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堂堂西华街一哥，今天真他妈见鬼了！刚收拾一混蛋，又来了一个傻子！
我瞪着刚才差一点要将我撞飞的黑色大众，愈渐变大的雨水使我根本看不清是哪个混蛋开的一手烂车技。
在我身边的几个小弟骂骂咧咧的将那个混蛋从车里拽出来。
王俊杰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嘴里道：“妈的，开这么快，不要命了？你他妈不要命，我们老大还要呢！”
许是王俊杰的力气太大，那男人一下子趴在地上，就再不起来，装死？我冷笑一声，向胖哥使了个眼色。
胖哥从小跟我一起长大，见我眼神就立刻会意，立马上前揪住男人的头发，强制地让他保持对我仰视的姿势。
“大哥，怎么着？”胖哥挑眉。
我慢悠悠地走上前去，就像电视上演的黑老大一样。帅气地半蹲下来，把住男人的下巴，终于，我看清了这混蛋的脸。二十出头的模样，长得也不错，眉眼冷峻，只是，脸上尽是痛苦之色，不是吧，刚才那一脚也没多用力啊？这么想着，捏着他下巴的手用力一紧，果然，他吃痛一声。
我鄙夷地打量他，冷笑道：“得，你不配我们动手。爷今天心情好，先放过你，下次找死要找对人知道么？”我重重地拍了拍男人的脸，然后示意他们放手，又说了几句，让兄弟们回去好好休息之类的，只留下俊杰和胖哥。
胖哥和俊杰又各自踢了那人一脚，剩下的几个兄弟也跟我告了别。走时还嘀咕着，“算他小子命大”。
对如此没有种的人动粗，我真的怕脏了兄弟们的手，当场上就剩下我，俊杰和胖哥时，我渐渐感受到了雨水带来的冷意。不禁打了个哆嗦。
妈的，什么鬼天气！早知道带个伞！又一股怒火上头，我瞪向俊杰和胖哥：“你俩也不知道带个伞来！”
俊杰和胖哥愣了片刻又忙向我陪笑，说下次一定会看好天气预报的。
我没想跟他们生气，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控制住自己。只好僵硬地笑了一下：“我开玩笑的，走吧。”
我们仨刚要转身离开，身后的男人这时传来一声怒吼，毫无防备的，俊杰被吓了一跳，由于我和胖哥从小身经百战，对于这种情况见怪不怪，只回头漠然地看他要耍什么花招。
那男人不知何时站起身来，对着天空撕扯着嗓子叫喊着，说什么，老天眼睛瞎了，把好人带走了，有本事把他也带走啊。还说什么，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了你，一辈子都爱你。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像是被一下子击中，突然明白了他刚才脸上的痛苦是为了什么，有一瞬间，我觉得我们是一样的，一样可怜。可又很羡慕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对逝者表达爱意，全然不在乎周围人的异样眼光。那个人，于他来讲该是多么重要。
不知不觉，我也抬头望着天空，“你肯定是眼瞎了，才会把好人带走，对吧？”我在心里咬牙道。
俊杰在我耳边轻声说道：“哥，你怎么样？”
我回过神来，突然感觉自己像是在演苦情电视剧，尴尬地笑了笑：“没怎么，我很好，走吧。”
我转过头，发现胖哥也在看天空，雨还在下，还有几滴打在胖哥的脸颊上，我想，那应该是泪。
身后的男人依旧喊着，好像不喊破喉咙就不罢休似的，好像喊完，那个人就会回来一样。要是可以，我也愿意用这种方法试一试，让他也回来。突然想笑，我为什么要可怜那个男人？我回头看了看那辆大众，又看了看自己，我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混混，还不如，可怜一下胖哥。
俊杰拍了拍胖哥：“诶！走啦。”
胖哥一激灵，茫然地点点头，又与我视线交错。他笑了笑，我也冲他笑了笑，我知道他想起了远在美国的母亲，他也知道我想起了去世的父亲。我们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我相信那一刻，我们的笑都给了彼此最好的安慰。
我们去了一家经常光顾的餐馆吃饭。餐馆虽然不大，但很干净，老板和老板娘是一对老夫妻。
第一次来这，还是俊杰介绍的，他说这一对老人挺不容易的，为了供孩子读书才经营的小店，奈何生意一直不太好。那时来吃饭的时候，我注意到夫妇俩对客人都很热情，脸上时常挂着微笑，虽然饭菜一般，但是很干净。那时起，我和胖哥便是这家餐馆的常客了，而俊杰也变成了我们的兄弟。
老板看我们浑身湿透地进来，忙对厨房喊道：“诶！老婆子，拿三条毛巾出来！”
“不用了叔！拿一条就成，我们仨换着用！”我赶忙拦着。
俊杰和胖哥也附和着应道。
老板娘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三条毛巾递给我们：“知道你们好心不想让我们浪费，但毛巾有什么可吝啬的！外面雨下得这么大，别再感冒了，回头家里担心！”
我们仨擦着头笑道：“嘿嘿嘿，谢谢姨！”
坐好之后，老板给我们端上了热面，俊杰道：“叔！来两串甜不辣！”
“老婆子，来四串甜不辣。”老板喊道。
又转头对俊杰说：“剩下两串请你的。”
俊杰贱贱一笑：“谢谢叔！”
胖哥打趣道：“那玩意儿有啥好吃的？跟鱼豆腐一个味儿啊！”
俊杰翻了个白眼：“你管我！”
剩下他俩说了什么，我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一心吃我手里的热面，上午没吃饭就打架白费了我好多力气，真佩服他俩还能嘻嘻哈哈的。
俩人正闹着，老板娘端着烤好的甜不辣出来道：“两个刷了辣酱，两个没刷。我记着你们老大不吃辣是吧？”
俊杰和胖哥噗嗤笑出声，我一口汤差点没呛到，不好意思地笑着：“哈哈哈，哪有什么老大，都是我们叫着玩的！”然后又吃起面来掩饰我的心虚。
老板娘看看正在狼吞虎咽地吃面的我道：“小伙子就是好，吃饭都有个劲头，不像我那个丫头，挑食着呢。这马上高考了，营养跟不上咋办啊。”
胖哥安慰道：“没事阿姨，女孩的饭量怎么能跟我们男的比啊。”
俊杰咬下一串甜不辣，嘴里含糊不清：“就你那饭量，我们也比不了！”
“吃你的吧！”胖子瞪着他。
老板笑着跟老板娘道：“孩子多就是热闹。”
我们吃了许久，也谈到了好多，俊杰聊到他的童年，因为相貌丑，从小就挨欺负，连老师都瞧不起他。
俊杰喝了口蛋白奶，无所谓道：“小时候，我们把老师当作神一样的存在，所以当老师有意无意表达出讨厌谁时，我们总是能很敏感的感觉到，然后疏离那个让老师讨厌的人，很不巧，我就是那个人。”
俊杰的语气平静得吓人，好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我在胖哥的眼中看出了同情，或许，正是因为我们都拥有不完整的童年，所以才会走到一起。
我或许也是个可怜的人，但我不愿意承认，因为我曾经拥有过美好，恩爱的父母，友善的老师，可爱的朋友，就当我以为我会在这样温馨的环境中长大时，老天跟我开了玩笑，我妈得了病，头痛难忍，我爸带她去了一家大医院看病，但医生建议我妈去看心理医生，最后诊断得出，我妈得了抑郁症。那晚回到家，我爸在厕所待了很久，我悄悄靠近我妈，她一把将我搂进怀里，她身体颤抖着，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不知道的是，那是我妈给我最后的温柔。
回家后，我妈开始消极的面对生活，脾气日渐暴躁，对我不再像从前一样温柔了，我爸一人承受着这一切，每次给我妈吃药，她都像疯子一样把药都打掉。终于有一次，我妈再次打翻药盒，我爸怒了，他们大吵了一架，我妈疯了一般大喊：“你怎么不去死啊！”
我爸摔门离去。整个家陷入一片死寂，我妈看见了躲在角落的我，男子汉不能害怕，我要安慰妈妈，我尝试着靠近她，她摸着我的脸说：“吓到你了吧，你不该从房间出来的。”
很晚，很晚，都没能等到我爸回来，最后来的是一通医院的电话。
邻居带我赶过去的时候，我爸在病床上躺着，我泪流满面的说：“对不起爸，我妈说什么都不来看你，爸，对不起，对不起......”
我只一味地说对不起，没将妈妈带过来，我觉得特别对不起他，可能那时候，看着他浑身插着管，我感觉到他挺不过去了。由于太难过，我爸临走前说了什么我都记不太清，只依稀知道大概意思，他叫我不要愧疚，不是我的错，错的是他，是他没守护好妈妈，叫我不要怪她。
那天我是和爷爷奶奶他们回家的，进门那一刻，我们都愣住了，家里一片狼藉，我妈双脚都是血，她呆坐在地板上，周围都是玻璃渣，姑姑发了疯一样冲进去，揪着我妈骂。骂着“你在这儿做出这副鬼样子给谁看啊！有本事你也去死！”
奶奶牵着我往外走，我回头看着眼睛肿了一块的妈妈，内心却毫无反应，甚至希望姑姑不要停下来。
第二天，我和我妈就被赶出了房子，听我妈阴阳怪气的语调，好像是姑姑不同意我妈住在那里，更不同意爷爷奶奶养着我，所以我跟她搬到了一直住到现在的小房子里。
我出神地看着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胖哥晃了晃我：“还在想叔叔？”
也就只有胖哥敢提起我爸，要是换成别人，绝对不能走着出这家餐馆。
我沉默片刻，点点头：“一辈子都忘不了，就像，我一辈子不能原谅她。”
胖哥知道我在说我妈，也没说什么，招呼了老板结账，我意识到俊杰没在这里，疑惑地扫了一眼，胖哥结帐后，看我在找俊杰，拍了拍我肩膀：“他早就走了，跟你打招呼你也没理人家。”
“哦，那我们也走吧。”我自顾自地推门走了出去，已然忘记和老板他们打个招呼。
胖哥转过身笑道：“叔叔阿姨，我们走了。”然后跑出来找我。
回家的时候需要再次经过黑色大众那条路。我突然想知道那个男人走没走？胖哥这时来了一句：“肯定不在了，他还能等你？”
“靠，你是我脑子里的蛔虫啊！”我白他一眼。
胖哥嘿嘿地笑着。
经过那条路时，我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果然，那个人早就不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