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
因为这一天牛郎星和织女星会相遇,所以这一天被称为星期节。又因为九州官话“七”与“吉”同音,也被称为“双吉节”。再加上这一天临近半年日,在民间就又有“年半”之称。诸多原因,使得这一日成为了九州上仅次于新年的大节日。
吃早饭时,青蘘再三向藿确认:“哥哥,你今天真的不跟我一起回家去吃饭吗?”
藿悠闲地剥着鸽子蛋,点头道:“我已经让青鸟传书给奶奶,医馆里有个中了医蛊的病人,我走不开。等送走了这个病人,我会尽快抽时间回去给奶奶请安。”
青蘘有些为难,说:“上个月烁阳过生日,你没回去,奶奶已经不太高兴了。今天是年半,你再不回去,只怕我和大哥都没法替你打圆场了。”
藿吃完鸽子蛋,又喝了半盏青梅汁,才淡淡地说:“爷爷当年掌管丹雄石时,曾连续八十年都没能回家过年。父亲接管丹雄石的时间不长,能回家过年过节的次数更是一只手也能数得过来。医生是个什么样的职业,奶奶心里最清楚了。她老人家是绝不会因为我没空回去陪她过节而不高兴的。奶奶不高兴的原因,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所以我今天回不回去其实也没什么差别。”
青蘘叹了一口气,说:“哥哥,你就那么不想见烁阳吗?”
藿的眉头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目光偶然地扫过一玥时,发现她正一边嚼着鲜花饼,一边饶有兴致地盯着自己。
“你在看什么?”
一玥嘻嘻笑问:“烁阳是谁?”
青蘘刚要回答,被藿狠狠地一眼瞪来,吓得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藿起身离开饭桌,经过一玥身边时,冷冷地丢下一句:“与你无关。”
一玥把手里的鲜花饼整个塞进嘴里,蛮不在乎地说:“不说我也知道,不过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指腹为婚的关系呗。”
青蘘摇了摇头,叹道:“并不仅仅是这么简单……”不过有藿之前的警告,她并不敢说太多,吃完饭,收拾了碗碟也出去了。
一玥耸了耸肩,对一直默默吃着早饭,始终没有参与这个话题的周允之说:“还是咱们那个世界好,至少婚恋自由还能受到法律保护。”
青蘘穿戴整齐,收拾好给家里亲友们准备的年半礼物,向藿道了别出门去。刚走出医馆大门没两步,就看见五头白鹿拉着一副精美的车轿从天而降。五头白鹿个个身材健美,毛色纯白无杂,头上的犄角莹白剔透,像是冰雕的一样。车轿上下没有繁冗的装饰,只是在轿顶的四角,各刻有一株七叶药草。
青蘘惊呼:“呀!是奶奶来了!”
藿原本把青蘘送出大堂就转身回去了,忽然听到青蘘的惊叫,回身出来看到五头白鹿拉的车轿,也吃了一惊。几步上前,掀起轿帘,和青蘘一起扶下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
“奶奶,您怎么来了?”
老夫人左手扶着藿,右手扶着青蘘,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睛里明明是浓得化不开的宠溺,却又故意板起脸,教训道:“你们一个两个都都不肯回家来过节,只能我这个老太婆出来看你们。”
青蘘指着自己手里拎着的各色礼物争辩道:“奶奶,我正要回去呢!”
老夫人看都没朝青蘘手上看一眼,只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才刚出门?你这是算好了饭点儿的。也不知道早些回来,可以陪奶奶聊聊天!”
青蘘赔着笑,扶着老夫人走进大堂,说:“奶奶,我这次是打算回去多住两天,一定陪您聊够了我再回来的。”
老夫人瞪了青蘘一眼,又看向藿:“你呢?压根就没打算回去,对吧?”
藿恭敬地回答:“奶奶,实在是医馆里有重症的病人,走不开……”
“重症病人,走不开。”老夫人紧皱着眉头,“这句话从我嫁来神农氏,听了快五百年了。现在我一听到‘走不开’这三个字,就从后脊梁上打寒颤。你爷爷整日说‘走不开,走不开……’,八十年没有回过家,病人是没少救治,可最后和在医馆里做看护的医女日久生情。八十年后带回家来,孩子都会走路了。说是请我谅解,我还能怎么样?总不能把他们母子赶出去!只怪自己年轻不谙事,心眼太实。后来你父亲接手了医馆,也是说‘走不开,走不开……’,我怕你母亲重蹈我的覆辙,让她跟着住在医馆里,结果呢?一场大瘟疫,整个云都郡十人中死了七个。你父亲身为医生,被病疫包围,最后逃不过也是医生的宿命,怨不得谁。可你母亲见你父亲染病,竟也不肯独自回乡避难,倒是我害了她……”
藿和青蘘听老夫人说起往事,也不免心情有些沉重,青蘘红着眼圈劝慰道:“奶奶,今天过节,说这些干嘛?再说,哥哥和爷爷、父亲都不一样,那些事情,一定不会发生在哥哥身上的!”
老夫人看向藿,眼中泪光闪烁:“我知道你比你的父亲、爷爷都更能干,所以听到你说你‘走不开’,我就愈发觉得心惊。实在是在家里坐不住,要来看看你。”
藿顺从地低着头,说:“孙子不孝,让奶奶担心了。”
大堂里的气氛压抑,老夫人不说话,藿和青蘘自然也不敢出声,彼时正在堂边誊写整理病历的一玥更是躲在桌案后面,屏着呼吸,尽可能地让自己不那么显眼。
突然一阵爽朗的笑声在门外响起,伴随着笑声,一个明媚的身影风风火火的跳了进来。一玥心中惊讶,连藿在老夫人面前都丝毫不敢造次,这人是谁,竟然敢这样的肆无忌惮?
那个身影旋到老夫人身边,咯咯笑道:“奶奶,这云都郡跟神农山真是不一样。我刚才在外面看了看,家家户户都忙着在门前挂彩灯,一家比一家漂亮。还有车拉着材料从门前过,说是要在前面的空地上搭个戏台,晚上有年半戏会呢!咱们早点吃晚饭,吃完饭我陪您看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