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木洵从风峦殿回来后,曹嫔便一直张罗着给洵儿办个欢迎宴席。
曹嫔在这宫中的位置一直很尴尬。虽说她是宫中位分最高、资历最老的,可是却还是嫔位,即便皇帝给了她这个权利主理后宫,她也总觉得这样的身份不伦不类。况且再加上宫中关于长公主身世的留言,更让她不能服众。
说是后宫,其实现在也就剩下四个人了。
曹嫔是位分最高的,接下来还有两位贵人,一位答应。
张玉兰张贵人的父亲是朝中一个四品官,现年三十岁,住在福寿宫主位,膝下有一个女儿,木柔意,今年春天刚过的十岁生辰。张玉兰清瘦苗条,脸盘小,细眉大眼,长着一只玲珑的鼻子和樱桃小嘴,总爱穿一身灰蓝色的衣裳。她性子冷淡,从不争宠。毕竟有传闻张玉兰曾经心系永安城内一位公子,被陛下硬是接进宫来。
刘贵人唤做刘芬芳,住在福寿宫副位。刘贵人的父亲只是京外一位县令,也正是因为她出身的原因,虽说与张贵人同位,但却不在一宫主位。刘贵人今年二十八岁,膝下没有子女,虽说她平日里争着找各种求子秘方,入宫八年,还是一无所出。她一张鹅蛋脸,脑门又大又圆,下巴却很尖,嘴唇很薄,嘴却很大,笑起来嘴角要咧到耳朵根子,所以她每次在圣上面前大笑的时候,总要用帕子捂住嘴。刘贵人的眉毛总是画得很高,头发也总爱梳得很高,最爱穿的是一身玫紫色的长裙,上面绣着牡丹花。刘贵人做事风风火火,向来要强,若是内务府分发的什么东西,比方布料,多给了张贵人一尺,她总要大闹一场。
最年轻的是方答应。方答应名叫方书雅,年纪才二十一岁,父亲是朝中三品官。因为年纪小,入宫刚一年,所以只封了答应,也住在福寿宫的副位。方答应年纪轻,圆脸,浓眉大眼,平日里见了人一脸笑,看了谁都要拉着唠两句,往往是说话不分场合,常常语出惊人,引得旁人一阵哄笑。方书雅比木桑梓还要小两岁,曹如意把她当作自己的半个女儿,格外上心。这个小丫头爱吃甜的,曹如意宫中新做了什么点心,总要把方书雅一同喊来。方书雅总是“姐姐”“姐姐”地唤曹如意。
为了能让另外三人到齐,曹嫔把皇帝一同邀请来。毕竟皇帝都到了,另外三人不管是出于争宠,还是顾及皇帝面子,都会来的。
宴会设在御花园,曹嫔派人通知了各处,接着张罗起当天的菜式。
已经是夏天了,天气炎热,不能有太多荤腥,要以素菜为主。曹嫔手里拿着御膳房送来的菜谱,细细琢磨。
陛下口味偏咸,鲈鱼又是他爱吃的,得嘱咐下面的人这到鲈鱼烧竹笋稍微做咸些,多放些盐。曹嫔拿起笔,圈起鲈鱼烧竹笋,在这道菜旁边批下一行小字:“略微闲些。”
张贵人爱吃辣,虽说宫中只有她和女儿两人爱吃辣,也还是得备上。不如给她们母女二人准备上一人一碗胡辣汤,也可以暖暖胃,曹如意前阵子刚听御医说起张贵人胃寒。
刘贵人爱吃酸的,给她要两碗酸梅汤冰粉吧。这天也热,酸梅汤冰粉也好消消暑。
方答应年纪小,嘴馋,爱吃冰,让下面的人备上一碗甜饼拌西瓜,这丫头准开心。曹如意都能想到那丫头吃冰的时候傻笑的样子,嘴角忍不住朝上扬。
把各项事宜前前后后都又检查了好几遍,曹如意才松了一口气。
木洵接到曹嫔的请帖,鸢儿提前便开始做准备,并且交代要注意的理解:穿得衣服不能太张扬,千万不能穿正红色的衣裳去;带的头饰不能繁琐,要以简洁为主;后宫中如今四位主子,只有嫔位的曹嫔能被称作娘娘,别的都只是小主,请安问好的时候,作为晚辈,应当是连着姓叫对方的位分;请安的时候应当先问候皇上,然后按照位分高低给各位嫔妃请安......
鸢儿嘴里的规矩,木洵免不得一一记下,生怕御前失宜。
鸢儿还给木洵一一介绍了宫中的嫔妃,木洵生怕自己记不住,还拿纸笔记下了关键词。
选宴会衣服的时候,木洵在自己的衣柜里挑了半天,总觉得这件花哨,那件张扬,那件又妖媚。最后是木玄帮她选了一身杏黄色的裙子,绣着腊梅花,大方端庄,典雅又不死板。头饰木洵选了最简单的一套,只有两根简简单单的银簪子。
虽说已经是盛夏,宴会那天并不晒人,是个阴天。
木洵早早就起床,梳洗打扮,稍微用了些早膳,在鸢儿的指导下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礼仪:走路、请安,还有常用的客套话,比如“娘娘倾国倾城,天生丽质”,亦或是“早就有心造访娘娘,只是不知道娘娘什么时候得空,怕打搅了娘娘”......
木洵在请帖上写的时间前半个时辰就和鸢儿一同到了御花园。她本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到的,没想到曹嫔和长公主已经在御花园了前后张罗了。
“洵儿来迟了,还请娘娘和姐姐恕罪。”木洵心中甚是不安。
“你还早到了呢,这估摸着还得有半个时辰才到时间,洵儿到早了,便先坐着歇会,或者赏赏花儿吧。栀子花开了,洵儿可以去折两支带回去。”曹嫔擦擦额头上的汗,朝木洵慈爱一笑。
“母亲,我带着妹妹去逛会儿吧,妹妹对花园不如我熟络,万一迷路了可不好。”木桑梓主动请缨。
“去吧,早些回来,别到最后让一桌人都等着。”曹嫔挥挥手,嘱咐女儿。
木桑梓快步上前,满脸喜悦,搀着木洵的胳膊,走开了。
“妹妹上次还说要去找我学跳舞,这都快十天了,从没见过妹妹来风峦殿。”木桑梓嗔怪道。
“这阵子洵儿刚刚开始跟着太傅念书,也还跟着唐师父学功夫,还有些不适应,所以没能腾出时间,还请姐姐责怪。”木洵按照鸢儿教自己的话术,规规矩矩地回答。
“妹妹什么时候又专门去学了这样的客套话,都快和旁的那些人一样无趣了!”木桑梓轻轻弹了一下木洵的脑门,佯装生气,“你和我在一处的时候啊,不必拘谨,也不必在乎那些繁文缛节,不然多无趣啊!”
木洵噗嗤一声笑了,赖在木桑梓的肩膀上“咯咯”笑个不停:“好姐姐,我记下了,以后我不和你说这些场面话了!”
“这才对嘛!”木桑梓伸手摸摸木洵的脑袋,也笑了。
两人在御花园里随处乱逛,看到了一朵漂亮的花,连忙把对方喊过来,也顾不得衣服脏不脏,直接就坐在草地上。御花园后头还有几颗已经结了果的桃树,两人不管脏不脏,直接摘下,在袖子上擦一擦,绒毛也没弄干净,就直接下口啃了,还递了一个给鸢儿。鸢儿起初还拒绝,说和主子共食不合规矩,木桑梓和木洵两个硬是把那个桃子塞在鸢儿手里,鸢儿只得坐下来和她们俩一起。
木洵从第一眼见曹如意母女,就觉得这两人温柔万分,让她心生无限好感,倍感亲切。所以哪怕这才是第二次见长公主姐姐,她们却好像已经认识了很久一样,嬉戏打闹,亲密无间。
“姐姐,你见过紫烟公主吗?”就在三人并排躺在草地上的时候,木洵突然发问。
她很好奇桑梓姐姐对紫烟公主熟不熟悉。
木桑梓愣了一下,随即叹了一口气,说:“我从前年少时,常与她一同玩耍。”
木洵心中有些失落:桑梓姐姐从第一面就对自己好,原来也是紫烟公主的缘故。
木桑梓看出了木洵的失落,她坐起身,轻轻抚摸木洵的头发:“我明白,你觉得这宫中的一切都是紫烟公主,不是你的。可是紫烟公主也已经走了很久了,第一眼看你亲切的确有她的原因,接下来的相处,也完全是因为你心善单纯。”
木洵把头枕在木桑梓的腿上,良久不说话。
很快,木桑梓把木洵拉起来往回走——时间要到了,宴会也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