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象弘一所说的一样,豪官正确实是元宵节后第二天上岛,恰好遇上春季回潮令人讨厌的回南天。
这种鬼天气,乍暖犹寒,淫雨霏霏,窗外的世界茫茫一片,如雨似雾,大地湿漉漉的,空气似乎也能拧出水来。
衣服越晾越湿,满屋子的霉味扑鼻而来,简直是令人无法忍受。豪官正出身于一个殷实人家,过惯了舒适的日子,面对着这种恶劣的天气及糟糕的环境,一时显得无所适从。
更教他感到心慌的是,书屋里的干柴用完了,而山林里的断枝残叶湿得如同从水里捞出来,根本不能生火煮饭。
肠子不停地蠕动作响,实在是饿得忍不下去了,他只好鼓起勇气上山,向寺院求助。当他得到独脚僧人的准信后,满心欢喜地返回书屋,一边看书充饥,一边候等柴火的到来。
事实上,凭着他这副文弱的身子骨,想从三里外的寺院扛回一捆柴火,恐怕他真的没有把握,何况雨天路滑,走路一不留神,就会摔跤。
“解元书斋”是一座小四合院的茅屋,基本上保留着原有的面貌,里面有卧室、书房、客厅、餐厅、厨房等,简约质朴而又见舒适雅致。
院子中有一棵木菠萝树,躯干粗壮,双手难以合抱。据说此树是豪玉读书时亲手栽种,直到考上进士当了京官后,才告别了这个陪他日夜苦读的忠实伴侣。
木菠萝又名菠萝蜜,号称“热带水果皇后“,花期长,挂果累累,果儿硕大,皮儿带刺,一开瓢,香气流溢,令人食指大动。
而这个时候,木菠萝正在开花,淡淡的香味,诱得狂蜂浪蝶,翩翩起舞。
书屋的大门敞开着,原以为送柴火上门的是寺里的僧人,想不到却是一个戴斗笠的妙龄少女,因怕柴火被雨淋着,上面盖了一件簑衣。
豪官正见她小小年纪竟背驮着一大捆柴火进来,说不出是心疼还是感动?忙甩下书本,走过去帮忙。
“你帮我把簑衣取下来就好了,别湿着柴火。”
虽说有备而来,又是野性十足,可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异性,而且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小帅哥,王剑影未免有点心慌意乱,双颊绯红。
豪官正依她所言,小心翼翼地解开簑衣的带子,伸手进去想取下簑衣,忽地感到左手中指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掀开簑衣时,只见一条小花蛇盘绕在干柴上,不停地吐着舌信。
“蛇、蛇,我、我被蛇、蛇咬了。”豪官正倒退几步,右手握着受伤的中指,浑身发抖,说话也结巴起来。
“哪来的蛇?你是不是眼花了?”王剑影看到他被吓得这个样子,差点乐得笑出声来。
“是真的,快点把柴火放下来,小心被咬。”豪官正见她不相信,急得直嚷,不知如何是好?
“这人心地还算善良,自己被蛇咬了还关心着别人的安危。”
王剑影暗赞,不觉对他有了一些好感,但她童心未脱,仍想捉弄他一番。
放下柴火,她抓住小花蛇的尾巴,把它拉扯出来,佯装害怕,用力一甩,却扔在豪官正的怀里。
我的妈呀!豪官正猛地打个激灵,两眼翻白,双腿一软,瘫倒于地。
“这蛇没毒,别害怕。”
玩笑玩大了,想不到他的胆子比女生的还小,王剑影觉得没劲,也有点不忍心,就不玩下去了,走过去抓住小花蛇,丟出屋外,然后俯下身子,想搀扶他起来。
惊魂未定,偏在这个时候,两只老鼠在屋梁上打架,一只不慎掉下来,刚好砸在豪官正的头上,“吱”的一声,滚落于地。
毛骨悚然,这不是什么梁上君子,而是一只令人恶心的家伙,本想抓住王剑影的臂弯起身的豪官正,又被这一吓,右手严重偏离目标,竟抓到王剑影的胸口上,抓得正着。
触电般的感应,王剑影身子一阵颤栗,臊得粉颈都红了,下意识地掰开他的狗爪,眉间含怒,赏给他一记耳光后,捂着脸,冒雨跑出了书屋。
豪官正一脸懵逼,望着木菠萝树怔怔出神,良久,醒过神来,他狠狠地给了自己一记耳光:你丫的,女孩那“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地方能由你随便抓?想当蜻蜓吗?
骂归骂,可这一神使鬼差的触摸,对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公子而言,该是一种怎样的回味?
院子里,似乎还弥散着一缕淡淡的丁香味,那是少女特有的体香,沁人心脾。
曾经听过绿岛上有一个白衣少女,美若仙子,据说她是云来寺方丈弘一的俗家弟子,名叫王剑影。
豪官正不是书呆子,一旦联想起来,就料定这个送柴火的少女就是王剑影,不过,耳闻不如眼见,她比传闻中的姿色还胜出几分。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欲望的触角,一旦触及到内心世界,情感就会喷薄而出,豪官正一边低吟李延年的名作,一边重温刚才惊魂而又消魂的一幕,虽说是不经意的一霎那,但可以想象,这一轻佻之举,注定让他留下了人生永不磨灭的记忆。
这一夜,豪官正辗转反侧,非理性的亢奋与生理上的冲动后,随之而来的是愧疚难当,毕竟是读书人,受着正统思想的熏陶,懂得什么是儒家的“孝、悌、忠、信、礼、义、廉、耻。”
仿佛做了亏心的事,从这以后,豪官正再也不敢去寺院借柴火了,偶尔在沙滩上遇见王剑影,即使是擦肩而过,出于一种负罪感,他也是忐忑不安,不敢正视她一眼,神情颇是尴尬。
此时,他真想她过来再抽自己几记耳光,这样,也许他的心会好受一点。可是,她并没有,而是见他如遇怪物,唯恐避之不及。为此,他十分纳闷。
南国的相思子开花了,羽状的复叶在空濛的烟花三月中,恰似他的心瓣一直在纠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