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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导引养生杂象纷呈

在两晋南北朝动荡不安的年代里,社会上有一大批推崇老庄、恢弘道教的文人名士,遁隐山林,嗜尚导引养生之术,以求苟全性命于乱世,延年益寿于形神。他们的导引养生理论和方法既有健康合理的内核,也有荒诞妖妄的内容,一时糟粕与精华并陈纷出,构成了极其复杂玄虚的时代色彩。

两晋时期的导引养生风尚大都重服食养神安心,轻导引运气固本,并带有明显的鄙薄身体运动倾向。名列“竹林七贤”的西晋著名文学家嵇康,政坛失意后不复更求仕进,尚老庄之学,又“常修养性服食之事”(《晋书·嵇康传》),著有《养生一论》、《答难养生论》等文章,成为文人学士中声誉甚隆的养生导引专家。嵇康认为养生之道着重在于“修性以保神,安心以全身”两个方面,以使“形神相亲、表里俱济”。至于“保神全身”的具体途径,他虽然也曾主张“清虚静泰,少私寡欲”的修养之法和呼吸吐纳等导引之术,但实际更醉心于服食药物之方,信奉“上药养命,中药养性”之说。所以他经常手提云锄,身背草篓,采药于山泽之间,“会其得意,忽焉忘返”。其所寻采之药大都是所谓“琼蕊玉英,金丹石菌,紫竹黄精”之类可望而不可得的东西,自然难免误入歧途。

继嵇康之后尤好养生导引之术的是两晋时期的道学家葛洪。葛洪少时以儒学知名,及至成年先师事郑隐修习炼丹秘法,又转投南海太守鲍玄学得神仙之术,是一个融儒学、道教、神仙家于一炉的复杂人物。他也曾从军入仕,因功迁伏波将军,封关内侯。晚年则退隐罗浮山,自号抱朴子,炼丹终生。其著作甚丰,流传至今的尚有《抱朴子》、《肘后备急方》、《神仙传》等书。

葛洪穷毕生之精力,建立了一套为世家大族奢靡腐朽生活方式服务的“金丹道教”理论体系。他以成神升仙、长生不死为养生之道的主旨,以炼服“金丹大药”为其要道通途,竭力鼓吹服金神之丹能“令人寿无穷已,与天地相毕”,而把传统的导引行气养生术一概贬斥为“末伎小术”。因此其所著的《抱朴子·内篇》二十卷备述“神仙方药、鬼怪变化、养生延年、禳邪却祸”之事,荒诞不经,妖气迷蒙。但由于这些玩意最适合世家大家祈求长生不老、永享荣华的口味,故很快流行于东晋统治阶级上层之间。南北朝几代帝王贵族也深尚此道,一时在宫廷中出现了丹炉鼎立、烟雾氤氲、方士道人忙碌其间的奇异景象。更有一些帝王异想天开,既希望服丹成仙,又贪恋人间富贵。如北齐文宣帝令道术方士合“九转金丹”成,置之玉匣,不肯立即服用,说道:“我贪世间作乐,不能即飞上天,待临死时取服”(《北齐书·方伎·吾由道荣传》)。对此,葛洪也设想了一个仙家妙法:“且欲留其世间者,但服(金丹)半剂,而录其半;若后求升天,便尽服之”(《抱朴子·内篇·对俗》)。这种炼丹成仙的歪风邪气一直刮到隋唐社会,对当时的养生之道产生了极为恶劣的影响。

有人在实践中逐渐认识到,要炼成一粒葛洪所说的“九转仙丹”,须花费黄金数十斤,耗资四十万钱,在当时只有帝王或士族富豪有此财力,一般中下层官僚地主仅能艳羡而难以力行。葛洪欲弘其道,不得不重提导引行气之类的“末伎小术”。他在书中写道:“服药虽为长生之本,若能兼行气者,其益甚速。若不能得药,但行气而尽其理者,亦得数百岁”(《抱朴子·内篇·至理》)。在《杂应篇》里他记载了当时广泛流行于中下层社会的吐纳行气、屈伸导引多种术式,诸如熊径、鸟伸、虎导、龙引、龟咽、燕飞、蛇屈、猿踞、兔惊、天俯、地仰等,反映了两晋之际仿生导引之术比前代还是有一定程度的发展。在其他篇章里葛洪还记有胎息法、守一法、内视法、叩齿法、鼓口咽气之法等导引术,成为近世气功中“内养功”和“静功”的鼻祖。

两晋时代的帝王贵族和文人名士在养生方面还流行一种服用寒食散的荒唐风尚。寒食散又名五石散,主要由紫石英、白石英、赤石脂、钟乳石和硫磺等五种矿石混合配制而成,因服食此药后浑身燥热难当,须饮冷酒或吃寒食以散发其热,故称寒食散。据说此方为道家秘术,有去疾益寿、美容壮阳之功效。西晋初年的清谈领袖何晏出身贵族之家,美容颜,贪女色,“故服寒食散以济其欲”(《资治通鉴》晋纪三十七胡注引苏东坡语),一时朝野上下竞相慕效,争服寒食散,恣意放诞风流,以至多有中毒而死而鲜见悔悟者。如位列三公的大司空裴秀常服寒食散,结果发病身亡,年仅四十八岁,时人却认为是其服药后饮酒不当之故,仍好尚如旧。

南北朝时期最有成就的养生导引大师,当推兼有道学家与医学家之名的陶弘景。陶弘景曾仕南齐为左卫殿中将军,入梁后结草庐于茅山,自号华阳隐居,悉心钻研道教真谛和医药方术,精通阴阳五行,尤“善辟谷导引之法,年逾八十而有壮容”(《梁书·陶弘景传》)。梁武帝萧衍多次派人至茅山向其咨询有关国家吉凶征讨大事,名声噪动京师,被时人目为“山中宰相”。陶弘景在养生导引方面有《养生延命录》、《导引养生图》等专著,集历代养生健身和导引疗病理论与方法之大成,对后世产生了深远影响。

在《养生延命录·服气疗病篇》中,陶弘景不但总结了前人以练吸为主的十二种调气法,而且开创了以练呼为主的六种运气法,即“吹、呼、嘘、呵、唏、呬”,并详细解释了其各自不同的作用与功效:“吹以去热,呼以取风,唏以去烦,呵以下气,嘘以散欲,呬以解极”。这六种运气法被后世誉为“练气六字诀”,标志着中国传统气功发展到一个新的阶段。在《导引按摩篇》和其他著作中,陶弘景对当时世上流传的古本《导引经》加以整理阐发,将其改进成为一系列套路明晰的强身健体之动功。如“导引七势”是自我运气健身法,包括叩齿、咽液、吐纳、自忘、内视反听、餐霞饮景、吸日月之精气等术式。“按摩八法”是自我按摩疗病法,有擦掌熨眼、推额抹眉、击探天鼓、按捏耳廓、捋发摩颈、摩搦身体等动作,可称为我国最早的医疗按摩术。“肢体八势”是一种类似于今天广播操的健身体操运动法,其套路有两臂伸直、两手前推、左右开弓、单手托天等。陶弘景所描绘的这些导引之术,不受时间、场地、器材和年龄的限制,简单易行,故在社会上流行相当广泛,经久不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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