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心中惦记着事，一向大大咧咧的王大小姐这回也识趣了很多，路上没怎么说无聊的话，就这样我们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到了王屋山界内。
在山脚下有个不大的镇子，名叫吉庆庄，还记得我小时候在山上学艺时别提对这里有多向往了，每周下山一次我都可以在这里见到很多不同的人，新鲜的事，待得后来长大了走出了小镇，才发现吉庆庄实在是一个古朴单调甚至是落后的地方，离别久了，又反而觉得小镇的生活似乎刚刚好，不快不慢，人们与世无争，快乐挂在每个人的脸上。或许人的成长就是这么矛盾，兜兜转转完成了一个轮回。
到了这里就不用那么着急了，这一路走得急，风餐露宿的，此时已过午时，想来大家早就饥肠辘辘的了。于是，我让马车停在一间挂有“有福面馆”招牌的门口，准备带她们尝尝我小时候的最爱，老板吴有福的手艺。
刚迈上一级台阶，屋里有一人急匆匆拎着饭菜走出，差点跟我撞了个满怀，我正要埋怨，却认出了此人正是五师弟于无羡。
“五师弟……”
“呀，是四师兄啊，”于无羡刚才埋头赶路，听到呼唤这才抬头，看到是我，不禁一震，脸上表情有些不自然起来，“你可来了。“
“师父呢？”
“他老人家走了。”于无羡脸上抽搐起来，悲痛之情溢于言表。
什么？走了！闻听此言大吃一惊，好一似凉水浇头我的怀里抱着冰，肝肠寸断说不出话，云蒙遮眼两耳鸣，心如刀扎我的周身颤，不料想路遇无情雨和风，我那……
“行了，别嚎了，这节骨眼上你怎么还唱上了？”王大小姐推了我一把，白了我一眼，一脸严肃地向于无羡打听道，“老前辈是什么时候走的？”
“走了有一炷香了吧，你们要是能早来一会就能见到了。”
“那你不守着师父，来这做什么？”我擦了擦鼻涕眼泪，悲伤地问道。
“师父不是就好这地的包子么？我想着给他老人家带着点。”
听到这话，我刚控制住的情绪再度崩溃，拍着大腿嚎了起来，“我苦命的师父哎，你怎么不等等我啊。”
“等你干嘛？他连我们都没等，一人偷吃了两只烧鸡。”于无羡也抽泣起来。
“？胃口还这么好呢？”
“谁说不是呢，能吃能睡的，一点不想有事的样子。”
我激动起来，瞪着眼冲他嚷嚷道：“师父都走了，你还说这种忤逆的话？”
“他在我也说啊，大夫都说了让忌口，他一点不听，太气人了，一会你见到了师父，可得好好劝劝他，他听你的话，心里有你，没事就念叨你。”
“别说了，我愧对师父，我……”
王大小姐又不适时宜地推了我一把，“干什么，”我有些急眼了，“这是两个悲伤的徒弟在追忆师恩，我的情绪刚铺垫好就被你给破坏了。”
“那劳烦你憋回去吧，你们好像聊叉劈了。”王大小姐转头问于无羡道，“令师现在在哪呢？”
“在午休吧，咱们得赶紧回去，一会他醒了又该吵着说饿了。”
“什么？”我一下跳了起来，一把抓住他的衣领问道，“师父没事啊。”
“没事了啊，生龙活虎的，上午还偷偷溜下山，在‘来福居’吃了两只烧鸡，二斤牛肉，刚被大师兄他们给劝回去。”
“那包无言怎么给我写信说出事了？”
“你才收到？你没看日期么？这是大半个月之前的事了，早就康复了。”
原来是一场乌龙，我悬着的心刚放下，被人戏弄的怒火又点燃了起来，“没事了你干嘛还一脸晦气的，跟真的有人不在了一样。”
“牙疼，疼得厉害呢，”于无羡龇牙咧嘴地说道。
“那你怎么看我这么撕心裂肺的，也不拦着点。”
“我哪知道你是心里难受，以为跟我一样牙疼疼的。”
王大小姐在一旁看得哑口无言，但我从眼睛里读到了她的内心台词，“这真XX的都是人才啊。”
在回去的路上于无羡向我们道出了前段时间师父所经历的事。
原来，最近一个月里，王屋山附近来了一个名叫隆的倭人，一身白衣，头系红带，专门挑战武林中人，还都统一约战在王屋山后山的小瀑布那。这个隆自称“孤高的求道者”，武功相当诡异，擅长用什么流子攻击……
“瘤子？”我忍不住插话道，“肉瘤还是肿瘤？”
于无羡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白眼，嫌弃地说道：“流，流水的流，据说是一种由精气汇聚凝结后生成的可以被看到，可以造成伤害的能量，对了，叫‘波动流’，连续打败了好多人，连移山派的余掌门也都败下阵来。”
“他后来找师父了？”
“嗯，也是约在小瀑布。”
“然后，师父就被他打伤了？”
“没有啊，当时我们也很紧张，毕竟师父已经有多年没和人实战交手过了，结果他俩交战了一个回合不分胜负。”
“一个回合不分胜负？”我和王大小姐都大吃一惊道。
“对，只打了一个照面，然后两人就握手言和，师父夸隆是一个不世出的练武奇才，天赋百年一遇。”
王大小姐再次惊呼道：“什么角色，评价这么高？”
我和于无羡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这你可就中了师父他老人家的套路了，他是逮谁都这么说，我们当年被夸的比这还肉麻许多呢。”
“后来，两人就去‘来福居’喝酒了，”于无羡继续说道，“喝了大半夜，相谈甚欢，感觉就差收为徒弟了。”
“不是被隆所赐，那师父是怎么受的伤呢？”
“哎，还能怎么伤？喝多了从台阶上滚下来，摔的呗。”
“噗”！听到这话差点没把我的鼻子气歪，我也终于理解了为什么七师弟包无言要画几个弟子怒目以对的样子，原来大家生气的不是伤他的人，而是师父那越老越不听话的倔劲头。
“不过师父想你了倒是真的，他也嘱咐叫你回来，有事对你说。”
艺成下山之后我们师兄弟几人各奔东西，有的兄弟算来也有大半年未谋面了，此番齐聚自然少不了一阵嘘寒问暖，师父卦无子也是心花怒放，非要拿出二十年珍藏的好酒庆祝下，吓得众弟子好说歹说才给拦下。
寒暄过后，师父把其他人支开，神神秘秘地示意我跟着他去后面的内室，不用说，这是有大事要给我说了。
谁知到了里屋，师父也不说话，只是背对着我，看着窗外的桃树发呆，我也不敢多话，垂手而立，静待他的教诲。
良久，师父终于顿足长叹一声，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转过身来对我说道：“无双，给为师拿点钱吧。”
等了半天就为这事?
师父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不知道怎的，最近总觉得嘴亏，顿顿都想喝酒吃肉，‘来福居’那赊了不少账了，你们师兄弟几个当中，就你最有出息，我也是没辙了，你说我怎么就管不住这张嘴呢？”边说头垂得更低了，声音也低沉了不少，“总之，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一代宗师，欠钱不还的事传出去你们哥几个也没面子。”
“师父啊，不是我说您，我记得您老从小就教育我们要学会吃苦，克制勤俭，怎么您一点也不以身作则呢？”
“我这也是给你们上一堂人生教育课啊，只有年轻时的节制和约束，才能换来以后的放飞和自由。”
虽然对师父不听劝的做法也有些气恼，但师父既然张口了，我怎能不有所回应，“我身上有二十两，都给您吧，您看够了么？”
师父一把接过银子，好像生怕我反悔一样，嘴里嘟囔着：“差不多了，够意思。”
突然，他一下子严肃起来，如同换了一个人一样，正色道：“这次找你来，是想跟你说说街头霸王的事。”
“什么霸王？”
“就是在街上跟人约架比武那帮人的事。”
“哦哦，您说。”
终于要说到正事了，我赶紧搬过来一个板凳，准备听他的絮叨。
“话说秦朝末年，二世无道，陈胜吴广在大泽乡起兵而反……”
“师父，这帮人的历史这么久远呢？”
师父摇头晃脑道：“非也非也，我是想先给你讲讲‘西楚霸王’项羽的故事，让你对霸王一词有比较深刻的认识。”
“哎吆，我的亲师父哎，霸王我懂，您就直奔主题行吗？”
“长出息了，那我言简意赅，话说自盘古开天地以来……”
“哎吆，我的亲师父哎，你这回是不说楚汉争霸了，好嘛，改更久远的上古时期了。”我是已经彻底被师父的“天真无邪”打败了。
“这事有关系，你好好听着，”师父表情严峻，目光深邃，“我们人类几千年来与天斗，与地斗，与自然斗，与自己斗，争斗是我们的天性，而久而久之，那些斗争、搏击、对抗的经验形成了一些技巧和套路可以总结、改进、传承，即为武术，武术非我国人特有，在天竺、南洋、欧罗巴都有一群尚武的人，他们以武切磋，以武会友，以武止戈，其中最厉害的就称之为‘街头霸王’，他们约定每四年决出一届霸主，就跟我们的‘九寨沟论剑’差不多，不过不同的是‘街头霸王’获胜的人不仅拥有至高无上的荣誉，还会得到很多政权、国家力量和权力的支持。”
“所以，像隆、桑吉尔夫这样的人就是为了拿到入围‘街头霸王’的资格才到处挑战的？”
师父突然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名字，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不禁皱起眉头来，“什么夫？”
“哦，一个罗刹壮汉，也和隆一样，在京津一带到处找人比武，我来之前见过。”
“这就难怪了，规则要求他们必须按秩序册上划出的范围挑战获胜十一场才能晋级，所以这些海外好手才会蜂拥而至，到处寻找对手，而被下战书的那些人担心避而不战会背上怯战的罪名，给中原武术抹黑的骂名，被江湖同道所耻笑，不得已纷纷应战，一个个被打得人仰马翻的。而且我还知道，这些人在中原地界出现的最主要原因就是这一届‘街头霸王’总决赛是在华山进行，时间就在下月底。”
“师父，看您忧心忡忡的，是不是觉得这事不那么简单。”
“的确如此，若是普通的比武争胜，分个高下、技不如人也是司空见惯之事，我担心由于有幕后势力的支持，此番‘街头霸王’的落户华山背后会不会有大的阴谋存在，若是有歹人想趁机对我中原武林的精英不利便是大大的不妙了，此等肖小之徒我辈之人岂能袖手旁观，只可惜我大病初愈，几个徒弟又参差不齐……”
“师父，弟子明白了，您也不用使计了，这趟华山之行我替你去，若有什么魑魅魍魉，阴谋阳谋的，弟子一定斩妖除魔，匡扶正义，扬我门神威。”
一番慷慨陈词，师父也不禁为我击掌叫好，“我就知道，这事就得交给老四出马，妥妥的。”
“不过弟子仍有一事不明，‘街头霸王’的事您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师父的眼中黯淡了下来，他长叹一声道：“这事说来话长，当年你师叔尘拂子因偷学禁术，被逐出师门，他便立誓要成为一代枭雄，与其他领袖并驾齐驱，后来他去挑战‘街头霸王’，结果客死暹罗，到最后都不能落叶归根……不提了，不提了，都是过去的事了。”
“您老节哀，师叔的事都过去三十多年了，我疑惑的是关于‘街头霸王’现在的事您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呢？”我一脸诚恳地望着师父，心里清楚他还有秘密没告诉我。
眼看瞒不下去了，师父一下子就破了功，甩手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给你吧，这是隆走的时候留给我的册子，刚才说的我都是从册子里看到的。”
这本设计精巧、金光闪闪的册子显然花费不少了工夫才制作出来，随手一翻，里面既有人物图、又有颜色不一的文字标注，可惜都是西洋字，只得拿回去找高人翻译了，倒是其中几个画像人物栩栩如生，分明就是江湖中响当当的几个人物，碧海神尼、“惊鸿剑”阮惊天、五行门门主顾毅等人，他们边上标注的SS记号我还是认识的。
我边看边计划着接下来的安排，师父在一旁也没闲着，还在喃喃自语道：“你说我容易嘛，为了找徒弟借点钱，还得连蒙带猜记那么多东西，不行，晚上我得吃点好的，补补脑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