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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奔跑的蜗牛

陈轻:“曾经害怕过的长大真的到来,发现没想象中那么可怕,无非是可以说真心话的朋友一个个不见了。”

夏东柘:“嘀嘀咕咕在说什么呢?给你冰镇好的西瓜不吃就不凉了。”

陈轻:“来啦来啦。”

“字面意思。”大A垂着头,脊背倔强地挺直,“你语文不差,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可是……坐地户明明说是她做的,是她看不惯我啊。”声音从喉咙深处发出,陈轻觉得身体仿佛都不再是她的,脑中有个声音不停地叫嚣着:这是梦,是场梦,陈轻,你快醒醒。

可幻想终于因为大A脸上真实而苦涩的笑容而崩碎。

“是她做的没错,不过我看到了,没告诉你。”大A低着头苦笑,“我讨厌你,嫉妒你,甚至恨你,这么说你还愿意维护我吗?陈轻,心境变了,我们再也不是原来单纯的我们了。我们回不去了。”

语毕,大A推开哔哥,转身准备离开,身后的陈轻突然爆发了:“可是为什么啊?”

“你太虚伪、太假、太讨厌了。”

陈轻看着大A,一脸的难以置信,她不信这些话是从大A嘴里说出来的。

似乎觉得这种情况的谈话太过不快,不想再理会陈轻的大A转身走出了人群。

可还没走出几步,她的手臂就被人从后扯住了。

陈轻惶惶地拉住她:“总有原因的,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做了什么让你这么讨厌我,大A?”

“你放手,你已经知道我对你使坏了,难道还想和我做朋友?别自欺欺人了,陈轻。”大A挣扎了几下,却怎么都挣不开,正懊恼着回头,却发现人群里多了一个人。

“叶李?”大A的眼神一暗。

“叶李?”听到声音,陈轻也回头,目光却没多停留一下,她依旧拉着大A,问,“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和我说啊……”

“你哪里都不好。”一改之前的不耐烦,大A的声音整个都冷了下来,“你太假了。”

太假?陈轻想破头也想不到大A会给她这样一个评价。

“陈轻,你喜欢过人,知道喜欢一个人是种什么感觉。我喜欢他的时候你做了些什么?”大A手指着叶李,“你和他玩得好,我心里羡慕,却庆幸因为你的关系我能有更多的机会见到他。后来我表白了,失败了,觉得很丢脸,甚至因为这种丢脸的感觉要求你不再和他来往。你骗了我,我知道,可我心里不住在告诫自己,不能嫉妒,是我要求太多,你们本来就是朋友。这种自我催眠的确有效,可后来呢?我发现你没表现得那么单纯,你把叶李对你的好感看得那么轻。你不喜欢他不会和他保持距离吗?干吗要周旋在他和夏东柘之间呢?你知道你轻视的东西是别人多求之不得的吗?”

“我没有……”陈轻想解释,却被叶李打断了。

少年几步冲过来,抓住大A的手:“胡说什么呢?你脑子里每天都在想什么呢?我对陈轻有好感?别开玩笑了。”

“叶李,你活得也是没种。”大A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第一次能撩拨她心弦的男生,默默地摇头,走开。

这次,陈轻没再挽留。

难道一直都是她做错了吗?陈轻默默迈着步子,觉得跨出去的每一步都无比沉重。

“哔哥,你不用管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也是,叶李。”陈轻有气无力地说。

叶落无声的秋季,胖胖的身影在小路上独自远去,在她身后,议论声渐起,可她什么都不想听。

陈轻从没这么胆小过,她不敢回寝室。

大A的话不只否定了她们之间的友情,也让陈轻怀疑起自己的人生观。

她真的是一个很假的女生吗?她真的做错了吗?

高考时没迷茫的她,决定追夏东柘时没迷茫的她,决定放弃时,接受失败时都没迷茫的她,在此刻彻彻底底地迷茫了。

控制不住的情绪化成伤心的泪水,沿着眼角“啪嗒啪嗒”地流下,最后一发不可收拾地成了大哭。

西门外是临近学校的一条小型商业街,主道上布满餐馆和各色小店,学生们没课时就喜欢去街上逛逛。

那天,每一个经过西门的人都看到一个胖胖的女生不计形象地号啕大哭,她哭得鼻头通红,撕心裂肺。

“喂,差不多得了,我才和阿姨通过电话,她身体好着呢,不能这么咒她,会惹人误会。”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拍在她头上,熟悉的声音都不需要看,陈轻便知道是夏东柘来了。

“你让我一个人静静行吗?”

“不行,你那么傻,以为对人好人家就会买单,你看大A买单了吗?”

话一出口,夏东柘马上便知道他失言了,他张着嘴,想说对不起,可话到嘴边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见陈轻眼眶含泪,扭头走了。

那个人,连生气都是默默的。

望着远处树干旁那个步履飘忽的身影,他懊恼地攥紧了拳头,又重新松开。

不是专程来安慰她的吗?你这又是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陈轻,我喜欢你。”像是经历了许久时间的自我搏斗,他终于确信了自己对她的情感,他喜欢她,不是因为她是个不再追逐自己的女生,不是因为他失落。他喜欢她,当她伤心时他也跟着难过。他心疼她,他想保护这个单纯善良的小胖子,不让她再受到伤害。

表白果然让她止步,她回过头,手也不再是不安地抓着衣襟,只是她的眼神并不如预期那样充满惊喜。

“别闹了,夏东柘。”她真的给了他一个“别闹”的眼神给他,然后转身离去。

谁闹了……

微风拂面,离去的人早消失在视野里。一颗石子从飞驰而过的车轮下飞到他脚旁,被他一脚踢开。

有句话是怎么讲的: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以前她认真时,他避之唯恐不及,如今他认真了,她却和他说“别闹了”。

简直是现世报啊!

天色渐暗,盏盏路灯悠然亮起,连成线直达远处的天际。陈轻坐在其中一盏灯下面,看着脚旁那团模糊的影子,默默出神。

这是她人生第一次觉得彷徨。

两个拎着夜宵的同学有说有笑地从她身边经过,手里的猪脚饭飘着香,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着才听来的笑话。

陈轻把头埋得更低了,他们说的那个笑话是她。

她从没觉得自己这辈子有过任何不自信的时候,哪怕是胖。可大A的“背叛”终于让她知道了什么是怕。

该怎么办啊?

正捂着耳朵想逃开,肩膀突然一沉,她抬起头,昏黄的灯光将头顶的人脸氤氲成朦胧一片,只剩下温柔又不失严厉的声音:“说什么呢,这么好笑?哪个专业的?期末考试成绩多少啊就在这里笑?”

笑声戛然而止,一阵支支吾吾后,那两个拎着夜宵的人立马撒丫子跑开了。

陈轻眨眨眼,笑了:“夏东柘,你不用这样的,开始不习惯的事到了后来也会慢慢习惯。”

“我护短。”

短?是在说她吗?陈轻又笑笑,这话曾经是她的梦想,梦想放在现在怎么显得那么不可信呢?

“你不用这样。”等那两人跑开后,陈轻闷声起身,就势拿开了肩上那只手,那样子像是特别郑重地和他划清了界线,“我自己能调节好。”

“陈轻,我说的是真的,我的确喜欢上你了。”

“嗯。”

“‘嗯’是什么意思?”

“‘嗯’就是谢谢你喜欢我,不过我现在没心情谈情说爱。”像在回答一句“你吃了吗”一样,她低着头,虽然已经不再垂头丧气,可表情依然难掩失落。

“你回去吧,别管我,我自己能想通。”她反过来安慰他。

“陈轻……”他还想说什么,没想到陈轻直接转身走了,再没和他多说一句话。

看着那个微胖的身影渐渐离开,他抿着嘴,这次是玩真的了。

他该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陈轻也在想。

世上有千万人,各自青春不同,可在这个年纪的人总会经历相似的情绪和挫败,哪怕他们背景不同。

有多少人因为不肯低头而错过,又有多少人因为容易低头而遭遇一个又一个错误。

她相信伤害她不是大A的本意,她相信她们不是不能和好如初。

越发坚定了想法的陈轻加快脚步,一路跑回寝室,推开门,她气喘吁吁地看着室内的几个人。

“大A呢?”抚着胸,她向哔哥的床边走了几步。

“走了。”哔哥情绪低落,闷声答话。

兴奋的情绪如同退潮,慢慢撤离了陈轻的身体,她这才发现,这件事不止对她,对她的朋友也是有着巨大冲击的。

“人就不能活得简单些吗?害了人自己会开心吗?”手中的书奋力摔在了桌上,哔哥伏案,肩膀随着轻泣一耸一耸。

“不开心。”已经有段时间没发过声的坐地户把注意力从手里的书上移开,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为什么要害人,不过是觉得自己活得太糟糕,太不甘,想拉一个人陪自己罢了。没做过坏事的人理解不了那种内心的煎熬。”

“害了朋友还说自己煎熬,鬼才信!”哔哥恨恨地说。

“信不信由你吧。”懒得解释的坐地户拿起书,朝门外走去,经过陈轻时,她停住了脚,“那天,我知道大A发现了,可是这件事不是我说出去的。”

愣了会儿神的陈轻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坐地户这话背后的意思。

大A的内心当时肯定也是相当纠结的吧,她觉得愧疚,才把这件事主动泄露出去了。

傻死了。

咬着嘴唇,陈轻拿出电话拨大A的电话,可惜如同预料中的那样,大A关机了。

或许她们彼此都需要一段时间去冷静冷静。她笃定大A和她一样,也会想通的。

她只是没想到,一个星期的时间随着这次的冷静如此快就过去了。

一夜秋风凉,校园里来回走动的穿长袖的学生换成了穿着富有色彩的羊绒毛衣的学生。

坐在天台上的陈轻看着底下走来走去的人,怎么都不能被那些移动着的暖色调感染情绪。

大A回老家了,到现在还没回校。

她缺的那些课陈轻都帮她签到了,虽然哔哥说那没必要。

她没上交的那些作业陈轻都换了字迹帮她补齐,虽然哔哥说她们的字一点也不像。

别人说这么做卑微也好、狗腿也罢,陈轻总觉得她和大A不该就这样断交,幼稚荒唐的起因如果再以幼稚荒唐收尾那就太可悲了,虽然有朋友不这样认为。

川天椒就整天劝她和大A断交,叶李也整天说大A这样那样的话。

川天椒说大A无可厚非,可叶李说大A,她有些忍不了。

心情不好的她不想和叶李多说,便自己偷跑来了天台。

“咦,这边风景不错,奇怪,以前我怎么没发现。”戏谑的声音自后而来,不需回头,夏东柘侃侃说话的脸便轻松浮现在了陈轻的脑海。

合上眼,她叹了口气,没吱声。

“你是不是瘦了?街口开了家新餐馆,我买了份,要不要试试?”他知道她最近情绪不佳,专程买了她爱吃的牛肉饭。

瞥了他手中的塑料饭盒一眼,陈轻晃晃头:“可能是,我也不知道。”

自始至终,她没在意过自己的体重,爸爸说过,胖瘦没关系,重要的是有一颗健康的心。

“这个是给我的吗?”摸摸肚子,还真有些饿,她接过饭盒,闷头吃了起来。

她吃饭一向香,夏东柘看着心中一暖。

“慢点儿。”他含笑,庆幸自己醒悟得早,不然等到将来再发现对她的这份情感,恐怕真的为时太晚了。

“夏东柘,这个很好吃,贵吗?”她囫囵问着。

“喜欢吃就好,不贵。”她终于肯平心静气地和她说话了,夏东柘心满意足地看着她,发现一手托着饭盒的陈轻早从口袋里掏出了样东西。

“二十元够不够?听说牛肉涨价了,不过这个的分量不大,应该够。拿着。”

不由分说,二十元落在了他的掌心。

暗黄的钞票带着她的体温,饭菜飘香,女生正吃得香甜,他的心却猛地下沉。他真的不怕她撒泼发火,可像现在这样,她坐得很近,却感觉离他那么远。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她看眼屏幕,惊呼了声“是大A”,随即起身跑了。

“这个就要十八元……”

寒风阵阵,夏东柘抓紧手里的钱,沮丧地喃喃。

他已经决定用行动向她证明了他是真的喜欢她,为什么她不信呢?

夏东柘,想想她以前怎么对你的,你又是怎么对她的,因果循环,这是你该受的。

起身跟着她走下楼,夏东柘给自己打气:她当初是怎样坚持追你的,现在就是多坚持地想放弃你,想追回她就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加油加油夏东柘。

加油!

陈轻握着电话的手在颤抖,时间仿佛凝固住,大脑也跟着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喉咙发颤,和电话那端的人一样,不能发音。沉默持续了有一段时间,那边终于传来一声长长的舒气声:“你在哪里呢?怎么听着像有风声。”

她以为一切会和电视里演的那样,会先说一声“你好吗”,再不济更直接的是声“对不起”。

不过现在这样,她反而轻松了。揪着头发,她嘿嘿憨笑着:“刚刚在天台,现在下来了。”

“跳下来的?”说出这话的大A也笑了,她低头看着脚尖,回忆着回家这几天心里的矛盾、纠结和自责,吐了口气,继续说,“怪我吧?那个比赛你花了那么多心思,也准备了那么久。”

“能说实话吗?”陈轻抿了抿唇,凸起的干刺怎么湿润都不行,她索性发了狠,用力撕掉了。

她“哎哟”一下,半边脸跟着皱了起来。

“说吧。”不知道这边情形的大A轻声回答,认命的语气似乎是做好了接受批斗的准备。

陈轻舔了下嘴唇,血的味道沿着味蕾在口腔蔓延开来,捂着嘴的手慢慢放下,她说:“是怪的,很怪很怪。你对我有意见,打我几下、骂我一顿都没关系,可那不是我一个人的比赛,不止有我一个人的心血在里面,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没告诉我U盘的问题,我真的很伤心。”

“不是你和叶李的关系让我难过,我会那样吗?我也不是要求你不和他来往,只是你那么轻而易举就能引起他的注意,我却不能。我想拿来重视宝贝的东西得不到,你得到了却不珍惜,我心里不好受!”

“嫉妒心作祟。”

“就是嫉妒心作祟。”几天的沉思让大A看清了这个现实,她就是因为得不到、陈轻得到却不重视才生出了这个她之前一直不齿的情绪。

“对不起,陈慢慢。”

“大A,我也有做得不够好的地方。”

“那你刚刚说的我能打你一顿,当真吗?”

“当真。”陈轻认真地点点头,“不过我能还手吗?”

“噗……”

随着大A的破功,电话两端的女生一同笑出了声,大笑着的陈轻觉得她好像一个神经病,一个快乐的神经病。

笑声里,她听到大A声音愉悦兴奋地喊着什么。

“妈,我要回学校,什么为什么,没有为什么,我们和好了!”

“陈轻,等着我回去和你打架。”

“好。”

挂断电话的陈轻心情愉悦地看着回头夏东柘:“大A要回来了,谢谢你啊,哥。”

这声“哥”叫得夏东柘喜忧参半,算了,自己挖的坑自己慢慢填吧。

陈轻满怀希望地等着大A回来,可惜,几天过去了,大A却始终没有回来。

“她怎么还没回来?”陈轻在正门外来来回回兜转数圈,不时朝主干道张望两眼,“怎么还没回来?”

“哎呀,要回来自然回来了,她那么大个人,能出什么事?”叶李想不通陈轻为什么会这么紧张,所以当他猛地发现刚刚还在踱步的陈轻已经站在他面前时,叶李真的吓了一跳,“你干吗?这么看着我,怪吓人的。”

“叶李,我知道大A和我的事与你无关,可作为一个男生,不接受一个女生对你表达的心意,至少要尊重她对你表达的这份好意。大A是我的朋友,你也是,她喜欢你,你不喜欢她,这本身没错,可仗着别人对你的喜欢就不顾及别人的感受,这么做真的相当孬种,不是男人。”

“我不是男人?”手指着自己,叶李难以置信地看着陈轻,“我孬种?我那不是在开导你吗?”

“她不需要这种开导。”她比任何人都来得通透,夏东柘眼神晃过手里的热饮,今早从女生寝室门口经过,他听见陈轻有些咳嗽,于是上午他没去科里,专程买了梨,熬成梨汁,这个止咳最有效了。

正咳嗽的陈轻猛地发现了夏东柘,愣了一下,不知他什么时候来的,她举起手旁的东西:“谢谢啊夏东柘,不过宿管阿姨帮我煮了,我正喝着呢。”

一旁的叶李笑得奸猾,他最喜欢看夏东柘吃瘪了。

“陈胖,晚上想吃什么,我请客。”叶李拍着胸脯,笑容灿烂。

“阿姨也给我煮了粥,晚饭我吃这个。”她指指一旁的饭盒。

就这个?叶李皱皱眉:“好办!”

他拍拍巴掌,一把捧过了碗,“咕咚咕咚”地喝光。擦擦嘴,他得意扬扬地看着陈轻:“这下能和我去了吧?”

瞠目结舌地看着叶李嘴角的米粒,陈轻吞口口水,艰难地说:“好吧……”

“我也去。”一直举着梨汁的夏东柘突然发声,再然后就是面无表情地先迈步出门。

这么一点冷遇是不会让他退缩的。

叶李的冷嘲热讽也不会让他退缩。

饭桌上他无法插足的话题也不能让他退缩。

他只是觉得心在隐隐抽疼,因为自己现在遭受到的待遇,之前他就让小胖子受过。

唉……夏东柘,你可真是个混蛋。

又是几天过去,在寝室洗脸的夏东柘听到有人冲进房。他抓过毛巾,胡乱在脸上擦了下,湿漉漉的视野里,他看到叶李正手忙脚乱地从床边拽下他的包。

“出什么事了?”他眨眨眼,睫毛上的水珠滑进眼里,沙沙地疼。

“大A的家人来学校办退学,她妈车祸……”

死了……

叶李周身一阵恶寒,他不想承认他有内疚的感觉,可他的心真的不舒服。抓紧背包,他朝门口奔去。

“你去哪儿?喂!”任凭夏东柘怎么叫,叶李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这个小子……”夏东柘嘟囔着扔掉毛巾,再没看到叶李的踪迹。

“这小子……”他又嘟囔了一声,也跟着跑了出去。

比起叶李,他更担心另一个人。

陈轻坐在寝室楼前的台阶上,和老家通着电话:“妈,我想回家,我想去找大A,好吧,你去帮我看看她到底怎么了。嗯,我等你消息。”

“大A她怎么样?”

“你来了……”按掉电话的陈轻看了眼夏东柘,闷声说着,“叶李说她那么大的人,能出什么事,可现在真出事了。”

她知道肯定是叶李告诉了他大A的事,他也知道她一定迁怒了叶李。

他席地坐下,轻声而无力地安慰着:“不会有事的。”

可是再多的乞求和期盼也无济于事,傍晚时分,一条短信传到了陈轻的手机上,大A用一种颇为惋惜的语气给她留言:“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不想和你做朋友。”

……

不久之后,陈轻家来了消息,大A的妈妈去世,据说是在送大A返校时出的事。

陈轻不知道大A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可她隐约觉察出这两者间一定有着某种联系。

陈轻跑去客运站,跑回了老家,夏东柘一路气喘吁吁,忍不住感叹:她怎么跑得比自己还快?

循着记忆,陈轻找到了大A的家,素缟装点的院落前,星星点点的灰烬堆在背风处,透着哀戚。她愣了片刻,随即走上前去,叩响了门环。

很快有人应门。

“大A在吗?”她问开门的人。

“大A?”

唉,她可真笨,忘了要说名字。

她跺下脚,说出了大A的真名。

谁知话音才落,对方“砰”的一声便关上了门,还说:“我不认识她!她不是我家的人!”

“可是……”她看看门牌,没错啊。她不死心地又敲起了门,这次却再没人给她开门了。

“开门啊!”她“砰砰”地敲着,门声空荡荡地响在耳畔,一种特别不好的感觉直逼她心头。

电话铃也是在这时响起的。

陈轻吸着鼻子接起电话:“喂……”

“你跑哪儿去了?”夏东柘掉队了。

“朋友也讲求一个缘分,你和她暂时没这个缘分。”从大A家人那里知道实情的夏东柘本来没想把真相告诉给陈轻,可他一看到陈轻这样,便忍不住了,“她只是心急想见你,她也想不到会出这样的事,一时接受不了现实……”

“你别说了好不好!”低着头的女生突然出声,声音不大,却让夏东柘听出了不同的情绪。

“你……”

“我怎么样都和你无关,你别管我了行不行?”

她已经够可悲的了,不是她,大A不会急着回学校,她妈妈也不会为了赶路出车祸,她是罪魁祸首,她已经够难受了,不想让人看见她的难过,特别是这个人还是夏东柘。

“你别管我了,再也别管我。”

他彻底被人嫌弃了。

陈轻以为远离了整天和她讲大道理的夏东柘她就能好过些,没想到,恰恰相反。

“陈轻,你化基挂了。”

“陈轻,你生化挂了。”

“陈轻,你行政……”

“挂就挂吧。”两门不及格的人生无可恋地伏在桌上,她面前的白墙上,一道裂缝延展而开,一只蚂蚁站在裂缝一端,似乎正为该向左还是向右爬为难着。

“没挂。”川天椒摇着头,扎满小辫的脑袋从电脑后面探了出来,“60.5分。”

“哦。”那不是还好嘛,她没精打采地翻了个身,趴好。

“咦,不对,怎么一刷新就成59.5分了?”

“算了,我去看看吧。”在接连几门成绩惨遭滑铁卢后,陈轻终于起身。

她没想到夏东柘也在教务处。

“是你干的啊?”本就没什么心情来查分的陈轻一见是他,更加没了兴致,她垂着头,干脆放弃了查分的想法,转身又出了门。

“你等等!”停顿一秒,终于知道小胖子为什么是那样的表情后,夏东柘心里一阵委屈。他和录入老师指了指卷子上的几处后,扔下笔,冲了出去。

“站住,陈轻!”

“小胖子,你不站住我就从这里跳下去!”他指了指楼外的水池,信誓旦旦地说。

“人工水池,水还没不过腰呢。”叹了口气,陈轻还是停下了脚步,“干吗啊?”

干吗?

哼!

“你几门成绩都不及格。”

“是。”

“你去教务处是去查分?”

“是。”

“你说‘是你干的啊’,是怀疑你的分数是我做的手脚?”

“这……嗯。”她坦白承认,因为一切都是显而易见的,她成绩一掉再掉,而他恰好出现在他本不该出现的教务处,答案显而易见。

“我没有,今年的参考答案有错,我去教务处是帮你纠分,不信你现在去查。”

陈轻扶额,他这么说一定是真的了,她冤枉了他。

“对不起。”她真诚地低头道歉。

“我不接受。”他捂着胸口,“我受到了伤害,很大的伤害,你要补偿我的精神损失。”

还能再无赖点吗?她按了按额头:“好吧,你说,怎么补偿你?”

“不能再颓废,好好学习,还有,不许躲着我、排斥我,遇到困难必须第一个找我。”

“要求很无理,我想拒绝。”她觉得他太无理取闹了。

不料话音才落,夏东柘已经再次捂住了胸口:“哎呀,好难过。”

……

有人说,一个对你漫不经心的人或许经了一次打击就会放手,至多几次,那些留下不走的是值得我们珍惜的。

陈轻虽然不敢把夏东柘当作可以珍惜的人,不过终于不再那么敬而远之了。

夏东柘说找了个方法让陈轻重新快乐起来,没想到他会帮她报名了一个比赛。

“英语!”她连连摇头,“还是演讲比赛!你一定是在开玩笑的夏东柘。”

“你看我的脸,像在开玩笑吗?”夏东柘摸着自己的下巴,眼睛看着教务处外的展窗,“报名费我帮你交了,一千八,你有钱还吗?没有就好好准备比赛。”回过头,他扬起嘴角,“积极地生活,积极!积极!”

被点名的陈轻默默吞了口口水,她怎么才发现夏东柘有点神经呢?

或许她真的需要忙碌起来。

可不该是这种忙法啊。

新学期的第一天,陈轻拿着课表发呆。

不明所以的哔哥凑近拍着她的肩,问:“怎么了,陈慢慢?哎呀我去!这是你的课表吗?咱们明明一起选的课,你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英语课?”

这个问题要问吗?

陈轻哭丧着脸:可是,夏东柘,让生活变积极的方式明明那么多,为什么你偏偏给我安排这么多的英语课?

“我去问问能不能退几门。”沮丧无比的陈轻耷拉着头,和哔哥道别。

一线希望在教务处老师的摇头中气泡般“噗”地破灭。迈着踉跄而沉重的步伐,陈轻转身朝正门走去。

五门外语课,夏东柘,你是想玩死我吗?搓着鼻头的陈轻抬头看着头顶的天空,有歌声从远处传来,沙沙的女声穿过才冒绿的树枝飘进耳朵。

初春,《一直很安静》的歌声唤醒某些记忆,陈轻听得入神,不知不觉跟着哼出声来。

给你的爱一直很安静

来交换你偶尔给的关心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

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

唱着唱着,她就觉得不对劲,敲着脑袋,她对自己说:“好好的干吗唱这个,不是说好不喜欢他了吗?再说我也不是什么第三者。大A,你说我是不是傻了?”

话出口,看着空空如也的小径,陈轻的心情再次陷入了低谷。

大A,你一定很难过吧?你在哪里啊,我想你,想和你说对不起……

当天晚上,陈轻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大A的妈妈开车送大A回了学校,大A狠狠地数落着她。

多美的一个梦啊。

“陈轻,陈轻……”

“干吗,大A?哎哟,好疼啊,说好了和好了就不打人的嘛,怎么又动手了?”揉着头,陈轻抬头,这才恍惚发现她坐在教室里,面前带着方框眼镜的女老师正表情严肃地看着她,脚不耐烦地点着。

陈轻讷讷地叫了声:“老师。”

“有胆子在我的课上睡觉,看样子知识点是都会了?那请这位同学翻译一下这句吧。”

看着白板上投影的中文,陈轻一阵头晕目眩。谁能告诉她,怎样让一个高考英语勉强及格的医科生正确翻译出“在经济政治环境复杂的当下,我国要秉承睦邻友好、和平发展的原则,开展多元化高效能的经济格局”呢?

“老师。”陈轻举起手,“‘睦邻友好’这个词我不会。”

“Good-neighborly and friendly relationship。”老师一字一字地咬着,像在咬陈轻。

小心翼翼地吞咽着口水,陈轻复述了一遍睦邻友好的译法:“Good-neighborly and friendly relationship.Good-neighborly and friendly relationship.老师。”

“又怎么了?!”

“‘高效能’怎么翻?”

……

夏东柘准备喝水,听了陈轻的讲述,果断放下杯子,他强忍笑意说:“你说的是真的?”

这么丢人的事我干吗骗你?陈轻沮丧地低着头:“夏东柘,我想退课,你帮我想想办法吧。”

“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夏东柘摇着头,“不过我可以帮你补习。我代班的老师已经回来了,过几天我就不用再代理你们的辅导员,到时候多出来的时间我可以帮你补习英语。”

她想的不是补习,是把课退掉啊。

陈轻想反驳的话被男人接下去说的话成功堵了回来。

“退课是不可能的,你可以不学,大不了挂科损失十几分的学分。”夏东柘耸耸肩,“选哪条路,你随意。”

她怎么随意?只有同意。

好像掉进一个有预谋的陷阱,没任何选择的陈轻只得接受了夏东柘的提议,可是,很快,她发现这无疑是场自虐。

“Hypothesis,后面两个音一个类似中文的卷舌,后面类似平舌,你的发言还是不对。”在连续讲解几遍后,夏东柘沉默了,“陈轻,你张开嘴我看看。”

“啊?”她抬头,不解。

“我就是想看看,你到底长了个怎样的舌头。”他好笑地跟着舔了舔嘴唇。

盯着他湿润的唇,缓缓回神的陈轻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好像变了。

细微的涟漪在心底荡开,很快就不见了。她摇摇头,告诉自己别瞎想。

“The voting machine metaphor underpins the efficient market hypothesis。翻译下这句。”

咬着唇,陈轻盯着本子上的句子,吃力地读着:“The voting machine...”

“夏东柘,你是学医的,英语为什么也这么好呢?”一个上午过去,陈轻口干舌燥,她从包里拿出水,看着远处。

身上汗意涔涔,她仰头喝了口水,听见身旁的夏东柘说了句她听不懂的话。

“Pour être avec toi.(为了与你在一起)”

“你说什么?”她抬头看着他。

“法语。”

“哦。”

“不问我是什么意思吗?”

“不问。”蔫蔫地趴在桌上,陈轻对着单词发愁,“英语都没学明白呢,哪有工夫理法语。”

浪费了他大好的表白啊,对牛弹琴了。

掂了掂手中的书,夏东柘抑郁地问:“‘统一比率的所得税税率’怎么翻译?‘abnormal depreciation’是什么意思?‘account current’往来账户的简写是什么?干什么?”

他盯着默默举手的陈轻,心里猛然一颤,难道她开窍了?

“current不是‘最近的’的意思吗?也不是‘往来’,更不是‘账户’啊。”

抚着额头,无计可施的夏东柘痛心疾首地布置着当天给陈轻的作业。

“C字母开头的常用单词罚抄10遍,乖乖,夏东柘这是打算要你的命啊。”哔哥恨不得把整根舌头咋折。

“唉……”不过他们的关系能一直这样,倒也不错,陈轻苦着一副脸,探头看哔哥,“你今天课多吗?”

“干吗,要我帮你抄写吗?”看了眼墙上贴的课表,哔哥点着头,“我下午有课,在这之前能帮你写点。”

撸起胳膊,哔哥一副大干一场的样子。

感激地点着头,陈轻指了指需要帮忙摘抄的名录。

“这些啊,小case。”说着,哔哥动起笔来。

暖流瞬间涌入陈轻的心头,她点着头,还好有哔哥和川天椒在。

可惜好景不长,哔哥才抄了几个字,一通电话便搅乱了原本平静的寝室。

哔哥看着手机,面露难色:“陈慢慢……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你这个罚写……”

“没事的,哔哥,你去吧。”头都没抬一下,陈轻满脑子记着眼前单词的含义,centrifugal,离心的,c-e-n-t-r-i-f-u-g-a-l,离心的,centrifugal。

“那我去了,回来就帮你写。”说着话的哔哥蹦蹦跳跳地出了寝室,出门前甚至还特别对着镜子照了照。

“你信她会回来吗?”

突然的人声让笔端一滞,陈轻僵住身体,再次想起寝室里有个她不想搭讪的人。

坐地户好像没发现她是被讨厌的那个一样,兀自说着:“你把她当成好朋友,人家是不是也和你那么交心呢?她的心事告诉你了吗?她有喜欢的人了,这个你知道吗?那个男的找她她就撇下你,你的朋友也不能免俗地重色轻友。”

“我不想和你说话,你说的我也不会信,你也不用再和我说。”放下笔,陈轻回头,怒视着坐地户。

她承认她对坐地户的厌恶有迁怒的成分在,如果不是坐地户,或许她会少了一个和大A决裂的契机。

耸耸肩,坐地户继续回头看着手中的书,满不在乎道:“信不信由你,事实是什么样,你看哔哥一会儿是不是回来就知道了。”

陈轻咬着唇,一言不发。

单词越写越流畅,她却心不在焉,不时地看眼窗外。

夕阳西下时,哔哥还没回来。

买饭回来的坐地户看到她这副模样,了然地笑笑。放下手里的饭,她竟坐去了陈轻旁边,讥笑说:“被朋友放在了第二位,这种感觉是不是让你想哭?陈轻,你为什么总对朋友掏心掏肺,是不是这样能让你更有安全感?你看你什么优点都没有,只能靠对别人好来维系感情,就像你当初对我那样,可结果如何呢?我领情了吗?”

看着一副如同霜打的茄子模样的陈轻,坐地户拎起饭盒,摆正了椅子,又说:“再告诉你件你不知道的事吧,昨天去教务处,我看到川天椒在交资料,她下学期出国。”

“陈轻,一味对别人好会让你失去自我,最终你就是孤家寡人。”

坐地户的话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击着陈轻的心,她是孤家寡人吗?是吗?陈轻问着自己。

满意地看着现在的陈轻,坐地户兀自回去座位,打开饭盒。盒子里,青椒夹在牛肉间,发着特别的香气,她舀起一口,正准备放到嘴边,身后的陈轻突然发了声:“不是你说的那样。”

“什么?”坐地户回过头。

“不是你说的那样。”重复说着刚刚的话,陈轻站去了坐地户旁边,“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隐私,她们不告诉我肯定有她们的道理。朋友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不是全部,我也不能要求她们把我当作她们生活的全部。我从没有觉得自己是老好人,我只是对我觉得应该好好对待的人好,我不想变,也不打算变。”

说完话的陈轻转身离开了寝室,没有料想中的摔门而去,门轻轻闭拢,好像刚刚没发生任何争执一样。

这次轮到坐地户叹气了。

她“哎”了一声,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人的号码。

“照你说的做了,不过和你想的有点不一样,她有点倔,并不想改变现在的做人方式。嗯,就是这样。”

电话即将被人挂断,坐地户突然叫了声“等下”。

“能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

“如果她因为这一系列的事变了,变坏了,你会怎么样?”

“她不会。”

“那么确定?”

确定,就算遭受再大的打击,她也不会变坏,因为那是陈轻。

“哦。”坐地户笑了笑,“你想让她改变、长大,相信长大的她不会变坏,可现在她还是原来的她,依旧相信天下大同、世界美好,你安排的这些都白浪费时间了,她以后还是会被欺负,被人害……”

“那又怎样?有我在。”夏东柘果断挂了电话,站在窗前的他看着楼下的人,心言:“我在,谁也欺负不了你。”

何况,他的陈轻从来都不是表现的那般软弱,她是柔韧坚强的。

户外的空气帮助焦躁的情绪散去,远处有棵冒着新绿的柳树迎风摆枝,陈轻看得入神,迈步走去,想在树下坐会儿。

没走几步,身后突然传来声音:“‘Commercial’怎么拼?‘五国峰会’怎么翻译?‘on time’和‘in time’的区别是什么?”

连珠炮似的问题问得陈轻脑仁疼,她回过头,苦着脸看着款步而来的人。

“夏东柘……你干吗啊?”

“要你抄的单词抄完了吗?没抄完回答上我刚刚问的几个问题就可以不写了。”

几乎尖叫出声,陈轻挺直脊背,大脑一阵兴奋:“真的吗?”

“我不说假话。”

“那你把刚刚的问题再说一遍吧。”

……

“听好了?”

“嗯。”陈轻紧抿着嘴唇,像个蓄势待发的豹子正等待她的猎物。

“‘五角大楼’的英文译法,‘unfathomable’的意思,列举五种‘死了’的说法。”

“怎么变了,刚刚不是这三个问题!”

“这是时不我待,过这村没这店。快想吧,想不出来我就换问题,比这个难。”

啊啊啊!陈轻抓狂地跺脚。

夏东柘心情愉悦地想着之前和坐地户的通话,他不会让人欺负小胖子,欺负小胖子只能是他一个人的权力。想到差点错失这项权利,他心底不免生出冷汗。

幸好他及时看清了自己。

突然,他停住脚,问:“小胖子,你现在多少斤?”

“一百几,不知道,死除了‘dead’和‘game over’,还有什么说法啊?”想到那些没抄完的单词,陈轻急得抓头,根本没注意到夏东柘在一旁叫着她:“胖。”

慢慢地,陈轻发现,让她忙碌的可不止一门英语课。

“陈轻,上次的报告全班就你一个人没交了。”

面对老师严厉的指责,陈轻眨眨眼,脑子里却一点有关报告的印象都没有。

“老师,是什么论文,我现在就去弄。”她不好意思地道歉,低头,可脑子里仍然对这份论文没有丝毫印象。

“哼。”有着尖鼻梁的老师扬高不满的脸,“你还知道什么,在我的课上竟然打瞌睡。”

这句话提醒了陈轻,她终于想起几天前的那节课,她因为熬夜背单词在课上睡着了。

“对不起,老师,我保证下次不会了。”

“最好是这样,否则你的期末考成绩会很‘难过’。”

老师生气的背影渐渐远去,留下陈轻一个人独自面对着难题:怎么老师给她的论题好像有些超纲呢?

“严老师是有名的严师,她之前教过我,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求情,她对我印象不错。”闻讯的夏东柘在一次补习时说。

陈轻摇摇头,她知道夏东柘和严老师熟,也知道他真能帮她的忙。可她也没忘曾经的夏东柘课业的繁忙程度是远胜于她的,他没有因为这个打瞌睡,也没因为这个遭到老师的刁难,她为什么做不到?

也不知从哪里生来的求胜心,这次她就是想拒绝夏东柘。

“论文我晚上会做的。”她低着头,指着书上的字母,“夏东柘,我觉得这个句子出得有点问题呢。”

“哪句?”

“你看,这里。”她又指了指,“一个绿手在证券市场交易中可能会犯如下错误,这个‘绿手’。”

“小胖子,如果我是美国人,我肯定会笑话你,这么简单的俚语也不知道,‘green hand’,‘生手’,还绿手!”忍着笑,夏东柘点着桌面,“那今天的作业就是整理一百个俚语,弄懂意思,背熟吧。”

“可是我还要弄论文。”陈轻犯难地看着夏东柘,无奈对方已经扭头看去了别处,根本没听见她的话。

算了,不能让他看你的笑话,陈轻!她挥拳给自己打气。

夏东柘不知道陈轻现在的课业有多繁重吗?当然知道。他就是想让她忙一些,忙碌能让人忘记那些不该想的事,特别是对陈轻这种活得单纯的人。

结束了当天的英语辅导,夏东柘悠然地走在回医院的路上,进入实习中段,博士论文也完成大半,现在他的多数时间都花在如何让陈轻从大A那件事里走出来上。春风拂面,一抹倩影从远处款款而来,看清那人是谁时,他步子顿时顿了一下:“你出院了?”

经过了两个月的创伤治疗,杭舟的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她微笑着看着夏东柘:“感觉好久没见你了。最近过得怎么样?”

夏东柘正准备开口,却被杭舟伸手拦住了:“你不用说了,看你一脸春风得意,一定过得不错。”

“不赖。”

“陈轻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笨并活着。”

“我很羡慕她。”

夏东柘挑眉。

“羡慕你就算是骂,笑也是直达眼底的。东柘,我是不是没机会了?”

看着沉默的他,杭舟耸耸肩:“算了,就当我没问吧。陈轻说得对,有些东西错过了就真的错过了。我祝你幸福。”

“谢谢。”

挥手告别,杭舟准备离开,突然又中途折了回来。

“东柘,我朋友送了我两张电影票,有兴趣陪我看一下吗?”

夏东柘摇头拒绝:“我还有事。”

失望之情在杭舟眼中格外分明,她无奈地点头,转身离开。

不是不知道她想和他多相处,可夏东柘觉得,真答应了,只会给人无谓的希望。

站在路上,杭舟已经走远,可夏东柘并没急着上路,他摸着下巴:看电影,他怎么没想到呢?

“夏东柘,你别闹,我在弄论文,你的俚语我还没弄,哪有时间看电影?”忙得焦头烂额的陈轻对着电话那头说,“没什么事我挂了。”

不由分说,她挂了电话。

“这人是怎么回事,不知道我忙吗?”嘟囔着,陈轻将注意力再次集中在了面前的屏幕上,上面密密麻麻的文献资料让她头疼。

正揉着头呢,才挂断的电话又响了起来。拿起电话一看,陈轻愠怒的脸平静了许多。

“哔哥,我在机房,什么,严老师说我的论文不用交了?怎么可能?哦,她真的留错了题目,太好了。”陈轻长舒一口气,这样,她就只剩一个俚语要整理了。欣慰地微笑着,她挪动鼠标,准备关机回寝室,电话里的哔哥却又说起:“陈慢慢,我刚刚经过电影院,发现新上映的一部片子不错,一起去看啊。”

今天这是怎么了?夏东柘找她看电影,现在又换成了哔哥。

揉着发胀的脑袋,陈轻有点动心,可想想那一百个俚语……

“夏东柘给我留了作业,我还没做完呢,去不了了。”

“什么作业,不就是英语吗?我擅长,回来帮你弄就是了。”

哔哥再三劝说,终于把陈轻说动了,陈轻问:“好吧,电影几点,我们在哪里集合?”

下午三点,影院门口。

陈轻站在气派的电影海报前左顾右盼,却始终没看到哔哥的影子。

去哪儿了呢?

她打给哔哥,得到的回应是“马上就到”。

陈轻没想到,这个“马上”能一直持续到电影将近开演。

“你去哪儿了,哔哥,如果你有事来不了,那我也回学校了。”

“陈轻,你别动,人就到,就到。”

无奈地叹气,电话都没来得及挂断,陈轻便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影院门口。

“你怎么来了?”她惊讶地问。

“你不是说你没空看电影吗?”

“是你和哔哥串通好的,把我骗来的?”

“你说你没空的,你也骗我了。”

“我回去了。”

“只要你看懂这部英文片,那一百个俚语就免了。”

“下次不要这么假公济私。”想想那一百个俚语,陈轻让步了。

“胖子也不要做个会说谎的胖子。”

“我没说谎!”想解释却发现根本解释不清的陈轻放弃了,只得跟着胡搅蛮缠的夏东柘进了影厅。

她没想到会是一部有趣的动画片。

看了夏东柘一眼,她开口:“就看这个?”

“这个如果全部看懂也不容易。”夏东柘小声地回。

好吧。

真的看进去,陈轻发现,如果没有字幕,想看懂还是很难的。

“英文演讲里不只有演讲得好,听力也很重要。”夏东柘解释着。

这个片子对他而言太过浅显,不过对陈轻却是难易适中。

“夏东柘,刚刚那句说的是什么,没听懂。”

“是‘this is the most glorious day in my life!’很简单的句子,因为语速快,所以你没听懂。”

“那个‘glorious’怎么拼?”

陈轻正问着,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生气的声音:“想学习回学校学去,这里是电影院!”

窘迫非常,陈轻低下了头,好一会儿没抬头看片子。

因为这个插曲,整部电影陈轻看得一知半解,出了影院,她垂着头,有些沮丧。

“有许多地方的单词都没听清,我回去写那一百遍俚语吧。”

“嗯。”

“还有……夏东柘,谢谢你。”

谢我什么?夏东柘挑着眉毛。

“我笨,可我知道你最近做的这些是为我好。我会尽量调整好自己,不再因为大A的事情继续自怨自艾。我想通了,朋友对我很重要,却不能成为我生活的全部。谢谢你。”

一番话后,陈轻盯着夏东柘,夏东柘也盯着她。

“胖子,转过去。”

“干吗?”虽然疑惑,陈轻还是依言转过身。

背上突然痒痒的,她觉得夏东柘在写着什么,像字母,可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终于写完了,夏东柘收回手:“法语里,‘je’是‘我’的意思。”

Je vais toujours rester avec toi.

陈轻,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陪你开心,陪你成长,陪你走过苦痛,一直陪你下去。

一天后,在医院值班的夏东柘接到了严老师的电话。

“夏东柘,你怎么回事?”

“怎么了,严老师?”他打着哈欠问。

“你当我是瞎子吗?看不出是你帮陈轻写的论文?”

“当然没有,用我邮箱发的怎么会当你瞎呢?”哈欠声继续。

“小兔崽子,你想造反啊,明目张胆充当枪手!”

“那还不是因为你给她一个大二生布置了大四生才该有的作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您当初教我的。”

“拔刀,对你的老师?”

“革命斗争不讲身份阶级……”

“得得得,追个小丫头还弄出这一套一套的,虚伪。抓紧点,什么时候能追上啊?”

“快了吧。”

说是快了,其实他也不知道。

因为他喜欢的女生性格看似软弱,实则无比坚韧。

可每种执着与坚持都是需要付出实打实的艰辛和努力的,在这个过程里,遭遇挫折也总在所难免。

陈轻走出教室,脑子里反复转着刚刚上课的内容:“Ultimate,ultimate.These words will help determine the ultimate destination.These words will help determine the ultimate destination.”

她边走,边回忆着“ultimate”的意思,却发现刚刚还印象深刻的单词到了此刻便意思模糊了。敲着头,她懊恼地告诫自己:“陈轻啊陈轻,要认真记,拼命记啊!”

正想着,一抹人影飞速地从她身旁经过。她眨眨眼,认清那是她英语班的同学,高她一届的师姐郑嘉怡。

“师姐。”想起之前在课堂上师姐屡次帮她,给她提点,让她免于答不上问题的尴尬,陈轻内心再次涌起一阵感激。

她又叫了一声,可奇怪的是,郑嘉怡没有回头,反而走得更快了。

“学姐怎么了?”陈轻歪着头,猛地想起刚刚在做的事情,“‘Ultimate’是什么意思来着,极限地,最后的,最大的,首要的。还好没忘。”

她奖励似的摸着脑袋,庆幸地叹息。

“听说今天的听力课表现不错?有胆量抢答了?”

“还好,那个句子刚好听懂了,我、学姐,还有其他几个同学举手,老师叫我回答。”她突然“呀”了一下,抬起头,“下课时学姐没理我,不会是因为这个吧?”

学姐是英语课代表,每次回答问题老师都会叫她回答。

“会吗?”她看着夏东柘,不确信,想求证。

“会。”沉吟着停止摆弄手里的笔,夏东柘侧起脸庞,微扬的嘴角似乎预示着要给陈轻出一道难解的题目,“难过吗?”

她低下头,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个社会就是如此,有的人可以无私地朝‘弱者’伸出援手,可当有一天,曾经的‘弱者’突然追上了甚至有了赶超的趋势,还能坦然处理这层关系就变得很难了。如果你这个学姐因为你进步,因为你变得优秀,因为你可能超越她而疏远你、讨厌你,甚至和坐地户那样对你,你该怎么办?”

“夏东柘。”

“嗯?”

“你最近特别爱和我讲道理,会老得快的。”

“……”

“不过你放心,我懂你的意思。他们不信我会进步,会超越,那我就再努力些,再多给他们看下我的进步,不给他们否定我的理由,应该就可以了,是不是?”

那瞬间,夏东柘微微怔忪,随即低低“嗯”了一声。

窗外,绿意浅浅,三两学生闲散地走在路上。就要到午饭时间,远远地看到人流朝食堂门前走去。

“走,我请你吃饭。”

“啊?”没反应过来的陈轻连这顿饭的缘由都没搞清,就被夏东柘拉走了。

食堂里人不少,曲曲折折地选好菜,夏东柘回到座位上。朝着菜招招手,他低下头,“吃吧。”

“吃啊,怎么不吃?”蓦然发现陈轻几乎没动筷子,夏东柘不解地看着她。

“忘了和你说,我对豆子过敏。”指着面前的豆角烧肉和千叶豆腐,陈轻为难地说。

二话没说,夏东柘把他面前的干煸芹菜肉丝朝陈轻推了推:“这个不过敏吧?”

陈轻摇摇头:“不过敏。”

“那就吃吧。”

话音才落,只见一只手迅速地伸向了盘子,夹走了一块肉。

陈轻心满意足地嚼着:“真好吃。”

那是,这可是他最喜欢吃的菜,干煸的芹菜少了难吃的味道,熏香的猪肉条脆里带嫩,简直是人间美味。

他扬着嘴角,正得意地想着,冷不防发现盘里的肉全没了,一盘芹菜绿油油地摆在他面前。

“陈……轻……”

“对不起,太好吃了,没忍住。”

“没……事……我……再……去……买……一……份……”他咬牙切齿地说完,起身走向卖菜的窗口。

“哎呀,陈轻,不可以这样的。”鼓着嘴,她目送着夏东柘,做着自我教育。

可是,真的太好吃了。

结果,当夏东柘端着第二盘上来后……

陈轻低着头:“对不起,夏东柘,还有,你要快些吃啊,你吃得太慢了。”

等到了第三盘,夏东柘撑着手:“我看着你吃!”

……

陈轻觉得夏东柘生气了。

她搓着手:“不然这样,我再去买一份好了,不然你总吃不到。”

“我买的时候已经是最后一份了。”冷哼一声,夏东柘把盘子朝她面前推了推,“吃吧,反正胖子能吃。”

日子一天天过去,陈轻的英语越来越好,她喜欢上了学校食堂的干煸芹菜肉,她喜欢吃里面的肉,夏东柘每次都买上好大一份,再对没打到的陈轻招手:“想吃,这边有。”

渐渐地,她忘记了那些让人不快的记忆,她并没忘记大A,只是在看到某个A字开头的单词时,她的目光会离开课本,看向远方。她不知道大A现在在哪里,她只是相信大A会照顾好自己。

大A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终于,到了演讲比赛当天。

会场里进进出出的人让气氛变得越发紧张凝重,陈轻坐在后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你能做好吗?不知道。我只想尽力而为。”

最后给自己打了一次气,她起身走去了前台。

她是倒数第三个演讲的,人还没走到前台呢,她就被心急火燎跑来的哔哥撞得一个趔趄。

“怎么了,哔哥?”

“不好了,前面有个人的演讲内容几乎和你一样。陈慢慢,怎么回事啊?”

“不会啊,我的演讲稿学姐帮我看过的啊……”

也几乎在转瞬间,陈轻明白了什么。看来她还是没有足够的进步啊。

“没事的,哔哥,我去比赛了。”

“陈慢慢,你的内容被别人讲了,你拿什么去比赛?”哔哥看疯子一样看着陈轻,大A在时的事故顷刻浮现在眼前。

“没事的,没事。”陈轻拍了拍哔哥,径自走去了前台。

站在舞台上,灯光前所未有地晃人眼,陈轻眯了下眼,抬起头。

“Today,I'd like to talk about as a fatter.”

不止一个人问我,陈轻,你那么胖,为什么从没见你自卑过呢?

我也一直在问我自己这个问题,我为什么不自卑呢?

再到后来,我发现这个问题本身就存在着毛病,胖人一定要自卑吗?

说得明白些,为什么大家总觉得胖子就该是自卑的?

小时候我生过一场病,身材开始发胖,学校里的同学总因为身材的事笑我。那时候,我爸爸问我:“小朋友笑你胖,你伤心吗?”

我点点头,因为真的很伤心。

从那天开始,爸爸什么也没说,而是选择给我讲各种科学故事。

爸爸说,懂一些其他小朋友不懂的东西会给你制造自信和快乐。

可我人笨,等到后来,真有机会用到爸爸给我讲的东西时,我却脑子空白了,因为爸爸讲的东西被我忘了。

那次我很伤心,爸爸摸着我的头说:“没关系,我的女儿虽然没记住爸爸说过的东西,可在爸爸心里,你是最聪明善良的。”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生病没什么,肥胖也没什么,我也有我可以骄傲自豪的东西,我有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爱我的爸爸。

我不懂得自信是什么,我只知道那是种能让人高昂头颅、面露微笑的东西。

我喜欢低头走路,也不经常笑,可我一直平静快乐。

爸爸说过,我不比谁少什么。我或许笨些,可我依旧有成长的权利。别人不费劲便能取得的东西或许我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别人一生可以看一百个风景,我或许只有机会看五十个,我珍惜这五十个风景,我爱我的生活。

不止一个人问我:“陈轻,你那么胖,为什么从没见你自卑过?”为什么自卑,我身上的脂肪粒都想着快乐。

作为一个胖子,我不自卑。

读着报纸上的演讲译稿,夏东柘嘴角勾起,终于忍不住再次感叹一声:“这个小胖子,脂肪的单词都说错了。”

恰好有同事走进来,看见他手里的报纸,不免唏嘘一声:“这姑娘蛮可惜的,因为演讲内容和商业主题无关落选了,其实她讲得不错。”

“有什么可惜的?”他瞥了同事一眼,起身朝实验室走去。

某些事,在乎了,就算芝麻大的事也算大事,有些事就算是天大的事,一旦不被人看重,那真是连屁都不如。

他已经看到他想看到的了,这不就足够了吗?

心情愉悦的他出了办公室,走去走廊,途中再次听见有人议论陈轻的名字。

“她说她胖,可我看还好啊。”

轻嗤一声,他回头看了说话的人一眼,什么眼神呀!

可是更让他大跌眼镜的话随之而来,他竟听见那人说:“这个叫陈轻的是医学院的吗?蛮可爱的,我都有点想追她了。”

愣神片刻后的夏东柘回神,拿出手机。

“现在的坏男人太多,你那么笨,可别随便上当。”

可是等了许久,那端也没有回复。

不死心地看了几次手机,他终于接受了现实,陈轻没理他。

好像真陷入了一个怪圈,在寒假来临前的这段日子,夏东柘和陈轻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小胖子,你是不是在躲我?”

“没有啊,最近忙。”

“忙什么?”

“瞎忙。”

“……”

“你妈让我提醒你,记得买回家的车票,车站改造,票难买。”

“知道了。”

“要我帮你……”盯着忙音的电话,他愣了半天。

新年回家前,烦躁的夏东柘突然接连接了几个电话,对方口径一致,都是声称前来应征临时男友的。

莫名其妙的夏东柘最终忍无可忍,找去了广告的源头。

教室里。

夏东柘晃着手上的平板电脑,问:“为什么?”

陈轻垂着头,心虚地说:“回家,不想再被老妈念。”

“我问你为什么留我的号码?”诚心让他不好受吗?

“不是你说我笨,什么都想帮我把关吗?你帮我看看,哪个好?”

夏东柘懒得理她,拿着电脑走了。

那年春节,陈轻带着夏东柘回家过年,因为夏东柘说:“那些人,没一个好的。”

番外小剧场:

【某日,校报上的一篇文章引起了夏东柘的注意。“医学校胖女生因追男生刻苦努力,高分通过某资格考试”。至于内容则让夏东柘连连摇头:“失真。”陈轻:“怎么了?”夏东柘:“上面说你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我。”陈轻:“有什么不对吗?”夏东柘:“你在体重上也很努力。”陈轻:“……”#陈蜗牛的追爱日记#关于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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