜疑惑。
“他与我兄长是同窗好友呢。多半是他来寻兄长的。”陈芸澜耐心解释。
“那正好,我也想见见云玖哥哥。”向易莜笑得灿烂。
安玫是哑然失笑。
陈芸澜笑意浅了些,向易莜并不自知。
“是么。”她玩笑着放下手中棋,“原来那卷真典不是白送的呀。”
“好姐姐,你就成全我这回。”向易莜双手扁在身后交叉握着,这番求人丝毫不见态度低下,处处洋溢着期待。
有人想作那飞蛾,扑向烧灼的苗。
有些人,真是丝毫未变。
“那还等什么。可不能让我们莜妹妹失望了。”
还有的一些人呢。姑且躲着吧。
是吧,阿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