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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汀岛B座

你问我为何爱你?地球每天绕着太阳公转二十四小时,日复一日,乐此不疲。它和它一如我和你。

颜珏坐在汀岛B座一楼的咖啡厅,看着手中的杂志。

封面很美,两男两女,风姿服装面容皆俏丽。大略翻看了几眼里面的内容,她合上杂志往桌上一搁,端起咖啡杯:“你的意思是,因为这几张照片,所以我活该无家可归?”

“几张!”文景瞪大眼珠子,用“你真没良心”的眼神看着她,“颜珏,妖孽为了给你出气,可是花了大心思的,一张宣传海报女二号拍得比女一号还出色,现在女二号红了,范丽雅火了,妖孽家才跟着就‘火’了。”

咖啡厅外隔着一条马路的大厦上,超大液晶显示屏播放着一条某国际知名化妆品品牌的唇彩广告,而出镜模特正是颜珏刚看完的那本杂志的封面人物之一。

文景指指外面,拿一种“的确红了”的眼神斜了颜珏一眼:“所以你啊,最多算条被殃及的池鱼。”

“然后你是不是还想说你更同情‘池子’一些?”颜珏挑眉,啜了一口手边的咖啡。深度烘肚磨着杯底,“知道妖孽去哪了吗?”

“不知道,你去云南的第三天范丽雅扒上的那个相好就找人把你们两家烧了,那之后我也就和端木木通过一次电话,知道妖孽被他接走了,然后就再联系不上两人了。我家程先生说,范丽雅那个相好的不简单。”文景叹气感伤的工夫也没妨碍她因为吃多了打个饱嗝。

端木木是妖孽的经纪人。

颜珏放下杯子:“混黑的?”

“深黑!”文景夸张地点点头,双下巴随着动作挤出道褶,“林先生知道不,蓉北第一号的黑道头子,范丽雅那位就是他的二把手——蒙里,真不知道那妖精怎么就吊着这么一位了。”

颜珏看着文景啧着舌头,听她继续:“要我说,妖孽这次为了你真惹上大麻烦了,至少半年躲着开不了工不说,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你说我怎么就不认识什么蒙里呢,我要是认识,压根就不要他甩范丽雅那个死妖精!”

“不认识蒙里,认识蒙外不也一样。”颜珏轻笑一声,转动着手里的杯子,“对了,房子的事情帮我打听的怎么样了?”

“你都找着那么牛的男朋友了,直接去住大宅子得了,还费什么劲找个什么房啊?”颜珏回到蓉北的第二天,厉铮不知道她家的事,文景却早清楚了厉铮的事,她看着颜珏,一脸揶揄,“藏得够结实啊,走之前还说聚会是巧合,回来倒好,直接正名成男朋友了!不老实。”

“是,我的为人一向没你的脸老实。”颜珏又咯咯笑了两声,“就十几天没见,程同学给你吃什么了,活脱脱把你催成了明星脸。”

文景可没把颜珏的这句“明星脸”当作夸赞,她警惕地看着颜珏:“你又埋汰我,又说我像韩某!”

早在大学同寝室的时候,颜珏就说过容易身型发胖的文景:得了韩某的病,却没韩某的命。此刻颜珏交握着手朝身后的沙发靠一靠:“以前你是只有长相没有命数,现在不一样了嘛,怎么样,程太太,赏小的处住处呗!”

她朝文景挤挤眼睛,有点儿无赖。文景被她盯得发毛,手在胳膊上搓了搓:“时间太紧,合适的房子一时找不到,不过空房间倒是有个,世博大道阜新名苑C座6号,怎么样?”

文景一副“请君入瓮,爱来不来”的样子让颜珏无奈:“没记错,我可听你说过你家太后催你和程同学要孩子的,现在要我住去你家?我瓦数可高!”

“得了吧,灯泡瓦数再高又不是紫外线,杀不死受精卵。再说,那是他妈妈的意思,我还没想好呢。”文景口无遮拦地说着,“行了,快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我在家等你,程同学今天要吃醉酒鸡,天,我就是个老妈子!”

文景感叹着拍脑门的工夫,扔给颜珏一把钥匙:“速度快点儿,晚饭前饭桌前就位哈。”

文老妈子飘然远去时,并不知道她有些臃肿的身型多让颜珏踏实。

她的行李不多,一会儿就整理好了,封好拉杆箱的拉链,她又环顾下四周,这才踩着平底鞋走去门口。

不过她真没想到会这么快就遇到范丽雅。

范丽雅个子和颜珏差不多,却依仗脚上那双十厘米多了点儿盛气凌人的气势。没有窗的酒店走廊里,黄色灯光映着红地毯,一片晦暗中范丽雅脸上的得意仍然难掩。

她摘下脸上的蛤蟆镜,啧着樱红的嘴朝颜珏感叹:“颜珏,可惜你回来晚了,没看到你们两家那场火,啧啧,真好看。我怎么知道的?忘了和你说,当时我就在你家楼下,火警还是我报的呢。”

范丽雅抿嘴笑了两声:“不过是在火着起来半个小时以后。”

颜珏也笑:“范丽雅,你知道我真的很羡慕你吗?”

“羡慕什么?”颜珏嘴里的羡慕没让范丽雅更得意,她嘴巴抿紧,一脸警觉地看颜珏。后者把拉杆箱放直在地上,扳着手指说,“我们算算哈,我和聂文轩的房子一样大,九十平方米,买的时价格是五十万,加上装修、家具、我的画还有他的设备,这把火保守估计烧掉了两百万。”

说到这儿,颜珏放下手,一脸惋惜地看范丽雅:“范丽雅你满足感这么低怎么不让我羡慕。”她走到范丽雅,距离近地能从对方的瞳仁里看到她开合的嘴型。颜珏轻笑着:“换成我,谁敢惹我和我朋友,不把她弄到倾家荡产、名誉扫地,我笑都露不出牙齿。”

随着范丽雅手里的蛤蟆镜“嘎嘣”的折断声,妆容曼妙的女人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失态了。范丽雅退后一步,瞄眼手里断了腿的镜子,狠狠地开腔:“不用你嘴里放狠,在那之前你就好好看看我怎么整你的‘男朋友’聂文轩吧,有我范丽雅在这圈里待一天,他那个相机就别再想拿出来……”

听范丽雅唠唠叨叨半天,颜珏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好呢,好呢,我就等着看了。不过范丽雅,在那之前你最好看好自己,别先把‘蛤蟆腿’掐断了,再把自己的腿摔断了。”

一头大卷发的范丽雅还没回味过颜珏是什么意思,脚上就一痛。Winpard的拉杆箱箱身轻薄,底下的滑轮却抓地性极好,沿着范丽雅穿着丝袜的脚面一路亲吻出一条弧形,曲线一直延至颜珏嘴边,她很认真地对半跪在地上的范丽雅轻声说:“都说了,看好自己。”

颜珏从不觉得自己是好女人,但做了把坏女人的她心情却格外好。无视范丽雅在身后不断“你不怕我男人蒙里”之类的咒骂,她轻吹着口哨进了电梯。要她怕谁,恐怕还真要在“梦里”了……

颜珏坐的计程车开到阜新名苑C座楼下时,她的电话也讲到了尾声:“濮玉,知道这事要你为难,不过我没什么其他人可求了。”

司机停好车等颜珏付钱,颜珏拿着钱却在等电话那边的答复,终于那边传来一声叹息,颜珏也跟着松了口气。她挂掉电话,把钱递给师傅,然后拿了行李下车。

阜新名苑C座二十层的高楼被下午的日光投下浓重的阴影,颜珏站在楼宇间盯着园区里种的花花草草,心里叹了口气:还是免不了要来麻烦文景了。

入户电梯直接送颜珏进六号时,文景正在厨房里忙活,一片烟火气息中颜珏听到她朝屋里吆喝:“程同学,帮忙接下颜珏的东西,顺便带她去她房间看看,另外把鞋摆好,别弄乱了,我刚收拾的!”

“她还这样?”颜珏冲正边朝她这走边摘眼镜的程北望挤挤眼,对方朝她粲然一笑,露出八颗白牙齿:“你和她做了三年室友不知道她?”

唠叨、爱管教人、东西整理强迫症、和人说话总带着老师的架势……和文景做了三年室友、被她整念了三年的颜珏自然知道。她同情的作势拍程北望的肩:“深表同情啊!”

“习惯成自然就幸福了。”程北望一米八的个头,长相白净斯文,他接过颜珏手里的拉杆箱朝她一笑,“你不就是过来人吗?”

“就是因为过来人,所以同病相怜!”颜珏这次真拍了程北望一下。

“两人说我什么坏话呢?”不知真听到什么还是怎么,文景拎着饭勺从厨房走进门厅。颜珏捂嘴一乐:“我们在商量要是再治不好你唠叨的毛病我和程同学还要不要活下去的问题。”

“切,生死的问题被亚瑟叔本华那老头说得还不够吗?你们要讨论我看可以讨论下一起私奔的问题,这个更实际。”对颜珏的冷笑话文景嗤之以鼻。

颜珏却摇摇头:“No,no,no。生死是哲学问题,私奔是道德问题,换位太快,吃不消的。”

“少贫了,去看看你房间,我还差个菜出锅,等着开饭。”文景用饭勺一指,原来在颜珏没察觉的时候,程北望已经提着行李进了屋子。

晚饭时间,客厅的电视里播着新闻,播音员的声音细致柔和,忽然飘进饭厅,气氛融洽得一如围坐桌旁的几人。文景正给程北望和颜珏夹菜,突然她筷子一摔,冲了出去。颜珏开始还不明所以,可经程北望一解释她马上就懂了。

《小雏菊》开机还早,但前期的宣传造势却提早拉开帷幕,就像此时电视机里播的褒奖之词就是关于电影女主角的。因为妖孽拍的宣传海报,媒体聚集在范丽雅身上的目光的确一度分散到了女二号身上,可范丽雅还真有那个本事成为焦点。

“听说范丽雅小姐原专业就是美术,科班出身本色出演街头女画家相信一定能给大家耳目一新的感觉……”电视里如是说。

“狗屁科班,就是个公共汽车,上多少人是多少人。”文景如是骂。

颜珏放下饭碗,正打算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她时,文景家的电梯“叮”一声开了。进来的人颜珏见过,程北望的妈,文景的婆婆,一个长相斯文、思想却极传统的老太太。

思想传统的老太太来催儿子媳妇儿要孩子,所以五分钟之后颜珏站在文景家楼下,再次体会到了无家可归的感觉。

颜珏正打算找个地方坐会儿,再想想一会儿到底是上楼去劝和那对因她吵架的婆媳,还是干脆就在楼下坐一宿算了时,眼前突然亮起一道车光。

突然的光亮刺激得她眯起眼,睫毛缝隙间,那人还是一件白衬衫,还是施施然地朝自己走来。那瞬间,厉铮出现的场景突然让颜珏想起一句话——他穿越千年轮回,只为一人来。

救苦救难,大慈大悲。

“佛祖”朝她伸出手:“小姐,是一个人吗?”

夜晚的汀岛B座少了白日商业区的喧嚣,建筑棱角上的流星雨灯条穿梭不息,汇成坠落凡间的银河。颜珏和厉铮并肩站在载重二十人的商用电梯里,密闭的空间让她有些紧张:“厉铮,我还是回文景那里吧,行李都在那边呢。”

电梯的数字刚好在这时停在二十八这个数字上,“叮”一声。厉铮跨出电梯门,转身朝颜珏伸出手:“行李明天我派人去拿。”

见颜珏站在电梯里不动,厉铮的表情终于从静默变成无可奈何:“这里是我的公寓,你放心,今晚我不住这儿。”

话说到这个分儿上,颜珏再不好坚持什么,只好抬脚跟了进去。

那天,厉铮把颜珏送进门就转身离开了,只不过关门前,他突然伸手拦住要关闭的门,一阵沉默后,他说:“我能亲你一下吗?”

那天,送走厉铮,颜珏站在二十八层的窗前,推开窗,任凭风吹起长发。

她的脸还在发烫,不是因为厉铮的吻多热,刚刚他只是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下,然后说了句:别总那么累,你是有男人的。晚安!

谁说人一定要为什么惊天动地的表白而感动呢?

三天后,文景和颜珏约在步行街不远处一家甜品店见。

暑期过去大半,八月初的天气,西北城市的太阳像加了重炭的烤炉,卷曲起道旁的两排英国梧桐,花期后刚结出的双球躲在枝叶间懒懒地喘息。几只夏蝉趴在高高的树杈上,嗡嗡叫着,像在嘲笑树下拿着粘杆想抓却抓不到他们的孩童。

文景那杯草莓奶昔快被捅成草莓糊糊时,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颜珏,你真就打算去和个莫名跟你表白,然后莫名成你男朋友的男人同居,而不去我家住?”

文景脸上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一脸怒其不争地看着颜珏。被看的人倒是一脸淡然,她拨弄了一下可乐杯里的管子,慢条斯理地说:“我可不敢破坏你们老太太的抱孙大计,那天我出门前,你们老太太不就说‘今晚就怀’吗?我看你和程北望可能不止努力了那晚吧。”

颜珏盯着文景那双眼睛,意味深长。

“怀你妹啊!我让程北望睡三天客厅了……”文景肩膀一抖,气势突然降了八度,“他都冻感冒了。所以颜珏,你一定要回我家去住,不然我坚持三天再放弃,很没面子。”

“你的面子不值几个钱,和我去不去你家住根本不是问题的关键。厉铮没和我住一起,那只是他的一处公寓而已,所以你尽管放心大胆加油‘怀’,我没事的。”

文景沉默了一会儿,猛地撂下奶昔杯起身:“不早说,程同学今天早上嗓子都疼了,我去他公司看看!”

虚伪、见色忘友、狼心狗肺……这些词汇一时都不足以形容颜珏现在的感受。她一口气把杯里的可乐喝光,又叫了一杯。

第二杯喝得见底时,手边的电话响了起来,颜珏眼一扫,身形立刻坐的端正。

是厉铮。

她清清嗓子,抓起电话,喂了一声。一向自持的淡定自控在搬进厉铮家公寓的那刻起成了形同虚设的摆设。

电话那头的厉铮看不到颜珏,却像看到似的轻笑出声:“颜珏,你男朋友是老虎,那么可怕?”

颜珏叹气,心里感叹着老虎倒真没“男朋友”可怕。她把可乐杯往桌里推了推:“我才没怕你,只是除了文景、妖孽他们,第一次有别人打电话打得这么勤过,一时不习惯。”

她的确不习惯,住进厉铮那栋公寓三天,厉铮的电话也规律均匀的来了三十六通,早八点的“人工闹钟”叫起,半个小时后的早餐问候,午睡过后的“醒觉聊天”……。厉铮给了颜珏绝对的自由空间,却无时无刻不用自己的方式把颜珏的空间侵染上自己的味道。

加冰可乐喝多了,三十五摄氏度气温下颜珏打个寒战,她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问:“有事?”

“你在什么地方?”

“步行街附近,怎么了?”

“那离得还算近……”

“你说什么呢?厉铮。”厉铮的自言自语让颜珏糊涂了。

“颜珏,帮我个忙好吗?”

厉铮和她说话时,总是轻柔和缓的态度,让她想拒绝都找不到理由。

吞了口口水,她看着头顶湛蓝的天:“什么忙?”

厉铮在恒隆商场大门外等她,颜珏跟着他进了门才发现Chris也站在大厅的玉石行“芙蓉里”柜台前挑东西。也许是听到脚步声,Chris抬起头,指着玻璃板下面的一块白玉吊坠说:“厉总,夫人生日你送她这个我看挺……”

话到一半,Chris看见了厉铮身边的颜珏,话音由此戛然而止。盯着厉铮和颜珏交握的手,Chris半天后和颜珏打招呼:“颜老师。”

芙蓉里的售货小姐看到衣着笔挺的厉铮,立刻热情介绍起来:“先生,这位小姐的眼光不错,这是我们芙蓉里今年的新款,正宗的水种和田玉,是玉中难得的佳品,你看这色泽、透明度……”

售货小姐BlaBla一通,Chris看着厉铮等他的决定。可她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句:“颜珏,你觉得怎么样?”

颜珏没想到厉铮是要她帮忙选生日礼物,有微妙人物Chris在场,她正站得无聊,冷不防听到厉铮的问题,她“啊”了一声,扫了一眼柜台:“还可以吧。”

“小姐,这真是上好的水种和田玉,很难得的,而且价格也很公道。”售货小姐急了。

颜珏却听不下去了,她摆摆手:“我不了解玉石,但也听说过‘黄金有价玉无价’,除非货有参差,否则‘价格公道’真就是骗鬼的。而且我没记错的话水种只有拿来形容特定的硬玉翡翠的吧。芙蓉里这个字号也有五十六个年头了,什么时候开始靠欺骗顾客无知做买卖了?”

她不是个随便苛刻的人,但对这个满嘴“胡话”的售货员还是忍不住刻薄了一把。售货小姐脸色白一阵黑一阵,越发难看。

柜台这角的动静终于惊动了柜台经理,他几步走过来,搓着手,态度倒是很好:“是我们的服务有什么问题吗?”

“董事长一会儿就来我们这里巡视,你又给我弄什么纰漏。”对颜珏的和颜悦色并不妨碍他压低声音威吓属下。

没想到话音才落,恒隆正门那边浩浩荡荡走进一群人。刚还咄咄逼人的颜珏余光扫过门口,朝经理摆摆手:“没事。”

“厉铮,你先看,我去下洗手间。”迅速离开的颜珏死也不会承认她是在躲刚进门的那个人。

颜珏坐着电梯上了恒隆二楼,正往东南角的洗手间走,迎面却碰到一个“熟人”。

在颜珏的记忆里,似乎每次见丁昭东的场面都脱离不开麻烦二字,这次倒是和前两次不大相同,丁大少成了有麻烦的那一方。

你能想象穿着衣冠禽兽的丁昭东和一个穿着斯文淑女的大家闺秀在大庭广众下撕扯在一起是什么样吗?如果不是亲见,颜珏肯定想不出来。

“你说过你喜欢我的,你得对我负责啊……”“淑女”扯着丁昭东的袖子,死活不放他走。

丁昭东一脸苦大仇深:“我喜欢过的人多了去了。”

颜珏算是知道为什么她总对丁昭东提不起好感了,事前千哄万骗,事后将一切归咎于荷尔蒙作乱的男人她最看不上。

去洗手的心情就此作罢,颜珏转身打算离开。

但事情并未就此作罢。

丁昭东不知哪个眼尖一眼看到了颜珏,他像看到救星一样冲“淑女”喊了一声:“其实我早就有深爱的女人了!”

“谁?”

“她!”

那天,在颜珏没弄清状况的情况下,她被丁昭东灌上了如下头衔,家庭清苦、没身家背景、不被他丁家接受,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我们是真爱!”丁昭东双眸深情的样子终于打垮淑女的最后一点儿坚持,颜珏同情地目送着她踉跄远去。

所以说爱情有时真不是个靠谱的东西,男人动情,女人动心,男人萌动着情欲,女人萌发着真心,直到最后,男人快乐失身,女人难过伤心。

颜珏捻起赖在她肩膀上许久的丁昭东的右爪:“早上洗澡了吗?”

丁昭东正在长出气,被颜珏这突然的一句问得蒙住:“昨、昨晚洗的,怎么了?”

“那你现在可以去洗了,把脖子洗干净,我和厉铮在楼下等你。”颜珏笑眯眯地做了个磨刀手势,随即翩然离开。

直到扶梯载着颜珏下到一楼,丁昭东那声“别啊,嫂子”还隐约绕在耳边。芙蓉里柜台前早没了什么巡视的董事长,让颜珏意外的是Chris竟也不在了。

“Chris呢?”颜珏走过去问盯着玻璃展柜的厉铮问。厉铮指着柜台里一只凤血镯边解释,边征询她意见:“她先回公司了。这个怎么样,行家?”

“我算哪门子行家?”不过从小接触这些,耳濡目染的东西早刻进骨子里罢了,颜珏被厉铮说得有点儿心虚,不敢说得专业,“不过真挺好看。”

“你喜欢?那就这个了。”

厉铮朝售货员招手示意开票,颜珏盯着柜台一角Chris刚刚选的那块白玉坠子,和厉铮说:“Chris挺讨厌我的。”

“清高的女人之间不总是相互排斥?”

“何况,我还拐走了她的偶像厉总裁。”女人的第六感像雷达一样,颜珏直接给他做了补充。

厉铮对颜珏的通透一点儿也不吃惊,他接过售货员递回的银行卡,声线平和地说:“我只是不想将来因为Chris,让你误会什么。她是聪明女人,我想她能懂。”

心脏莫名漏跳了一下。

颜珏想起大学时。

那时的她无论表现得如何不高兴,霍东川总没心没肺的和她说句“他和季雨就是普通同学关系”,好像无理取闹的是她。

她委屈地吸吸鼻子:“你怎么就看上我了?”

“这个问题我还真答不上来,或者你可以问问地球,问它每天围着太阳转会不会觉得累?”

像塞纳河的浪漫只属于巴黎,厉铮的回答不是答案,却是最好的答案。

会累吗?颜珏不知该怎么答了。

正想着,离他们不远处的扶式电梯口,一阵嘈杂声不期传来。十几米的距离,她看不清倒在地上那人的脸,却对那人穿的衣服记忆犹新,因为就在十几分钟前,自己刚被那件白西装搭过肩膀。

“丁昭东?”

颜珏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看着厉铮朝那人跑了过去。轻叹一声,她只好一同跟了过去。

颜珏跟着厉铮一起送丁昭东去了医院,只是让她意外的是丁昭东得的根本不是什么大病。

“所以上次在余杨他也是慢性阑尾炎发作?”病房里丁昭东叫得像杀猪,病房外颜珏问得一脸吃惊,“阑尾割掉不就好了吗?”

“嗯。”厉铮点头时,屋里的惨叫声更响了,他皱眉带着颜珏走进去,拿过医生手里的手术同意书,“安排他下午手术。”

捂着肚子在床上疼得直打滚的丁昭东开始抗议:“厉铮你敢!你把它割了我怎么赚钱!”

“放心,医生分的清哪是你的命根子,误操作的可能性不大。”厉铮说得坦然,拿着钢笔认真地签了字。颜珏走到病床前,看着头顶冒汗的丁昭东感叹,“真是误操作该多好,为民除害。”

“你!”疼得眼红的丁昭东“你”了半天却“你”不出个下文,他还真怕颜珏把自己冒了厉铮名的事说出来。

签好字,厉铮看了一眼还跟颜珏瞪眼的丁昭东,说:“你手上那个项目先别做了,手术后好好休息。”

见丁昭东一脸“还没手术就断我财路”的挠墙表情,厉铮补充:“表叔下周回来。”

下午三点,丁昭东依时被推进手术室,颜珏和厉铮坐在手术室外,她看着厉铮不解地问:“丁昭东为什么怕你表叔?”

“因为我叫他爸表叔。表叔不喜欢他经商。”

颜珏仍想不懂:“他那么大个男人还怕疼吗?阑尾炎犯了几次都不手术。”

厉铮摇头:“他是慢性阑尾炎,第一次发作时乡下的奶奶请人算了说他那个东西是聚财袋,所以就算再疼他也不愿意割。”

颜珏忍着笑,她压根想不到封建迷信害死人这种事会发生在丁昭东身上。

丁昭东的手术做了一个小时,把他这安排好后,厉铮送颜珏回家时已经是晚上六点。太阳隐没地平线,留下最后一抹火烧红时,颜珏下了车,她准备和厉铮道别,却听到男人的肚子“咕噜”一声。

颜珏微微笑了:“我也饿了,不嫌弃我手艺差,上去吃碗面?”

厉铮点点头,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

说是一碗面,颜珏却做得很用心,先切好薄薄的牛肉片,再煎两个荷包蛋,这时下锅的面也熟了,捞面滤净水,加料,最后撒上几片香菜,绿白之间,透着欢喜。

她端着面出了厨房,厉铮竟巧合地在看关于范丽雅的那条新闻。从颜珏手里接过面,他摆着饭桌问:“是她把你和你朋友的房子烧了?”

“嗯。”饿得有点儿昏头的颜珏没多想,还没落座就直接从她那碗里夹了片牛肉放进嘴里,嚼着东西,她囫囵说着,“那事我自己搞得定,你不用管。”

抬起头,颜珏对上厉铮的眼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这副模样一点儿矜持都没,咽下牛肉,她装作不在乎:“我说了货不对板概不退款,不过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厉铮笑着没说话,埋头开始吃面。

在那张飘满香菜、牛肉以及荷包蛋的油汪味道的餐桌上,厉铮和颜珏只是默默地吃着各自的面,如果不是颜珏偶尔抬头像小偷一样偷看厉铮两眼,那这顿饭压根和之前没什么区别。可就是这几眼,却透着温暖。

吃完饭,时间是上晚七点半,新闻联播的结束曲照常响起。颜珏刷好碗,出去想催厉铮回家,可厉铮没走的意思。

她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就这样,两人坐在电视机前看完了整两集的八点档电视剧。

窗外黑漆漆的,颜珏揪了下衣角:“厉铮,天不早了,你早点儿回家吧,太晚开车不安全。”

“天气预报明明说今天有大暴雨的……”厉铮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让颜珏听着奇怪,就在这时,窗外一道闪电,紧接着轰隆的雷声紧随其后,大雨倾盆而下。

厉铮转过头,朝她微笑:“颜珏,能收留我一晚吗?”

这……

颜珏翻个身,眼睛扫过床头桌上的小夜灯,萤绿色的阿拉伯方块字告诉她,再两分钟就零点了,换句话说她已经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快三小时了。

窗外雨声渐小,颜珏又翻个身打算起来喝水,这一夜,因为隔壁的那人,她口干舌燥。

被子还没掀开,关着的房门咯噔一声竟开了,黑漆漆的房间里,颜珏抓着被角,一动不敢动眯眼看着那人进屋,走过来,再把一个东西轻轻放在她枕边。

凤血镯的温润气息贴着脸钻进鼻子,颜珏听厉铮轻轻说声:“颜珏,生日快乐。”

她心扑通一跳,闭眼思考,今天是八月二日,她生日是一月十六,一个隔了半年的日子怎么都不会是自己的生日……吧。

“一九八二年农历六月二十三的生日,因为户籍民警马虎错录成一月十六,可有个父亲仍在每年六月二十三那天给他女儿过生日,直到生病。颜珏,你确定还要继续装睡下去,我可不确定外面的冰淇淋蛋糕会不会化成冰淇淋了。”

随着厉铮的轻笑声,橙色的床头灯“啪”一声亮了,暖色的光调把颜珏脸上的错愕放大到细枝末节,冷静半天她才开口:你怎么知道的?

她今年二十七岁,从有记忆起,大约过过十几次生日。有和家人一起过的,有和朋友同学一起过的,可她从没试过穿着睡衣,在午夜刚过的时间,坐在饭厅桌前听一首走调的《生日快乐》,再吹灭蜡烛。

“厉铮,谢谢你。”她在心里默默地说。

葡萄酒的香气混合着安静忧郁的蓝调音乐,颜珏记不清自己和他是怎么纠缠在一起的,那刻在她心里矜持分文不值、狗屁不是,她对这个男人真动心了,她想和他在一起。

“你有预谋的吧?”黄光灯泡穿过珠色灯纸照在颜珏身上,她昂头看悬在上方的男人,肯定地说:“绝对有预谋。”

“无心之失。”厉铮脸涨得通红,嘴抿了半天憋出四个字。颜珏笑了,管他呢?

灯灭了,黑暗中的两人好像两只困兽,互相搏击、互相安抚着。湿润的触感让颜珏战栗,她吻了一下厉铮的额头,正不知该怎么迎合时,一个突兀的声音莫名在耳边响起,发生得那么突然,突然到厉铮的动作就此停止。

颜珏咬唇忍笑,小声在他耳边说:“厉铮,你不举了吗?”

被问及的人嘴巴又抿了半天,身体下压:“自己检查。”

厉铮的热情铺天盖地的压下来,却依旧耐不住那个扰人的电话铃在耳边响个没完。铃声第三次响起时,厉铮终于放弃。

“应该不是骚扰电话,快接吧,肯定是急事,不然不会这么晚。”他长出口气从颜珏身上下来,仰躺在床上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临门一脚被放弃的颜珏被厉铮的表现一闹,总觉得自己成了欲求不满的那个,瞪了厉铮一眼,她伸手摸过电话,屏幕上忽明忽暗的那个名字却叫她意外。

“范丽雅,咱俩的关系没熟到在这个时间通宵夜聊的程度吧?”颜珏扯过被单遮住身体,即便不是和范丽雅面对面,她也总觉得少了衣服就没了气势。

把被单当袈裟裹着盘腿坐床上的颜珏却没想到范丽雅的气性比她还大,索尼手机的听筒像负荷不住对方的高分贝一样,嗡嗡作响。即便手机被颜珏举到一臂远外,她仍把范丽雅的叫骂声听得清清楚楚。

“颜珏你够能耐啊,连林先生都能巴结上,不就是送个女的到他床上吗?不就是不让我动聂文轩吗?告诉你,你和那个女人一样,都是贱人!贱人!”

颜珏都快被范丽雅的自我感觉良好气笑了,她摇摇头,说:“范丽雅,求你别把我们和你归为一类人,高攀不起。”

“你……颜珏你个……”范丽雅的声音直接结束于颜珏一指按键当中,握着没了声息的电话,她笑看着厉铮:“心情真好,铺被睡觉!”

可在厉铮的头凑到她身旁时,颜珏手却一阻,裹着被子只露出两只眼睛:“今天心情好,不要那个了!”

颜珏就是这样一个人,做事完全随着自己心意,就像现在,她就决定拿厉先生那张郁闷无比的脸作为自己二十七岁最好的生日礼物。

一场暴雨把蓉北洗涤一新,第二天清早颜珏是被小区里早起晨练的老人们的号子声吵醒的。想起临睡前发出的那条短信息,颜珏揉揉头,拿过电话,几秒的开机时间过后,屏幕空空如也。想想也是,那人向来比自己起得晚。

穿衣洗好脸,颜珏进到客厅时发现昨晚的蛋糕蜡烛不见了。两个碟子一黄一白并排摆在桌上,旁边还有杯牛奶,袅袅热气盘旋在直筒玻璃杯上方,看着就温暖。颜珏走过去,拿起杯子下压着的字条。

她拿起字条,看着上面的“早安”二字,笑了。

颜珏真没觉得“我爱你”这三个字多值得人铭心刻骨,这声“早安”却意外地让人心动。

吃过他煎的蛋、烤的面包、温的牛奶,她整理好东西,出门。

搭车赶到“U”时是上午十点,“U”刚开始营业没多久,透过澄净的玻璃窗,她看到法式装潢的咖啡店里零星坐着的几人。

推门进去,她后知后觉地发现约的人还没到。微微活动下肩膀,她捡了个靠窗位子坐下。

耶加雪啡的果香还没品明白,窗外便匆匆闪过一道人影。她放下手中的杯子,回身朝门口招手。

“范丽雅,还真巧啊!”

巧个屁!

想起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林先生的前女友让她报复聂文轩的事中途流产,范丽雅便气不打一处来。

她不甘心。

于是,才一听见颜珏叫她,她便摘了太阳镜,噔噔噔走了过去,手指着颜珏骂道:“你够本事了,走哪儿都能找到人帮你平事,那个连林先生都勾搭得了产狐狸精在哪儿呢?还前女友,老狐狸吧!”

范丽雅声音很高,几句话就把咖啡厅里零星几人的目光全吸引了过来,她自己显然也发现了这点儿,慌忙又戴上了墨镜。

颜珏真笑了,当婊子还得立牌坊,成了公众人物连骂脏话都不自由。她摆正面前的杯子,冲从范丽雅身后走来的短发女人笑:“表姐,你什么时候去客串聊斋了,我怎么不知道?”

濮玉昨晚一杯咖啡撑到凌晨三点才算把刚接手的那个案子理出些头绪,托着发僵的脑袋倒在床上时,她发现了颜珏的短信。可濮玉就是这样的人,无论前天睡得再晚,第二天照样生物钟发作,照旧神采奕奕。范丽雅的话濮玉自然听到了,她把手袋丢在颜珏对面的位子上,跟着坐下。

“别说你,我都才知道,范小姐是吧,我就是你说的‘老狐狸’,怎么,有什么指教?”

濮玉是蓉北市为数不多的高级律师之一,无论身上穿着职业装与否,说话时眼睛里总带着股犀利,和她对视的范丽雅莫名紧张地握了握拳头。范丽雅盯着一头短发,长相也没多出众的濮玉看了一会儿,怯意少了点儿:“我当是长得多妖孽的狐狸精呢,根本是没人要的半老徐娘吗?林先生脑子是不是坏了?”

“林渊脑子坏没坏你自己去问他,我就在想蒙里是不是被车撞了,傻成什么样看上你这种货色,三流明星没人了吗?”

颜珏兴致正高地看着自己表姐和范丽雅斗嘴,冷不防面前那杯喝剩一半的咖啡被范丽雅一把抢走,再眼见她把咖啡泼向濮玉。

褐色液体沿着濮玉头顶流到脸上,她眨眨眼,不紧不慢地拿过颜珏猛往她脸上按的纸巾:“阿翔,你们老板被人泼了,还打算看戏到什么时候?”

濮玉话音刚落,吧台后面呼啦出来几个年轻人,没等范丽雅反应过来,她已经被丢在了大门外。隔着玻璃窗,颜珏看范丽雅骂骂咧咧的样子,拿着纸巾边帮濮玉擦脸,边不解:“你那身手,怎么就没躲过她呢?”

“别擦了,我一会儿去洗澡。”濮玉头一偏,躲开颜珏的手,回头问回来的几个年轻人,“拍清楚了吗?”

“拍清楚了。有看清你正脸的,也有没有的,都已经发到林先生秘书的邮箱了。”站在前面的年轻人低头答。

颜珏这才明白,苦肉计啊。

看懂颜珏眼神的濮玉甩甩黏在额头的头发:“你难得求我一次,我就替你把那个女人灭得干净点。跟我到后面去,洗个澡和你说事。”

二十分钟后,颜珏坐在“U”后身的一个房间里,看着眼前和她隔着一层朦胧玻璃的浴室,耳边响着哗哗的水声。

水声在下一秒戛然而止,濮玉赤身走出浴室,浑身上下唯一一块布料就是手里擦头发的毛巾。

“三个事。”她坐在软绒复古椅上背对着颜珏擦头发,“第一,‘U’大厅里那幅画该换了,离普罗斯旺很近的那个枫维耶依小镇听说不错,风车磨坊很美,就它了。第二,前天我回家,老头儿好像知道你家被烧的事了,做好被家访的准备。”

“他和我们已经断绝关系了,家访不着我。”一提老头儿,颜珏不耐烦起来,她换了个话题,“表姐,你怎么让林渊答应不再让手下找聂文轩麻烦的?范丽雅说你和他……”

顶着一头杂乱不整的头发,濮玉转身看向颜珏:“没睡,他说我打得赢他他就答应。然后我们打了,我赢了,他答应了。”

“这次赢了几手?”颜珏松了口气问。

“右手,肱骨骨折,下手重了点儿。”

透过镜子,颜珏看着濮玉若无其事的侧脸,心里唏嘘,在这世上,能让一个身手了得的男人心甘情愿输给一个女人,除了爱还能有什么?

情人,仇人,弄人,都是他们。

濮玉直到换好衣服准备出门,才突然站住脚,想起什么来冲着颜珏大喊:“差点儿忘了第三,赶紧把你那两只乌龟带走,十几天的消耗量都快赶上‘U’一天的营业额了!”

手捧着大龟和小龟,颜珏坐在濮玉的红色悍马里,看泛着湿气的风景从脸旁风驰电掣而过,真心觉得惭愧,和濮玉在市区两百码的速度比,自己上次的一百五太小儿科了。

车子停在汀岛B座楼下,警笛声从远处渐渐近了。濮玉把头探出车窗仰头看了一下:“还不错。”

一句“我走了”都没有,濮玉直接给了颜珏一个火红的车尾。

和紧随其后的交警摩托擦肩而过时,颜珏再次确定了一件事,无论她这个姐姐回家多久,她总和别的女人不一样。

进电梯,出电梯,颜珏正准备拿钥匙开门,却发现门是开的,几个工人模样的人在门口进进出出,她正奇怪,厉铮从门里走了出来。

看到她,厉铮微笑着拉出身后的小姑娘:“你好久没教厉粒画画了,所以我带她搬过来住一阵。”

颜珏一阵头晕,这算“三人同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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