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所有的失去，都是为了收获。
那么也值得了。
“东临，你是不是抽筋了？嘴巴一上午就没下来过。”鼎言事务所内，许东临坐在办公室的摇椅上，眼睛却一直看着天花板，嘴角上扬，眼眸含笑。阿信走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好久都没反应。
“嘴角含春。你究竟在想什么啊？”阿信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也不着急说工作的事，对于许东临这种脸部表情一百年不变的面瘫，能出现这种花痴麻木状可谓百年难遇。务必要将取笑进行到底。
“什么事？”许东临正色道，恢复成平时成熟稳重的样子。
“道貌岸然。”阿信白了他一眼，然后把手里的一沓文件扔在他桌上，“这个案子很棘手，Z市的律师没人愿意接，你看看。”
许东临看了阿信一眼，抽出案卷，简单地扫过一眼之后答道，“我想好了明天给你答复。”
“怎么还不走？”阿信还是站在跟前一动不动，打量着许东临，眼睛里透着好奇。
“你是不是恋爱了啊？这太反常了，你看看你里面的衬衣竟然是粉红色的，是你品味变了还是我眼花了？”阿信哈哈大笑。
许东临西装革履，只是没有打领带，粉红色的衬衣领口微翻，看起来虽懒散悠闲别有一种气质，只是与他平时的习惯相差太远。
这件衬衣是巫浅买给他的，说是能衬托他儒雅的气质，他本就对颜色无感，又耐不住巫浅的娇言嗔语，就穿着来上班了。
如今被阿信这么一说，倒觉得自己穿粉红色是有点不合适。
“滚。”许东临凝眉，扯扯自己衬衣领口，发怒的前兆。
“好好，我走。文件你记得看。”阿信摆摆手，飞快地关上门，唯恐迟一秒就会被许东临的眼神杀死。
“赫敏，他怎么了？”阿信出来后见到许东临的秘书，忙指着办公室问她，只因为许东临的举动实在太诡异了。
“什么怎么了？”赫敏诧异。明明是他刚从里面出来的，怎么还问人。
“最近许律师有没有哪些不正常的举动？”阿信不死心地发问。
赫敏想了一会，“噢，有的。他最近心情好了很多，见到谁都笑。我拿错文件他也不生气，就一个人乐呵呵地笑，昨天还叫我早些下班，注意休息。”
“还有，他每天都叫我订一束花送去‘花千树’摄影店。”
阿信听到最后一句，嘿嘿地一笑，他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原来是和巫浅旧情复燃了。他可没忘记巫浅就是在一家影楼里当摄影师的，怪不得许东临最近改变那么多，原来是坠入了温柔乡。
“袁律师，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去工作了。”赫敏开口。
“好，工作吧。”阿信打了一个响指，随后也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许东临打开桌上的文件，看到当事人的名字，忽而眼前一亮，然后慢慢黯淡下去。思索了一会，随后挂了个电话给阿信，“这个案子我接了。”
Z市教育局长贪污受贿，在澳门豪赌近百万，而他的恶劣事迹还是由其两名直属下级干部检举揭发，一时间在Z市引起轩然大波。
局长被处理后，市民顺藤摸瓜，揪出来几个在教育界有贪污嫌疑的人，其中就有原裕泽高中校长周中庆，有人爆料说他挪用教育经费，教师工资，总金额约10万元。
而周中庆正是周梓腾的父亲。
因为教育局长的事刚发生，省教育厅密切关注这类案子的进展，市政府也给了很大压力。再加上市民反应激烈，认为这类人搞黑了教育，给Z市带来了恶劣的影响。而律师只要为市民公认的“坏人”进行辩护，收获的必将是无数的口水与板砖，有的人甚至说出了“任何为这类人打官司的律师都是为虎作伥”这类的话，一时间几乎Z市所有律师都不愿意趟这趟浑水。
巫浅知道这个消息是三天后。她和阳光、半夏一起回南禾湾待了几天，回来后在街上买了一份Z市日报，头条就是：重点高中校长周中庆疑贪污受贿。
巫浅一颤，马上想到了周梓腾。掏出来手机打给了周梓腾，一直不接。
耐着性子打了第七次，才听到了周梓腾的声音。
“浅浅。”周梓腾的声音很疲惫，还带着点虚弱。
“梓腾。我听说了你家里的事，你现在……”巫浅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劝他想开点吗，这种安慰还不如不要。
“我没事。倒是我妈，从我爸被带去调查的那天开始就精神濒临崩溃，她一辈子安安稳稳，一下子出了这种事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今天早上我陪她到警察局去看了爸爸，回来后她就神志不清，一直嚷着我爸的名字，现在刚送到医院来，医生给打了针，睡着了。”
“你等我，我马上过去。”未等周梓腾回话，巫浅已经坐上了出租车，“司机，麻烦去人民医院。”
和周梓腾无缘做成伴侣，只是心里早已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而朋友，不就是在他困难的时候陪在他身边吗？
自己能做到的也就只有这一点了。
握着手机在医院里来回地寻找，“梓腾，在哪间病房？”
“312。”周梓腾的声音通过手机传来。
站在312房门外，巫浅看到周梓腾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双目一动不动地盯着床上的人，他的母亲。也许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太大了，此时的他没有了往日的朝气，眼睛深陷，人也消瘦了许多。
巫浅缓缓走进去，双手搭在他的肩上，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周梓腾抬起头，见是巫浅，站起来抱住她，“浅浅。”
“梓腾，坚强点。”有些事既然改变不了就只能接受，若不坚强还能如何？
周梓腾点点头，“我只是怕我妈撑不过这关，她本来身体就不好。”
巫浅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躺在床上的周伯母，记得上一次见她时她还是笑声爽朗，精神百倍的样子，只是短短的几个月，如今脸色苍白，毫无生气。
“放心吧，过几天案子查清后，伯父就能放出来，到时候伯母就会好起来的。”巫浅直觉，周伯父肯定不会做出贪污受贿的事，他向来关心学生，也对老师很好，经常自个掏钱奖励教学成绩突出的老师，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挪用教师工资呢？
“现在很多证据都对我爸很不利。那几个举报的人是一口咬定了他贪污受贿，我爸也没能出示什么有利的证据，所以很棘手。”周梓腾语气里带着无奈与些许恼怒。
“你爸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巫浅问道。
“不知道，其中有两人以前是裕泽高中的教师，但我爸说了跟他们也不熟，不知道为什么就咬着我爸不放，要是真贪污也还说得过去，但我爸没有。浅浅你相信我，我爸真的不会贪污。”周梓腾抓着巫浅的肩膀，大声地说。
“我相信。”巫浅坚定地说。
“而且现在最麻烦的事，我找不到律师为我爸辩护。”以往顺风顺水，一下子遭此横祸，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怎么解决。
“出高价也没有吗？可以从其他地方请过来吧。”巫浅诧异地问道。
“教育局长贪污的事闹得太大了，为他辩护的律师现在被人骂得很惨，加上现在在Z市贪污受贿类的案子关注度很高，很多律师都不愿意接这种案子。”周梓腾双眉紧锁。
“如果实在找不到律师，司法部门也会指定辩护律师的吧？”巫浅虽然不是很懂法律，但还是依稀记得是这样的。
“嗯。我知道，那种指定的律师我怕他水平不高，或是不尽力。我这两天尽量去问多一些朋友，看有没有办法从其他地方请到律师。”周梓腾点点头，继而说道。
“你别急，我也想想办法。”巫浅想了一会儿，她认识的人中，好像就只有许东临朋友圈里的几个律师。
“梓腾，你先回去睡一觉吧，伯母我来照顾，你晚上再来。注意身体，不要自己先倒下了。”巫浅看到周梓腾这副样子，应该是几天没好好睡觉了，就怕还没有解决周伯父的问题，他自己就累垮了。
“我没事的。”
“回去。”巫浅仰着头与他对视，眼里有微微的怒气。
“好。我晚上就来。”周梓腾带着歉意说道。
“没事，我会照顾好伯母的。快回去吧。”巫浅催促道。
由于照顾周伯母，巫浅从医院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八点了。掏出手机一看，有七个未接来电。因为在医院里怕影响周伯母休息所以调了静音，谁知道会错过这么多来电。
全是许东临的。巫浅似乎已经看到了他不耐烦的眼神与拧起的双眉。
“东临。”把手机放在耳畔，语气变得柔和。
那头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你在听吗？”巫浅再次问了一句。
“为什么不接电话？”许东临右手翻着文件，左手拿着手机。
“因为梓腾家里出了点事，我在医院帮着照顾他母亲。”巫浅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
又是一片寂静，巫浅正欲解释，许东临又开口，“以什么身份？”
“当然是朋友啊。”巫浅无奈地解释。
巫浅不知道许东临听到这句回复后笑得如沐春风，“我饿了，你过来事务所等我，一起吃饭。”
竟然就这么挂掉了电话。巫浅一边数落着他的霸道，一边往事务所赶。
“坐在那等我。还有二十分钟就完了。”巫浅走进办公室，许东临头也没抬，就说了这么一句。
“哦。”巫浅讷讷地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
只听到许东临翻阅文件“沙沙”的声音，巫浅抬头看了一眼许东临，不知怎地，脑海中只浮现出一句话：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
深色合身的西装，从袖扣到领带都搭配得无懈可击，飞扬短发，英气的双眉，紧抿的嘴角，就连翻阅文件的手指看起来也那么迷人。
“你看够了吗？”许东临完成最后一点工作，抬起头看到的就是巫浅支起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巫浅又尴尬地撇开头，移开视线。“我们吃饭去吧。”
许东临笑笑，“你想吃什么？”
“螃蟹。”巫浅说道。
许东临宠溺地拍拍她的头，“你可真是百吃不厌啊。”
一家中餐馆内。
许东临把一只螃蟹放进巫浅的餐盘里，“还要吃鱼吗？”
巫浅摇摇头，专心致志地对付盘里的螃蟹。此时此刻，她感觉生活对她不薄。
香美的蟹黄，鲜嫩的蟹肉，再加上一点辣椒酱，美味莫过于此。
只是吃相就不那么矜持了。
“许叔叔。”巫浅身后传来小孩童稚的声音。
巫浅转头一看，一个小女孩已经直冲过来，扑向了许东临的怀抱。
而许东临在看清来人后，把她抱起坐在腿上，“安妮，你一个人？妈妈呢？”
“妈妈在……”她扫视了一眼餐馆，然后指着柜台说，“妈妈在买单。”
巫浅看向柜台，果然看到一个女子在买单，她转身看小孩不在身边，四处张望了下，然后许东临，扬起手打了个招呼，径直朝他们走来。
“安妮，别缠着叔叔。没礼貌。”眼前的女子看起来大约二十五六岁，衣着时尚，气质典雅。伸手抱走小孩，然后说，“许律师，这么巧。”
“是啊，余主播，真巧。”许东临笑笑。
“这里的招牌菜挺好吃的，安妮每个星期都吵着要来吃一次。”女子看着许东临，眼眸里全是柔情。
“是啊，有人喜欢吃这里的螃蟹，我就带她就来了。”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巫浅，巫浅一时语塞。
“许叔叔，这位就是你的女朋友吗，好漂亮。”安妮小朋友直勾勾看着巫浅，“我以后也要长这么漂亮。”
巫浅只能用笑来掩饰尴尬。
“小孩子没大没小的，快叫阿姨。”女子无奈地拍了拍女儿的头。
“阿姨好。”安妮走过来用小手捏了捏巫浅的手，笑得天真无邪。
“没事的，余主播。你好，我是巫浅。”巫浅起身，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余主播客气地伸出手，握住，然后松开。
“巫小姐好，叫我新雅就行。你和许东临是……”余主播问道。
巫浅看向许东临，许东临却没半点要说话的意思，于是巫浅只好硬着头皮答，“我是他女朋友。”
许东临狡黠地一笑。
余新雅一愣，“之前倒没有听说许律师交女朋友，没想到……真快。”明亮的眼神黯淡下去。
“是啊，希望你也能尽快为安妮找个好爸爸。”许东临看向安妮，认真地说道。
“我也希望，只是不是所有人都像巫小姐这么有福气的。”然后牵走安妮，“跟叔叔阿姨说再见，我们该回家了。”
“再见。”安妮挥着小手。
“再见。”巫浅回应，看着余新雅慢慢走远，背影有点落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