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冉良的带领下,司马越一行人终于赶到施舍的粥棚,眼前的惨状依旧超出了司马炽的想象。
整个场面惨不忍睹,数百具尸体扔在一旁的壕沟里,沟底不断传出野狗争斗的叫声,无数的难民在壕沟旁的高坡上住着,没有任何东西遮挡,最多是一块看不清颜色的破布,而施舍的粥棚位于高坡的中央。
人踩形成的小路通向粥棚,钱端看着无数瘫坐在地上流民,赶忙劝道:“人数太多了,一旦发生什么,末将可担待不起,还是先离开吧”
司马越脸色黑如铁锅,眼前的景象砸碎他以往的人生观,眼前的流民足足有数万之多,司马炽也有些担心,尸体就这么扔在壕沟里,没有填埋和焚烧,谁知道流民里是否染上疫病,要是司马越这种黄土埋了半截的人染上,铁定是必死。
“钱将军说的对,我还是大意了,先回去吧,再从长计议”司马炽不敢冒险,放弃去粥棚处一探究竟的念头。
那一段通往粥棚的小路都极具挑战性,司马越却好像没听见一般,呆呆地看着形如僵尸般的流民
突然铜锣声响起,冉良立刻窜出去,身后跟着十几名同乡,奔跑向粥铺冲去,而处在外围的流民,仿佛一具具苏醒的丧尸,慢慢地爬起来,一摇一摆地向粥铺移动,时不时有人举着破碗摔倒在地,再也起不来了。
而冉良和他同族的人刚跑到距离粥棚中间位置,眼见前面有人挡着,立刻将前面流民拽开或者扔在后面去,冉良正在作的事情,以粥棚为中央的人群边缘不断发生。
血腥,残忍,为了一碗稀粥,人们释放了心中最邪恶的欲望,流民在人群当中不断交换位置,不断有人跳进粥棚用绳子圈起来的圆圈内,只要有人跳进圆圈里,自然可以得到一碗稀粥,圈内秩序井然无人敢争抢。
如果有人敢将触碰绳圈,不好意思你不仅吃不上粥,还的被人痛打一遍,看到最后司马炽发现每个人都吃到粥。
不过粥是定量的,一旦从锅中舀出一定数量的粥后,一旁分粥的人动作熟练地将一桶水掺进锅里,结果又是满满的一锅粥,依次舀出分给下一个幸运儿,依次类推再倒入七八桶水后,分散在流民区里的十个粥棚给每个人分到一碗稀粥。
一种自发形成的分配方式,强者为尊,弱者淘汰,连离粥棚远近的位置,时刻都在交换着主人,司马炽被震撼到了,他小瞧了张宏这个小内监,他充分运用到人性中卑劣,趋利避害思想,在流民区里维持着一种近乎完美的秩序。
这种秩序既给了人活下去的希望,也保持人活下去的最后尊严,毕竟壕沟里的尸体在另一种意义上也算作食物,不过那肯定不是给强者准备的,陡峭且湿滑的沟壁,体弱多病者如果想尝试,或许也会成为食物中的一员。
作为观察者中的一员,司马炽被围观了,钱端和三位副将,包括太傅司马越,一个聪明的变态才能想出这种办法,原来活生生存在的人,也可以让同类感到毛骨悚然。
“陛下,这一切都是你想出来的?”司马越眯着眼睛问道。
“不是,应该是我身边主管施粥的内监想出来的”司马炽据实而说,不敢有一丝谎言,他担心被人误解怀疑,认为他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嗯,一个聪明的宦官,不由得让人心生敬佩”司马越拍了拍司马炽的肩膀,不知道是安慰还是鼓励,司马炽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
“陛下不用惭愧,你的内监是个聪明人,毕竟粮食是有限的,用最小的代价救活了最多的人,而最多的人全是最有价值的人,你信不信只要稍加训练,他们会成为最精锐的士兵”
“陛下,今日所见所闻,老夫真是受益匪浅啊”司马越说完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司马炽不知道是讽刺还是称赞。
司马炽在一旁沉默不语,看着端着粥碗的流民,心中五味杂陈,只想快点离开这里,把张宏痛扁一顿出气,而一旁的司马越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吩咐其中一个副将让其将洛阳令叫来。
冉良一伙人也抢到粥,或许因为开始没有占到好位置,只争取到第二批的掺水粥,不过看他们的样子也很高兴,十几个人各自抢下了一碗粥,不过没有选择立刻喝下,相反向一个地方跑去。
正当司马炽一伙人感到疑惑不解时,一群妇人从一处倒塌的院墙走出,妇人身后跟着一群三四岁的孩童,为首的一位最年长的妇人手里抱着一口小锅,孩童手里抱着些捡来的干柴。
当妇人出现时,冉良等十几个年轻小伙子快步跑了过去,一番攀谈下将十几碗稀粥依次倒入小锅里,接着加了一桶清水,把小锅架在一处简易灶台上,另外一位妇人从腰间取出一小捆野菜,小心用手掰断放进锅里。
此时大家伙都围在小锅周围,只见最年长的妇人从胸口处取出一只小陶瓶,小心翼翼拔开瓶塞,将里面的东西倾洒在小锅里,据司马炽判断应该是粗盐。
而一旁的冉良突然想到什么事情,从怀中取出司马炽给的面饼,不由引起一阵轰动,尤其是小孩子们一蹦一跳最为高兴,为首妇人赶忙接过面饼,向冉良仔细询问着什么,而冉良指向我们这群人,不断向妇人解释着什么。
年长妇人听后向我们这群人弯腰表示感谢,接着将面饼分成两半,一半切成面碎放进粥里,接着点燃柴火烧煮,不一会儿空中飘散着水蒸气,食物的香味让小孩子们停止了喧闹,眼巴巴地看着锅中的菜粥。
司马炽让副将把另一块面饼交给冉良,妇人们表现的千恩万谢,将一块半的面饼用布存了下来,毕竟还可作好几顿饭,司马炽不敢再多给面饼,怀璧其罪的道理他都懂。
等食物煮好以后,最年长的妇人先盛给冉良等抢粥的小伙子们,等他们吃完后再分给小孩子吃,最后加入清水再煮,轮到一群妇人来吃,虽然食物很稀少,但是一群人欢声笑语充满了对生活的信心。
没有人多吃多占,一切显得井然有序,司马炽看的泪流满面,司马越也是沉默许久,最后看着司马炽道:“大晋的百姓多好,生活如此艰苦,他们都没有选择放弃,陛下你却选择了放弃,陛下不如他们远甚!”
司马炽用力地点了点头承认道:“太傅教训的是,朕选择了自暴自弃,朕恨这个时代,却没想改变这个时代,一味只知随波逐流,像一具冢中枯骨”
“既然想明白了,应该行动起来,皇宫宿卫不堪大用,陛下要早作打算,至于军械粮草,老夫会给陛下备齐,陛下想要谁为将,自可亲自招来,老夫不会过问!”
“钱端,明日开始让兵马监在此处征兵,有家属者优先录取,归牙门军统制”
“老夫今日所闻所见惊世骇俗,没想到国事如此艰难,百姓生活如此困苦,如果还不进行改革,亡国覆灭就在明日!陛下需与老夫一起振作!”
司马越神情亢奋,大声宣泄道,司马炽转头注视着司马越,用力点了点头,从此两人终于结成了政治同盟,拉开了轰轰烈烈永嘉改革的序幕。
当天司马炽返回皇宫后,张宏不知缘由地被杖责二十,开始张宏不知原因,当知道陛下去了施粥的地方后,浑身颤抖不堪,连连告罪求饶。
司马炽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张宏,立刻将张宏的职位一搂到底,但是权力没有收回,不过严令其更改分粥方式,分粥时向老弱妇孺倾斜,下令流民再死一个就打张宏一棍,张宏畏惧之下整日吃住都在流民当中。
为了弥补人手不足,宫中宿卫都被派到流民营地里,一起运到还有大量的粟米,在大量资源砸进去之后,流民纷纷感念朝廷恩德,征兵有条不紊的顺利进行,唯一不利的影响是大量的流民得到消息,开始涌入洛阳一时间洛阳城内的米价一天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