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一顿美味而和谐的团圆饭之后,欧美男带我进入他的房间。他要我在进入房间前脱掉鞋子,于是我又瞧了瞧那洁净无比的木地板,一定是司妈妈每天都打蜡。与此同时,我趁此机会瞄了几眼房间的布置——照相机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一条长长的队伍,围绕着房间尽态极妍。无论是傻瓜机、数码相机还是单镜头反光照相机等等,如果你想买一部照相机,我想你可以去司昊进的房间里看看样板。
我忍不住露出一副叹为观止的模样,他说:“这里的照相机有些是我自己买的,有些是别人送的。”
“你的嗜好就只有摄影?”我坐到书桌前那软绵绵而舒适的按摩椅上,顺便按下按钮,按摩椅便开始运作起来。
“我想过当杂志摄影师,或是为明星拍照,但从来没想过要当摄影记者。”他坐在另一张椅子上,打开电脑。
“那你为什么会当摄影记者啊?”我随意地问他。
“报错了名啊,因为想当时尚版的摄影师,结果新闻部缺人手,就把我拉到这儿。”他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样。
这时候,我注意到了电脑屏幕上面那些铺天盖地的乱七八糟的资料:“那是什么?”
“病毒。”司昊进熟悉地输入了什么,“有人试图从我们报社的电脑盗取信息。”
“知道是哪些人吗?”
他摇摇头,又揉了揉太阳穴:“我可以确定这根本不是你干的,因为我有个高中同学在那所报社工作,他告诉我报料奶粉事件的女人起码有一米六五的身高。”
说话间,他上下瞄了瞄我:“我觉得你也最多一米六。”
我的脸羞红地瞪着他,但也没多说什么。房门被敲开了,司妈妈露出半边脸,可爱地眨巴眨巴着眼睛:“我会不会妨碍你们?”说着,她把水果盘放到我们面前的桌子上。
“妈,别乱进来。我们在谈正经事。”司昊进一脸认真地埋怨司妈妈。
“我只是在想你们谈那么久会不会口渴,”说到一半,她便看见司昊进并没好脸色,“那好那好,我现在就出去。”
等到司妈妈把房门关严实了的时候,我扭头问司昊进:“你爸爸妈妈都是亚洲人啊,可为什么会生出你这样灰色眸子?”
“可能是我妈怀着我的时候吃错药了吧。”不知为什么,他的脸色就一直这样子,恢复了那种冷冰冰的态度。
我是不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难道他的家庭背景是那么神秘不可告诉的?对于他那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我并没有笑,只是躲避一般地往旁边的照相机看去。气氛一下子陷入了尴尬,过了半晌,他打了个响指吸引我的注意:“轮到我问你一个问题了吧。”
我迷惑地看着他——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天大的秘密,或是不可告人的难言之隐。“你跟尚子凌吵架?”
“不是。”我很快地回答他。怎么会想起尚子凌,他的轮廓现在就一点点地浮现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一阵伤感汹涌而来,差点把我淹没。
“他骂你的时候特别的凶,”他顿了顿,思索着应该怎么凑拼词语,“你跟他……是不是——”
他故意拖长声音,那疑问意思特别的强烈,这似乎又一次提醒了我已经回到了单身,跟尚子凌变成了陌路人。我的双眼噙着泪水,但我还是努力地忍住,微微地点了点头。
“那你有没有哭啊?”他没有注意到我早已热泪盈眶,只是我极力地忍住眼泪,不让它流出我的眼眶。
“没有!”我假装笑着拍打着他,但我的头一直低着,不被他看见。
“那有没有用银针刺他的生辰八字?”他又继续问着我,殊不知这一点一点地把我逼到精神疲惫。
“我不会那种东西……”我带着微小的哭腔说着,即使我已经尽力克制住了,但声音还是忍不住变了调。
“那有没有当面跟他大干一场?用脚跩他?或是让他吃几下拳头?”要是可以的话,要是我的心允许的话,我想我一定会按照司昊进说的这么做。
我摇摇头,心里泛起一丝感动,我很想抬头朝着他笑,但是我的双眼早已憋红了,不能够让他看见呢……我赫然感到一阵温暖,环绕着我,听到了在我头顶上那均匀的呼吸声,“那你需不需要一个拥抱?”
需要,需要,需要。我不坚强,再怎么假装坚强还是徒劳,我不是一个在任何时候甚至被人骂的情况下还会嘻嘻哈哈的人,即使我知道那样真的很疲倦,但我还是不厌其烦地在别人面前努力地绽放笑容,尽管有时候那笑容真的很糟糕。
我需要一个拥抱,实实在在地让我感到我还是个有用的人,在别人眼里并不是一个跑龙套演员,也不是一个只会跑腿但一无所获的笨蛋,从来没有一个长辈会夸奖我,觉得我会有出息,即使是比我大几岁的尚子凌也不会例外。
“你不是很厌恶我吗……”许久,等我的用眼泪宣泄完之后,留下满脸的泪痕,我便深深地埋入欧美男那暖和又宽敞的胸口中,“整天的骂我,没给我好脸色,我跟尚子凌分手了,你不是挺高兴的吗……”
他用手抚起我那染成栗子色的秀发:“原本是很高兴的不过——觉得你很可怜。”
我推开他坐直来,随手抹了抹脸上的眼泪,用那红彤彤的双眼瞪着他:“我可怜吗?我并没有很伤心!只是觉得很委屈而已!”
我几乎是拉开了嗓子喊——我可怜吗?我很可怜吗?被人甩也不过是家常便饭了,我会接受不了吗?我会崩溃吗?傻瓜才会用那种眼光看我。
“委屈不可怜吗?”
“我不觉得别人同情我就会让我感到好过。”我站起身来准备告辞。
温暖的手捉住了我的手腕,阻止了我前进,可此刻我却觉得这只手很可恶,“那替你打抱不平了,行吧?”
“我要回去了,爸爸妈妈不让我在外边待太晚。”我揪起小包,粗鲁地用手抹了抹脸,打开了房门准备往外走。
“喂——”刚被我打开的门立即被欧美男合上了,“你生气?”
“是啊!明知道生气还来惹我!”我瞪着通红的眼睛,眼水开始因为疼痛而涌出眼眶。
“先坐下来,坐下来……”司昊进开始低声下气地哄着,“等你的样子没那么狼狈再出去,免得让我妈妈以为我欺负你。”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怕什么会被知道!”我又一下子坐了下来,自个儿生着闷气,并且心里满是委屈。
等到我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泪水也蒸发干了,只是隐隐约约有一些泪痕,眼睛也不那么通红,只是比较刺痛,而且还水肿了。司昊进起身拍拍我的肩膀:“我送你回去。”
气已经消下了,剩下的只有尴尬和不安了。我跟着他穿过客厅的时候,司妈妈拿着一个保温瓶小跑过来:“天恩,把这个带回去,很补身子的呢——你看看,你好瘦啊,要多吃点增胖。你明天也过来吧,大年初一啊,你不嫌麻烦的话就过来啊。”
接过司妈妈递过来的保温瓶,里面的药材香味缭绕在了我的四周,感觉暖和和的:“谢谢阿姨,我明天会过来。”我微微一笑,掩住心中那让我想哭的感动。
身处于这个散发着熟悉清香味道的车厢里,感觉就像是刚从家里出来一样,有些恋恋不舍,但是屋子里面的人却不是我的父母。我低头拥住那个保温瓶,细细地感受着那些残余的温暖,那必定会是很香很香的补品,不会像妈妈经常送来的那些调理药那么苦涩。
“又想哭啦?”欧美男启动着引擎,无奈地看了我一眼。
我吸了吸鼻子:“无缘无故怎么会哭!你专心开车啊!”
车厢里除了清香,什么都没有。安安静静的,连歌曲也没有播放,呼吸声似乎都能被听得一清二楚。这不知不觉产生了一些紧张的气氛,我把窗口向下滑了一点,好让些清新空气流进来,顺便也把车外那些喧闹的杂音带进车厢。
“放心吧,你迟早会回来报社的,我们会很快查出来。”也不知道司昊进什么时候学会这些安慰别人的话,他平稳地说道。
我把保温瓶抱紧了:“没关系,反正有人相信我就行。”
“到底是谁那么无聊啊——”说着,司昊进狠狠地摆动了方向盘,让我不得不因惯性而往一个方向倒。
就是啊。我在心中默默地答道。我又想起了JOY,不知道她要回来多长时间,还有她要在这里干什么。“JOY呢?”我装作不经意地问,“听秋桐说JOY又回来了,她不走了吗?”
“走,怎么会不走,”欧美男双眼直盯前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要知道,JOY是他喜欢着的人,“孩子病了,要带去看病罢了。”
“孩子?他们有孩子了?”我惊愕地扭头看向欧美男。
“那只猫啊,天啊。那是他们的孩子,这是他们说的。JOY放不下那只猫。”看欧美男的表情,就像是在说明我很愚笨那样。
我想起那时候在尚子凌家里看见的小猫,可爱又乖巧,毛茸茸的,让人心生疼爱。原来这只猫,JOY也占有它的一半啊。“那她什么时候走?”
“像赶走瘟神似的,”司昊进扭头朝我冷冷地笑道,“过几天他们就要举行婚礼,婚礼完了就回去呗,JOY在国外创业完了就又回来呗。”
“他们结婚?!”我把嘴巴紧紧地捂住了,保温瓶不知什么时候掉到了脚边。
黑色宝马停在了我原本的家楼下。我吓了一跳,一看见是爸爸妈妈住着的公寓,我赶紧打开车门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上楼去。“我该晚些再告诉你的,尚子凌说要请我们去参加他们的婚礼。”司昊进带着邪恶的笑容,似乎想要看我难堪的模样。
我捡起脚下的保温瓶,走出几米远的时候,欧美男从背后喊道:“池天恩——”
我恐慌地转身看他,他怎么还没走?喊那么大声,要是妈妈听到了怎么办?“你明天来的吧——”他又继续拉长声音喊。
我很大幅度地点点头,不敢吱声,害怕等会儿回到家的时候会被妈妈责备我在楼下和男孩唱山歌。因为这是高中时候常有的事情,被她骂第一次的时候,我就不想再听到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