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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一袭空荡飘坠的黑袍立在空中。

先前看起来被君小小毒得虚弱的蒙面男,已傲然挺立在半空,绿色的深眸闪着点点笑意,更确切地说是嘲笑。

君小小右手迅速结印,棉袖微动,几道符咒,划空滑出,飞旋着,迅速射向蒙面男。

隔着黑纱,君小小依旧感觉到他黑纱后唇角处的嘲弄。

蒙面男亦不见有任何动作,只原地,立在空中,似乎故意和君小小周旋。每次银镖接近身体一寸,便微微错开。恰好贴身躲过,完全是在试探,或者说是在逗君小小。

几道银点飞闪后,君小小蓦然收袖。抽出一把镶钻匕首,透过牢笼,用内力加持着,凌空驾在水艳琏的脖子上。娇喝道:“你根本没中毒?”

蒙面男眸中笑意更盛,随意瞟了水艳琏一眼,道:“你认为一把普通的匕首能杀死一个魂魄吗?”

君小小一顿,下巴稍抬,不说话,静待下文。

蒙面男抬手随意一指,困着水艳琏的蓝色帖符牢笼“嘭!”的一声迸碎。破碎的蓝光在空中燃尽,缩小,化为星点,褪色,再染上墨黑!就要消散落地之时,忽然,尖啸划过,浓重的墨黑冲天而起,宛如数条巨蛇摆动着狰狞的巨头朝君小小索来。

君小小身形一动要避开,却似无力侧闪,只原地等墨黑拦腰紧上。一双明眸睁得斗大,吃惊不言而语。

蒙面男一声轻笑,飞至水艳琏身旁,几丝泛黑的冥气透过掌心灌入水艳琏体内。转头,朝君小小嘲讽道:“原先,我并未将你放入眼内。如今,我倒有点期待,最后的那个女子是否是你。”话罢,横抱起水艳琏,黑衣一带,如冰雪融水般,化为一团红雾,远远地又飘来一句是是而非的话,“做最后的胜者未必是真正的胜利,呵!”

腰间墨黑的“巨蛇”倏然掉落,君小小明眸若明若暗。站在原地。

适才那蒙面男,将君小小冥力所制的牢笼破开,并将君小小发出的冥气据为己用,加成,化为黑蛇反过来捆绑君小小。这代表着什么?

他和轩辕无夜有血缘关系!而且是相当亲近的那种!又或者,轩辕无夜曾给蒙面男灌过冥气。就像去年轩辕无夜不顾冥珠破损,将毕生冥力灌给君小小一样。

异生族的人,虽同有冥珠,能量亦有强弱之分,但由于施力者的不同,冥气并不能任意加成,更不能反施己用。而适才,出现蒙面男反施己用的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是施用者的近亲,二是自己身上的冥力和施用者一脉相承,即两人的冥力出自同一冥珠。

如今君小小的冥力绝大部分由去年轩辕无夜所传。理所当然,这个蒙面男也是和轩辕无夜有关系。可究竟是第一种可能还是第二种呢。

由蒙面男能化为一团红雾来看,他不是人,最少,不是一个正常人。听水艳琏的口气。似乎对他的尊崇要比轩辕无夜高得多。可是——轩辕无夜才是冥主,万众魂魄的主导者,不是吗。为什么水艳琏谈及轩辕无夜时,这么的不屑。仿佛,轩辕无夜不过是她阴谋的一部分,而那个蒙面男才是她真正的主人。

君小小正呆想着,突然几丝窒息的感觉迎面压来,抬头才发现。头上的天花板正缓慢压近,脚下灰白的地板亦正将整个人往上托。而不远处的那张梨花木床亦正在左右挤压着。床中央隐隐挤出几条裂缝,像是要断裂般。

这是要把她活活压死!君小小这才恍然大悟过来。她正在一个异度空间。意识到这,慌忙奔向那道银白的大门,抓住门柄,猛地向后一拉。

吱!的一声门开了,可是,这时,莫说那掌柜的,就连先前的那条诡异长廊也不知所踪。门外是和门内一模一样的房间。

一样的天地在缓慢合拢,一样的床被挤压地断裂。仿佛适才打开的不是一道门,而是一块反光镜。

君小小蹙眉,只觉,周遭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两肩似乎也受到了莫名的挤压。不由得有些慌乱,看着越来越近的墙,巨石辗过的疼痛仿佛已在身上划开一条条血痕。棉袖下的小手,不断地结印,努力回忆各种鬼术的破解法。

但,她知道一切都只是徒劳,此人的冥力一定绝非她能所能比,适才他能随意破开她尽全力所制的牢笼就知道了。甚至于,对万鬼有致命作用的九冥玄冰之毒都对他无效。此刻的挣扎不过求一个心安理得罢了。

头上的天花板越来越近……灰白的地越来越近……远处的床越来越小……呼吸越来越困难……

君小小结印的小手颓然放开,脑中各种景象开始交错变幻,有很久很久以前的,小时候,在暗月宫,偷看帅帅的下人洗澡的情形,有偷偷将刺猬和毛毛虫塞到师傅枕头下的情形,有爹娘吵架后,爹爹背着娘亲和自己谈条件的情形,还有……后来出嫁了,碰到一个木头一样的男人,哦,不,不是木头。是纸老虎,总是凶巴巴地对自己,却不曾真正伤害她,曾经骂跑她,却最终,在牢狱中不顾一切地,救自己。画面到这,定住了。

娇柔的后背似乎贴到了那个结实的胸膛,暖暖的,温温的。君小小一笑,突然想起一个好笑的问题,出事那夜前,自己曾问过那块冰块,问他会不会放下仇恨,和自己远走高飞。当时,他给了自己一个是是而非的答案——他说他会考虑。

不知道,结局怎么样了。想到这,粉唇上的笑意更盛,无论他考虑得怎么样,她都可以肯定的是,他并没有展开初时设想的报复。如果说当她知道他是陆家对抗南宫家势力的秘密武器时,还不能确信他是否展开过报复,但这一刻,她相信他确实没有。

因为,她知道,一次次救她的轩辕无夜绝对不会伤害她,而如今,她的生命已经到了边缘,他,那个墨黑的身影,依旧没有“意外”的出现救她,这说明:天都确实有一股力量超乎他的预料。

而这股力量甚至,可以说超越他,或许还有控制他的意思。隐约间,君小小有些明白轩辕无夜为什么一直赶自己走,从适才水艳琏和蒙面男的口气来看,他们一直有意在找她君小小。无疑的,轩辕无夜并不想自己被他们找到。所以……

哈哈哈哈!君小小胸中的气越憋越紧,却在最后一刻,霍然一开,仰天大笑起来。她知道她很傻,但请不要笑她,她在踏进天都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有想过会一路顺风,也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如今,很不巧,事态显然在朝她的坏打算那边发展,既然要死,何必不想些开心的事,做个开心鬼?魂魄中,冤魂的灵力最强,但却是最不易投胎的,所以她不要,她要做个开心鬼,去暗月宫爹娘那转上一圈,再窝在轩辕无夜怀里睡上一晚,然后开开心心地,走过黄河路,喝下孟婆汤,快点投胎到下世,继续看美男,继续数金子,继续开心地笑。

人生总是充满意外,就当你自以为一切已在预料之中时,一段插曲就会陡然惊现,或好或坏。这一刻,君小小已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却不料,头顶上的天花板轰然落下,在离君小小的一寸处浅去,淡化,消散!

君小小蓦然一惊,看向远处。远处的墙依旧向自己涌动着,逼迫着,挤近!但逼近自己的墙无一例外在贴离自己身上一寸处浅去,淡化,消散!难道适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呼吸突然没有那么困难了,心也定下来了。一线生机划过脑海,是了,适才那蒙面男说:“原先,我并未将你放入眼内。如今,我倒有点期待,最后的那个女子是否是你。”

那么,她怎么会死,她怎么会这么快死??那个男人故意要她有死的错觉,目的是什么?

君小小蓦然抬头大喊道:“你在哪?很好玩吗?很好看吗?”

果然,一条黑影在顶上的天花板滑过,周围的景物一下静止了,低沉的嗓音戏谑道:“好精彩的表演,你似乎死得很甘愿,笑得很开心嘛。”

邪邪的语调配上墨绿的眸子,还有那反施为己用的冥力,一种熟悉划过,君小小心中一动,笑接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笑么?”

墨绿的深眸一眯,隔着黑纱透出无尽的嘲弄,接道:“莫非想到了你的那个情郎?”

君小小摇摇头,嘴角一翘道:“不是。”

“哦?”蒙面男拖长声音,不信。

君小小两眼一弯,竟朝蒙面男挥挥手道:“你过来,我告诉你。”

蒙面男远远立着,笑道:“别妄想了,你的符咒对我是没有用的。”

君小小将棉袖中的符咒尽数拿出,远远一抛,耸耸肩道:“我知道,小小不是那么分不清好歹的人,我只是想……”话末故意流出几丝倾慕的意味。

“只是想什么?”蒙面男头一歪,道。

君小小不再说话,小脸一红,底下,轻轻地摇了摇。

蒙面男神色一变,眸中透出几道狠厉之色,倏然闪近君小小,挑起君小小的下巴,重复冷道:“只是想什么?”

君小小慢慢抬头,白皙的脸蛋,越加通红,轻语道:“我只是想……”边说,小手边柔柔地搭上蒙面男的肩,缓缓向上摸索,在脖子上轻轻划上几个圈。

蒙面男眉间越加紧锁,眸中,几丝疑惑,几丝失望,又有几丝喜悦。总之,复杂,分不清是喜是怒。

就在他全神贯注地要听君小小的下半句时,面部陡然一凉!黑色的罩纱已被猛然扯下!

一口凉气倒吸!

沉重的呼吸声极度压抑着!

静寂密封的空间,粗粗的呼吸声撕裂开来!

君小小的下巴高抬,明眸紧紧地盯着面纱下的男人。

而反观蒙面男,却是一脸平静,也许可以说是在邪笑,他,只在面纱撕下后的那一刻,眸中,划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吃惊,就像一人本置身在炎炎烈日下,忽然天起大风,刮起凉雨,让人有一霎那的吃惊,却无害。

相反的,看到君小小的差异,蒙面男的眸光更柔,竟有几分含情脉脉的感觉,只是嘴角的戏谑出卖了他眼中的柔光。

君小小在极度压抑呼吸数声后,轻轻折起手中的黑纱,淡笑问道:“你是谁?”

黑纱下的容颜并非丑陋,也并非因绝色得让君小小吃惊,而是,罩纱下的面孔,太过熟悉了。熟悉到是她梦中常常怀抱给她温暖的面孔!

“为什么不说我就是他?”蒙面男收起眸中的柔光,戏谑已完全透出。

“因为,你不是轩辕无夜!”君小小盯着这张熟悉不过的面孔,微笑道。余光在眉角,眼角,嘴角的每处游离。试图找出一处不同。

“呵呵,是么?”蒙面男语中的戏谑莫名一散,眸中点点笑意,黑袖扬起。

痒!像是被沙子迷了眼,君小小抬手一揉眼间,再睁开,周围已经是再正常不过的客栈大厅了。

最寻常的柳木桌子和板凳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离身两步外,掌柜的晕倒在地,适才两臂削下的皮肉撒落了一地,混杂着血丝,拖出一朵若大的睡莲。

君小小又扫视了周围一圈,走近掌柜的,蹲下。轻轻推了他几下,呼道:“掌柜的,喂,喂。”

掌柜的轻轻睁眼,眯了一下君小小,也无焦距,脑袋就又垂了下去。

君小小叹了一声,从布包掏出伤药,细细涂抹到掌柜的臂上。随后掌心一抬,黑云托着掌柜的身子,浮到床上,将掌柜的放下。然后又在柜台上拿过茶壶,将一颗药丸扔入壶中,对着掌柜的喂上几个药水,这才几步轻点,飞掠出门外。

到客栈门边,君小小又摸了摸招牌上钉着的百褶花样,明眸最后朝店内闪了闪。才握紧袖中的那块黑沙,腾空而起,飞回宰相府。

白褶花样,是最普通不过的裱花装饰,但很少有人知道,它亦是异生族信徒的通信标志。就是它引导君小小走进这间客栈,明知酒中有迷药还假装喝醉,以探虚实。

信徒,是维护每一种附上神灵邪说的必要人物。所以被传得狠辣横行霸道的异生族,在被人类憎恨的同时,亦有自己的信徒。就如海狱宫中的人一样,海狱宫人大部分由普通下人组成。但内部骨干却是由异生族人和信徒所组成。

一路飞掠,转眼间宰相府便立在眼前。君小小轻点下地,随后大摇大摆地走进府邸,她知道这时候越是鬼祟,越是引人怀疑。

果然,宰相府的巡逻下人,见到君小小这么晚才回来,虽然眼里透着吃惊,但嘴上却始终什么也没说,也什么也没问。

君小小是墨林中那个魔王的专属下人,此刻又大摇大摆地回府,不定是那魔王派遣了什么特殊任务。那魔王的事,有谁敢过问?

君小小装出一副得意样样的样子,哼哼唧唧地经过荷花池,穿过墨林。走进和虎崽子合住的小屋。看到虎崽子爬在床上睡得正香,当下也困意直往上翻,两脚随意一蹬。将鞋子摔到门边,倒在床上。不一会,呼呼声渐起。

这时,门外,一抹青衣鬼鬼祟祟地闪出,朝轩辕无夜住的竹楼飞去。与此同时,已经睡着的君小小也睁开明眸,看着弯着腰,远去的背影,懒懒地一伸腰,翻身,将手搭在虎崽子软软的肚皮上,嘴角翘得甜甜的,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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