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戏的老伶官告诉小皇子,他叫敬新磨,也有很多人称呼他为“镜心魔”。
小皇子喊他敬爷爷,老伶官很高兴,却没有显露出来。
独居的老人,自然不介意自己多一个乖巧可爱的小孙子。
老伶官给他讲故事,讲炁,讲戏,他还将基础的吐纳之法传授给了他。
每一天,小皇子都听得津津有味,每一天,小皇子都过的很快乐。
老伶官告诉小皇子,他的祖父,也就是后唐的先帝,是当世人杰。
他只是个普通人,却有着令练炁士都为之折服的魄力和才干。
驰骋天下、北拒异族、南抵熙宋,他是天生的皇帝,天生的英豪,谁都阻挡不了他的步伐。
可即使是这样的人,也没有办法逃过命运的安排。
晚年时,他逐渐被血脉影响,一步步走向深渊之中,最终陷入了疯狂与混乱。
“就像我的母妃一样吗?”小皇子问道。
“不,”敬新磨摇了摇头,“你母亲只是受皇宫中的凶煞之炁所影响,而你祖父的疯狂,源自于血脉深处的恐惧。”
小皇子似懂非懂。
“自你祖父之后,这皇宫里便再也没有一个人物诞生了,尽是一些天生懦弱、屈服于血脉的不成器的东西。”
老伶官恨铁不成钢的叹息着。
“不过,你不一样,你有着炁感,也不受血脉的影响,也许你今后的成就,会比你的祖父更高。”
苍老宽厚的大手轻抚着小皇子的脑袋,给他带来了从未有过的温暖。
如果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他想。
然而,小皇子不知道,命运总是以玩弄世间的人们为乐。
就在老伶官打算正式收小皇子为徒的时候,大祭开始了。
不知是何缘故,李家的圣主,与当今圣皇一同驾崩了。
圣主是后唐宗人府的掌控者,相当于族长一般的存在。而皇帝,只是世俗势力的掌控者而已。
有权有势的族老们,渴望圣主的位置。而皇子和他们的母妃们,则想要成为这个国家的主人。
大祭是李家的神选出下一任使者的祭典,下一任使者,就是李家的家主。
这场祭典的范围,是整个京城。而他们的神,喜爱疯狂。
京城掀起了一阵血雨腥风。
这一切,就仿佛是有一双大手在后面操纵一般,人人都变得疯狂,为了权与力而斗的你死我活。
起初,小皇子作为一个无权无势,被排挤在政治边缘的透明人物,并没有被卷入其中。
但人性的黑暗面有多么深邃,谁又料得到呢?
平日里,他们会考虑道德,考虑自己的脸面,考虑世人。
当他们的眼中只剩下了权与力时,一切都失控了。所有可能阻拦他们道路的人,都应该死去。
很显然,作为留着最正统先帝血脉的小皇子,就是这样的人。
沾染着鲜血的刀兵悬在了废园的头顶。
小皇子清晰的记得,那一夜的天空,是红色的。
老伶官穿戴着样式古朴的铠甲,握着九尺五寸长的偃月刀,站在他身边,面无惧色。
他能看到,整个废园周围,已经被“煞”包围了。
某个不知名的恐怖存在笼罩了这里。
“终于还是盯上了这里啊。”敬新磨低语。
旋即,他看着腿边的八岁稚童,问道:“小子,你怕吗?”
小皇子紧紧盯着门口锃亮的刀斧,咬紧牙道:“不怕!”
“哈哈哈哈哈哈,好!真不愧是先帝的子嗣!陛下,这是老臣最后一次为您征战了!”
惊人的气势从敬新磨身上爆发,几乎化作了有形,震慑了眼前的敌人。
小皇子发现,一个身长九尺、髯长二尺、丹凤眼、卧蚕眉的枣红脸大汉分明与敬新磨的身影重叠,彷若同一个人,但又并不是。
他当然不知道,这是只有练炁士才能看见的“灵”。
很快,他就没有时间思考了。
眼中爆着血丝的士兵们涌了上来。
敬新磨挥舞着手中的大刀,每一刀都仿佛是随意挥出,但每一刀落下,必有人头落地。
鲜血飞溅,人头滚滚,给小皇子的心灵带来了莫大的刺激。
敬新磨将他牢牢绑在了自己的背后,一步一溅血,向外杀去。
这个鬓发已白的老人,此刻仿若武圣再世,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皇宫中驻扎的兵士并不多,即使全部调来,或许也禁不起老人这样杀下去。
后唐皇帝引以为傲的黑甲近卫,在老人面前,仿佛是豆腐一般被轻松切开。
然而,这背后的某位存在,却并不想让他们就此脱困。
惊悚的一幕就这样发生在小皇子的眼前,血液涌动,煞炁聚集,那些倒下的兵士,转化成了一个个诡异的怪物,再次爬了起来。
他们疯狂、他们混沌、他们无畏、他们残暴!
老伶官一人或许可敌雄兵百万,但他面对的,是某种及其恐怖的存在。
而且,他老了。
挥舞着大刀的手不再如先前那般有力,身形不再灵活,为了保护身后的小皇子,他的铠甲已经伤痕累累。
怪物们挥舞着手中的刀剑,一个个向他们迎来,砍倒一个,另一个便补上了空缺。
这是什么样的感情?恐惧?害怕?绝望?
小皇子不知道,他的精神已经近乎麻木了。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个没经历过风浪的小孩而已。
身上的”灵“不知何时已经散去,老伶官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他早已不再是那个凶名赫赫的“镜心魔”了。
罢了,罢了。
“噌!”
就在此刻,一道强大的剑气从他的身旁擦过,沿路的怪物被斩得一干二净。
“敕!”几道雷符打出,狂暴的力量再次击倒了几头怪物。
敬新磨笑了,满身血污的他笑的有些狰狞。
“你们两个老东西,还知道过来!”
“哼!要不是洛阳的“煞”浓郁到这种地步,我和老符担心你,过来看看,你怕是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面如苍柏,手持利剑的老道士不屑冷哼道。
他的身边站着另一个身着麻布衣,脚踏草鞋,慈眉善目的老人。
老伶官苦笑着:“这回啊,你们怕是真的要给我收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