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寒冬,萧瑟陵园。
不过花了三天时间,妈妈生前的一切都料理好了,连身体也已化作一捧灰,永远的住在这块几平方的水泥屋子里。
她撑了一把黑伞,头上别了朵白花,穿一身黑衣黑裤,长发披在脑后,就那么安静的伫立了不知有多久。
晁韫晞就站在她的身后,也不知道那样守了多久。
妈妈的葬礼本就不隆重,赶来参加的亲朋也没有几个,冷冷清清,却是宁静安逸的。妈妈生前早就交待过,不希望死的时候搞得太隆重,她一生喜静,这样不吵不闹也不吹啰打鼓的离去,也算是她的一桩心愿。
爸爸的那句话又响在她耳边,爸爸曾说:安琪,你的脾气像谁呢?是啊,她定定站在妈妈和爸爸合放的墓碑前,看着碑上两个人的合照,那样幸福满足,他们在另一个世界也许已经聚首在一起,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而她呢?爸爸口中完全不像他们的她,夏安琪,她忽然不知道接下来的人生是为了什么而存在,她的动力和目标又是什么,她如今已经一片茫然。
她是真的没有发现晁韫晞站在身后不知道有多久。天很冷,飘的又是小雨,蒙在人的肌肤上先是无感,再慢慢的湿了衣服,风再起时便觉得寒凉。她被一阵狂风吹得摇了摇身体,身后立刻有一双臂膀拉着她的手臂,稳住她的身体。
她这才发现,晁韫晞就在身后。但她沉默,也不挣扎,什么话都没有说。
他们维持着这个姿势,半晌,晁韫晞的声音才低低的说:“我知道你恨我,安琪!但是不管你再恨我,我都不会离开你!你不愿意见到我,我可以永远站在你身后,你尽管当我不存在,我只要这样守护着你就够了……”
“错了!”他没想到她竟然愿意同他说话,这三天料理她妈妈后事的过程中,她始终当他是个透明的人,他就看着她一个人沉着的处理着每一样琐碎的事情。她那样年轻,对于家中丧事所筹备的东西应注意的细节却显得那样在行,这简直是一个讽刺!现在是她三天以来首次开腔同他说话,他简直受宠若惊了!就听她道:“我不恨你!晁韫晞,我原来以为我非常恨夺走我们家一切的那个人,我爸爸死了之后,我想把自己的怨怒全部发泄到那个人身上,所以我拼了命失去理智的要找出这个凶手!可是这几天下来,我才发现原来不是这样的。妈妈也离开了,而现在的我心里竟然是平静的。当一个人在这尘世已经了无牵挂了,还有什么爱和恨存在心间呢?爱恨这样的情感太强烈,我已经担不起了!”
他看着她茫然空洞的眼,不由惊慌起来。她这样苍白,这样无所谓,好像对这世间再没有半分留恋。他倒宁可她像原来那样咬牙切齿的恨他,发疯都好过如今的淡然!他想握住她的手,她却不动声色的移开自己的手,继续说:“我已经不恨任何人了!走到这一步只能说一切皆是命!如果你非要跟着我,也不过跟着一具行尸走肉,实际上也不关我的事的!”
“安琪……”他的嘴唇发干,急着想要说什么,但她没有兴趣听。她淡然的转身,缓缓的走在寒冬阴沉沉的天里,黑伞下身影轻飘,脚步细碎。
晁韫晞狠狠的握了握拳,牙关咬得死紧的,还是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身后。
从这处陵园走到山下的停车点,需要十几分钟的路程。她已经三天三夜没有睡过一场好觉,体力早已严重透支。而轻雨飞扬,天气又是冻入骨髓的冷,她全身早已哆嗦发抖,自己也不觉得,依然不停的朝山下走去,冷不丁前脚跘上一块石头,眼看就要滑下山去。
晁韫晞在她身后几米远的地方,看她踉跄立刻冲上前去,还是慢了一步,有人代替他扶住了安琪的胳膊。
“谢谢。”安琪淡淡的向庄焱道谢,他的手掌依然挂在她的臂上,她就像要避开什么脏东西似的,侧了侧身,庄焱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
她还是茫然的往前走,像天地间什么都不存在似的。两个男人无声的并排走在她的身后。
山下停了几辆车,这个时候的陵园本是寂静荒凉的。车场上除了庄焱和晁韫晞开上来的小车,另还还停了两三辆同一款的小汽车,两面的车窗都拉上了窗帘,只可看到驾驶位坐着的司机都戴着一幅墨镜,很奇怪的坐在车里像在等着什么。
庄焱两个大步越到安琪前面,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晁韫晞也看出了情况不对头,警觉的观察着四周。
安琪却仍然像个无魂的人一般,径自朝前走着。
三个人走到停车场上,四周安静得只有风吹过林梢的沙沙声。晁韫晞拿车钥匙对着自己的小车哔了一声,正在上前开车门,旁边停的三辆同一款的小汽车忽然同时打开车门,从三辆车上鱼贯般共下来十个打手装扮的大汉,前面五个后面五个的堵住了这三个人。
“晁韫晞,我跟他们打,你找空带安琪先离开!”庄焱已经做好打架的准备,小声的对晁韫晞吩咐道。
晁韫晞说:“这些人应该是我爸爸派出来的,我来和他们说……”
“说不通的,你爸就是要安琪的命,说顶什么用?走就是了!”话音刚落,就见他找准时机,朝前面的几个人扑过去。与此同时,寂静的停车场上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几个大汉,加入庄焱的战团。
晁韫晞连忙去拉安琪的手,说:“安琪,咱们快点上车离开!”
安琪却还是一把甩了他的手:“不用管我!”
她或许求死!晁韫晞的心中电光火石般的闪过这个念头,来不及训斥,又想拉她上车,可是安琪却死命的挣扎,非要把自己置身于这个混战的停车场上。
“晁韫晞,你还发什么呆?快带安琪走!”庄焱一边挥拳向一个大汉一边分神回头叫道。
但是无论晁韫晞怎么拉,安琪就是不走。他又不能对她用强的,生怕再伤了她。两个人还在这么缠着,庄焱眼角瞥见三辆小车的其中一辆又下来一个人,手里握了一管黑黑的手枪!不好!他的脑门一缩,看到那人直接朝晁韫晞和安琪走去,庄焱又是一个重拳挥向前面和他打架的人,一边狂叫着:“躲开,有枪!”一边一个飞扑,直朝夏安琪扑去。
“砰”,惊天动地的枪响,林间的鸟儿受了惊吓,一只只扑扇着翅膀飞了起来,安琪只觉得脸上被喷上热腾腾粘腻腻的液体,定睛看时,满手的鲜红!
“安琪!”她听到晁韫晞在旁边疯狂的叫了一声,再转眼去看身上的人时,才发现庄焱的胸前已经被鲜血染红,他挡在她的身前,挡下了那颗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