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两人待在一起时间最长的一次，也是苏蒙和大山度过的第一个新年。两人对望着，仿佛觉得一生有此一次足矣。原以为在一起待得久了，就会生出摩擦来。谁知随着时日的延长，感情倒越来越深厚了。现耷，一双手牵在一起。什么也不说，却满藏着喜悦。
苏蒙想到，在她与大山热恋的时候也没有能同他度过新年，这次因为落难。反倒让他留在了她身旁。祸兮？福兮？她心底还是愿意做这样的牺牲来交换的。百年修得同船渡，哪有那么腰当又轻易地走捌一起来的？
“你的‘奥迪’呢？”苏蒙猛然想到，因而问。大山是搭长途车从深圳过来的。
“给银行做抵押贷款了。”大山轻描淡写的说。
苏蒙心里一沉，这一两年经济萧条，楼房卖不出去，资金收不回来，形成的恶性循环真让人头疼。她无限爱怜地望着大山，心中不由感到歉疚。
大山含笑打断了她的思路。这些天，他带着好奇和同情进入了她们中间，进入了柳絮儿那间阴暗潮湿的小屋里。她们这些不到中午不起身的人竟然破纪录地早早起了床，把房间弄得整整齐齐，千干净净，连柳絮儿这样的小姐，都一丝羞涩的笑窖来迎接他。凌波也由于害羞而寡言了。他虽然算不得他的的同龄人，她们还是愿意将他当男人看。
她们由于冷，就一起挤在床上。他起先有些不好意思，但小姐们并不以为然，他也就惯了。他慢慢地了解她们。她们都是些不幸的，自信又要强的女孩子，她们的异想天开导致了眼下的错误。她们没有饯，没有权势，但心地善良，善解人意。当他被她们点滴打动的时候，苏蒙又老是在他旁边耳语；“她们好吧？是吗！”
他看着她的傻模样好笑。他在说好的同时哀叹她的誓铁哥们”是这样一些人，而凌波和柳絮儿，在她们公认的男人面前，也渐渐先是了女孩子可爱的本性。她们的一切也不隐瞒他，一同踏上了A市之行。
风多雨和。通往A市的路充满泥泞。三个多小时的巅簸，到了一个多尘、多水的灰色世界里。A市是广东省重要的轻工业区，汇聚了大批港台商人和更大一批打工族们，大半个中国的商人都要在这里批发时装、百货，因此A市人口流动很大。A市还有一些显着特征：就是只有老板和打工族两个阶层。所以街道上除了各类档次的小轿车外，就是沾满泥污的大巴和破旧的单车了。酒店、卡拉0K、桑拿浴布满了一条街道，狭缝里才是小百货店、小饭店、小铺头；老板们躲在车内或酒店内，难睹其风采；打工族们遍立街角，车站，衣着狼藉，头发蓬乱，十指黑黑，目光茫然。街上没有碰到的士，摩托车和单车像蜜蜂一样四处旋转。
四个人从长途汽车上下来，就踏到泥水混合的路上。雨水漫在地上，非得拣着路走不可。出了车站，正在街中老老实实行走，猛地一盆水从路旁的店里泼出来，一半溅到了苏蒙和凌波身上。二人刚刚张开了嘴，见到泼水人如豺狼一般凶狠的态度，也便不敢出声了。
街道两边的人，都露出凶狠又茫然的表情，让人难以适应。沉默地走了一段路，苏蒙提出要去洗手间。刚刚选择好便池，看厕所的老头便出现在门口大声地吼：“谁没有关水啊！”下的蹲着的人部提了裤子。老头儿终于没敢深入。老太太凶神怒煞的进来。对着“浪费一水源的人挨个地骂。苏蒙进了一回洗手间如蹲了一回监狱，出来惊魂未定地道：
“这里的人怎么这样呢？”
“是不太斯文。”柳絮儿说，“你别想同S市一样好。”
“我可不想留在这里！”苏蒙悻悻道。
“你呀，出来混事的，哪有这么一帆风顺的！”柳絮儿絮絮道，“这么点小事，也受不了！”
“我也不会选择这么野蛮的地方！”
“看看再说！”凌波沉默着勇往直前。
已经到了中午，午饭选择在一家粤菜馆。一路上看到的尽是一双双虎狼般的眼睛，那些眼睛长在黑乎乎、乱糟糟的脸上。衣着和打扮没有把人扮得精神，反倒透着肮脏，无耻。这些眼睛或者是随着他们的脑袋转过来的，或者是跟着人的背影直直跟过去，有的脑袋是垂在肩膀上的，象是没了脖子，有的是手托着腮，透过手指缝望过来的。当苏蒙、凌波或是柳絮儿每一个人抬起头来，都会迎到这样目光，象蚊子那样叮在人身上不肯松。这些眼睛，不仅是坚持不懈地看着，还张狂地舞动着。像要扒了她们的衣服，肆无忌惮。那些饿兽最的目光，象是没有见过女人，又象是见到了一群最让他们兴奋的女人似的，赤果果地，不可放松地，理所应当地盯着她们，一面粗鲁又贪婪地吃着肉，喝着酒加以辅佐。
再也没有比这一群人更恶心的男人了。他们虽然只是看她们，却早已在心里一千遍、一万遍地将她们弓虽女干了。凌波和柳絮儿好像已经适应了那样的目光，苏蒙则如坐针毡，她不能让自己心爱的人，起来接受这尴尬的礼遇。但她们的装束使她们一出现街头就如花团簇锦般光彩照人，又被二个男人带领着，难怪那群人像苍蝇一样盯着她们了。
吃饭的当中有两个像模像样的年轻男人带了两个厩不像女孩又不像女人的雌性动物进来，那两只动物都穿着短得可怕的裙子，露着邪恶得吓人的脚。一个头发剪得短短的，有着人造的眉目；一个披散长发，牙齿凸出。
她们一进门就到处走动，眼睛滴溜溜地转，鼻孔一张一禽，嘴巴不停地说，不说了便使劲地吃。她们说话的时候嘴唇蠕动极大，吃饭的时候整个面部像在做体操，喝是在嘴里还塞着满满的饭的时候，酒杯还没有放下就张嘴剔牙，牙也没剔完就张嘴大笑，露出一口咀嚼成碎泥的东西。再没有比这两个女人恶心的东西了，就连一忍再忍的大山，也被迫换了个坐姿。
刚刚吃晚饭，还没容凌波吸一支烟，他就走出去。凌波和柳絮走在前面，是不是的回头等待着苏蒙，又不做出等的样子。
“我陪你们去吗？”大山忧心忡忡的问。
“你找个地方玩吧！”想想，苏蒙觉得太残忍了，回绝了他。
“你们今晚赶得回去吗？”
“是的！”
“这给地方这么乱，我在五点钟等你的电话。”
苏蒙点点头。
“那我们走！”凌波说。实际上已经走过了几家大桑拿，他们早想进去看看，又因为大山在，终于不好意思说。这两个人不过是分离一下午，却好像生离死别似的，总也不肯说再见。她们已经向大山说了再见，他还提出送她们，她们并不要他送，只要他闭上眼睛就行了。
“今晚能回来吗？”大山又一次地问。
苏蒙点点头。
最后大山站在原地，目送她们远去。他感觉像送她们上刑场。
苏蒙也有类似感觉。她一步一回头，每一回头她都看见自己熟悉的那个宽肩膀，让她心动神摇。那个肩磅有些微微松垮了；象是背了重东西。她还看到他的双眼在关注她，只是他的眼里已没了凝重的恨，除了满满的关怀，还是关怀。都很远了，她依然看得到他的眼睛，记得住他的表情。她看见他一个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先前的那种生死离别的感觉又出现了，她感到悲观和绝望。这种情绪在少年时代紧紧缠绕着她，现在他再度闯到她的生活里来，带来了阳光，带给她甜蜜的幸福，也使她越发感觉到备案和绝望的临近，而她自己也无能为力。
苏蒙低下头去，迈着匆匆忙忙的步子向灯红酒绿的地力走去。
这三个女孩子进入洒店便匆匆忙忙地向洗手间奔去，不管有没有人，就把皮包摆在台面上。拎出化妆袋开始熟练的涂抹。化妆袋里有各式各样的笔，光唇线笔就有几种，各种有用无用的工具一样也不欠缺。
洗手的阿姨有时候在，她们会丢给她一两元的零钞来满足虚荣心，之后呢，她们就去找经理见工。通常的经验是如果经理在的话，并且是个男经理，相对地会对她们有益。桑拿妹们工作久了，总会有一些刺头儿冒出来，老板会急于将这些人炒掉，换新人代之，新人挺乖的，不乖时也该走了，如果经理不在，管事的一般会维护本公司小姐利益，马马虎虎将她们打发掉。
在一家人事制度健全的桑拿，得先问到人事部门，花十元钱买一张表格填写履历必须是假的，写自己“辉煌”的历史，在哪家桑拿做了多少次摩，哪家歌厅做了多久小姐，以证明自己已风尘味依旧，经验之丰富。公司如果聘用自己将会大受其益，填完表格。她们连见总经理的机会也没有，就被匆匆打发掉，人事部的工作人员，通常也是一本正经，一贫如洗的白领，会很客气的对她们说：
“回去等消息吧，我们会通知你们。”
跑过了几家桑拿，凌波忽然担心的问：
“你们会通知我们吗？”
种植，单凭干巴巴的一张纸，不管填写多少扩充的内容，都不会又新鲜的成分，出现在老板面前的，将是千篇一律的疲惫怠慢的脸，无神的眼睛，黑的眼圈，贵而不上档的衣着，贼一样的探寻目光，准会看重这些纸张呢？它远比不上活生生出现在老板面前的人，或出奇地温顺。或出奇地美丽，或者手艺好，或者说话好听，只要有一样机会就有了。可现在她们也无法从人事部里了解到具体的规章制度，工作成了被动又徒劳的单项选择，这样跑了两家，苏蒙突然为她们的盲目恼怒起来，她发火了。
“声明，我是不会来这里工作的，你们只管见你们的工，不用拉扯我！”
凌波和柳絮两个人无声地、宽容地看了她一眼，柳絮儿好心却是文不对题劝道：
“找工作嘛，本来就不容易，就是碰碰运气！”
“碰运气又不是瞎碰！我们至少该问清具体规定再去填表格！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侥幸录取了，就能干得了吗？”
柳絮儿无措地看看她俩。凌波垂着眠睛，象是没有思索。
“一张表格二十元好象白来似的，你们自己知道钱是怎么赚来的！”
“那，”凌波动了动，说，“我们见工。你陪我们！”
“你干嘛不把问题一次解决完呢！”苏蒙焦躁地嚷起来。“你是不是打算回去等通知，再来见工的时候就干下去，不管小费多么低，生意多么不好，客人多么下流都要做下去？那又何必从阿波罗出来呢！”
誓那去哪里打听呢？小姐们不会对你说实话的。”凌波不死不活地说。
“那规定是死的呀！一像对牛弹琴，人也要疯了。
僵持一会儿，几个人吊儿啷当地向向前走去，可是在这家桑拿门口，她们被咨客小姐拦住了。
电梯直通向六楼桑拿浴，门一开，就有小姐如花般笑颜相迎，令人眼睛一亮，面前是装謦极为阔绰的休息厅，摆着舒适的真皮沙发，茶几上备着茶杯、香烟供客人享用。咨客小姐可根据电梯上显示的信号，在前一秒钟做出她们自以为最可爱的笑容，毕恭毕敬的迎上来，让客人受宠倍至。这一回当电梯开开后，里面的人惊了一下，虽经历过些场面，也不免感觉尴尬。外面人的笑脸僵在脸上，露出一种赔了本的鄙视表情并扭开了头，随即又极没好声好气地去拦那些个横冲直撞的人。
“哎，”咨客小姐压下满心的轻视明知故问，“请问你们是来做按摩的吗？”
“不是。”凌波代表答，“我们找经理。”
“那么请下去。”守门小姐优越地发布命令，像一只翘了尾巴的狐狸狗。
“往哪里走？经理室在哪里？”低声下气又客气地问。
“从电梯下去，从楼梯走上来。在那边，等我们通报。”
顺着她们指着的“那边”望去，是与电梯口平行的一个类似于门的缺口，不过相距十步远，过了缺口，就是楼梯。越高档的场所，员工与客人之间的距离也就越大，象这些卖着笑脸鸯命清高的小姐们，居然不由分说地把她们赶下楼梯，让她们气噔吁吁地爬上六楼。从另一个门里进到这个地方来。
“你们这样待客人吗？”苏蒙压制不住愤怒而叫了起来，柳絮和凌波一起制止她，她还在嚷：“我们没到这个鬼地方卖命之前就是客人。我们有权坐电梯去见经理，那些鬼纪律，是约束你们的！”
可是她俩已经退回电梯，电涕奸始徐徐下降。
“******，我就要进去怎么了！”苏蒙嚷：“你们听见了没有？就算我们明天开始低贱，现在也不用低头！”
她俩都不搭话，让她一个人有火无处发。气呼呼地站了一会儿，只得随着她们没出息的脚步，一步一个台阶向前挪去。
“小姐，“凌波站在缺13上，客气地道：“麻烦同经理讲一下，我们见工。”
几个小姐叽叽喳喳，并不理睬。
苏蒙抬脚进了厅中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