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仇?”
苏起蓦然抬头,心里骤然燃起怒火,回想起自己的无能,思绪中的矛盾炸裂开来,癫狂和仇恨顿时占据了心灵,眼中本来残余的金光渐渐沸腾。
然而再多怒火又能如何,自己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怎么能够做到报仇?在那一刻,苏起感受到这一生以来达到巅峰的无力,这种无奈化为懊悔与自责,压的苏起胸口起伏,有些呼不过气来。
难道因为自己的弱小就放弃报仇吗?不,不能,一定要报仇。
仇恨又燃起,苏起拳头渐渐捏紧,额头青筋在情绪影响下渐渐显露。
不仅如此,自己身上还有替商璇向她父母道歉的嘱托,自己怎么能死呢?
一切的悔恨都变为变强的欲望,慢慢累积。
木偶站在原地,等待苏起冷静。小半会儿后,木偶简单说道:“从你落在灵力海岸边,喝了灵力海水之后,改变就开始了。”
实际上,苏起会落到海岸边,这是木偶始料未及的。不过这又是在情理之中,经受不住“海难”侵袭的人,不配来到这个岛屿。
“灵力海?”苏起努力收敛情绪,睁大眼睛看着木偶。
灵力乃修炼之源,无论是在地狱界,还是在玄光界,积累灵力都是修炼中最重要的一环。若无灵力,修士则如凡人没了饭吃,手机没了电量。灵力枯竭的修士,通常和凡夫俗子相差无几,有的甚至更要脆弱。这是《玄光明武录》上表达过的意思。
木偶说道:“你不过是凡俗之身,是禁不住灵力海的洗涤的。可你从人间界落下之地就在灵力海边,你醒来之前和醒来之后,都在灵力海的侵染之下,后果如现在这样,躯体开始蜕变,你的情况比较罕见,是凡老返童之状。”
“不过你应该庆幸,灵力海净化了你许多欲望与污浊,否则在回到门后那一刻,那些脏东西的诅咒就会要了你的命。”
“返童?”苏起张大了嘴巴,自己猜二十过头的年纪呀,这就要开始变小?
“意思是之后我会慢慢变小变矮?”
心里不安的情绪简直又要当场爆炸,苏起不敢相信,自己怎么能这么倒霉。
难道这都是命吗?
木偶慢条斯理地说道:“会变成你小时候的样子,然后渐渐生活不能自理,最后应该是饿死。”
苏起呆滞当场。
木偶继续说,语调没有一丝感情:“放心,你不会死在我的小院的,在你死掉之前,我会把你扔回灵力海中,或者扔到地狱界。如果你求我的话,我可以考虑给你立座墓碑,让木泷给你守墓。”
这话一说,苏起心如死灰。
木泷也一愣,反应了好一会儿后,然后摇着木偶胳膊说:“小木,你那么厉害,一定可以救他的对不对?”
苏起迷茫的抬起头,目光里露出希冀之色。
木偶没有理会木泷,对苏起说道:“我答应送你出去,但最终能否活着出去,最终还是要看你自己。”
说完木偶消失在原地,木泷抱住木偶手臂的双手抱空,张了张嘴巴不知道说啥,最后上前安慰苏起道:“不用担心,小木不会见死不救的。”
接下来一天,苏起愁眉不展,没有去海边,回到屋子里把自己关了起来。
目光落在那本手札上的时候,之前的谨慎小心也全然消失。
反正是个死,就几天的时间差,早死晚死都是死,就没了怕死的心思。
翻开手札,手札中一片空白。
躺在床上苏起浑身无力。
时间过了许久,收起悲伤,他扭头说道:“有鬼吗?老兄你出来,咱们聊聊天,你给我讲讲,死了怎么变成鬼。”
周围什么动静都没有,安安静静的。
“你一个鬼自己也孤独对不对,来给我讲讲,我死了变成鬼魂咱俩就不孤单了。”
“老兄,你在吗?”
“.…..”
“可能是中午的缘故吧,鬼魂不敢出来,晚上再试试。”
苏起闭眼,眼中一片漆黑。
忽然,脑海中有一片人影掠过,如同在他眼前出现。那人影立在虚空之中,一手提长剑,一手握明灯,浑身缠绕红色丝线,散发模糊光晕。
那人看向苏起,手中长剑一挥而下。
苏起大骇。
“轰。”
脑海中一片巨震,苏起如遭雷击,抱头跌落床板,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然后是要命的剧痛,比偏头痛发作要厉害数倍,苏起感觉脑袋都快要炸裂。
“不能晕,不能晕……”
苏起双目欲裂,鼻血啪嗒滴落,他双手撑地,不断告诉自己:“鬼魂在我脑子里,我不能晕,不能晕……”
眼前花乱,苏起无力躺在地上,睁开眼睛,冷汗布满了全身。
小半会儿后,脑海中的人影又挥动数剑,似乎舞晚一整套剑法,然后在他脑海里抱拳消失,化作一缕红光,消失在他意识中。
苏起全身瘫软,就这么躺到了下午,心如死灰。双眼盯着木质的屋顶,发自内心的呼喊淹没了他:“好想回去。”
他从地上爬起,四下回首。
“好想回去,我只是个普通人,为什么要遇到这些事情。”
若是身死异域,将是多么悲伤的一件事。苏起很不争气的又想起了商璇。
那是一个聪明狡猾又天真的女孩,到最后想要苏起替她向她的父母道歉,为辜负了父母养育之恩而道歉。苏起这么想。
自己还年轻,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他还没有好好谈一次恋爱,没有实现赚大钱的梦醒。出租屋中的仙人球还没浇水,家里人打电话一定没有人接,人间还有人在等着自己回去……这一切都像巨石一个一个往他心头垒。
要英年早逝了吗?
有人敲门,随后木泷推门探头进来,说道:“苏起,我在树上采到一些果子,你要不要尝尝,可甜了。”
爬起身,苏起遮住血迹,对着镜子斜背对着门口,伸手把自己嘴巴撑开成小丑笑脸模样,说道:“等我一会儿。”
时间过去,日落日升,在苏起第二天起床洗漱时,发现自己的袖子又长了一截。一觉醒来,他回到了十五岁的样子。
水中的苏起十分稚嫩,眉眼未开,除了这双数天沧桑了许多的眸子,身体其他地方看着都与一个十五岁少年无异。
木泷出门来,看到苏起,瞪大了眼睛好奇。现在,她的个头比苏起还要高出一些,打量片刻后靠近,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拍了拍苏起肩膀,爽朗道:“小起啊,从今以后,你就当我的小弟,怎么样?”
“以后要是谁敢欺负你,尽管给我说,姐姐我给你出头哈哈。”
说着木泷在空中挥了挥拳头,哈哈一笑。
苏起冷眼看去。
木泷脸色立马一正,不笑了,然后说道:“我求小木好多次了,快成功了。放心吧,小木说了,她答应过你送你出去这个岛的。”
接下来的几天,木偶都没有现身。
而苏起反而心里看开了,觉得对着水面照着镜子的时候,依稀能够看到水面里的自己头上长出了隐约的犄角。
他伸手去摸,却什么都摸不到。问木泷,木泷说她没看到犄角的存在。
久违的一次黄昏,小岛上有了晚霞。
苏起现在个子小小的,比木泷要矮一截,身轻如燕,和木泷爬上了房顶,坐在屋顶上看黄昏景象。
木泷傻傻的坐在屋顶,看着天边发呆:“好美。”
这是她一生以来第一次看见黄昏,天边流彩普照,小屋建造山腰,在屋顶能看到海水共长天一色的景象。木龙伸出手,纤手在落日余晖下映照成红黄之色。
道书秘境中只有白天和夜晚,平时的白天极短,夜晚占据绝大多数时间,为了避免和秘境中的怪物遇到,她从来都是天色稍晚,便回到了巢穴,傍着在外捡回来的一些书本,做如同书中所写的那种美梦。
夕阳无限好,木泷双手捧着下巴,沉浸在黄昏之下。
苏起看着她的侧脸,想着,“或许她从不知道现实世界比起书中更加魔幻和复杂。”
女孩忽然扭头问他,“苏起,我在书上看到,人族很注重家族传承的,这么说,你一定知道你的爹娘是谁了。”
苏起一愣。
这是多么幼稚的一个问题。
他问答:“不然呢?你怎么会这么问。”
木泷手支着下巴说道:“我生来就没有爹娘呢,在我看了好些书之前,我一直以为所有人都这样,因为我看秘境中那些家伙也是没有爹娘的,好像就和我一样,忽然一下子,就出现了。”
说着她双手忽然撑开,模拟那些怪物出现时的样子。
“你是说那些怪物?”
木泷点头。
她露出感到奇怪的表情,说道:“小木说我这一族天生如此,族人一多,就会有灾厄降临。”
这么一说,她又想到《搜山图志》,人族生来一张嘴吃遍天下,她在想自己的族人会不会就是被人族给吃没了的。她看到一些男欢女爱的书籍里,男人们总是少不了要吃补肾药物,女人们也常服用滋阴大补。
在秘境中多年的见闻,她坚定的相信,原本地狱界妖族盛行,人族仅靠自己一个种族,就力压其他所有种族,在地狱界打下半壁江山,靠的就是那一张啥都吃的嘴。
这么一想,似乎就合理解释了自己这一种族“人”少的原因,因为聚起来了容易被人族发现,被发现了就要被捉去吃掉。怪不得小木说族人多了会有灾厄。看来以后要对自己的身份好好保密,千万不能让别人,特别是别让人族给知道了。
她恍然大悟一般,看着苏起准备强调了一遍,说你不要再想吃我。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脑子一抽,想起看过的那些情情爱爱的故事,问道:“苏起,你有没有夫人呢。”
“没有。”
“未婚妻呢?”
“没有。”
“额……那你有喜欢的人没呀。”
“.…..”
苏起沉默,脑海里某个总是在笑啊笑的女生的样子一闪而逝,不过并没有准确的想起那是谁。
一股巨大的悲伤情绪涌上来,不知为何,眼角就有了眼泪,一颗一颗滚落。
木泷不知怎么回事,惊讶道:“咦,苏起你哭了。”
“嗨呀别哭别哭,哭花了脸就不可爱了。”她有点手足无措,伸手去擦拭苏起脸上的泪珠。
不知何时,木偶站在了苏起身边,在苏起身后默默按着他的肩膀。
木偶问道:“哭什么?”
苏起赶快揩掉眼泪,却止不住抽泣时胸膛起伏。他越想越悲伤,沉默了会儿,说道:“我想回去。”
“我也想报仇。”
夕阳半数陷入了海岸线,木泷欲言又止,她在想是劝劝苏起好,还是不劝为好。在她看的一些书里,这种情况,不管劝还是不劝,似乎都没有好结果的。
木偶上前,一直木质的手按在苏起脑袋上,声音有了情感。
“我能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