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元英的母亲竟然不是宋人?
这个认知使得霍青青长时间的处在一种晕眩的状态中。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庞元英的所作所为就实在太可疑了。半个女真人,大权在握,急于得到连弩的造法——这一切只能说明一件事,庞元英要的,远不止拜将封侯这么简单。
霍青青左手下意识地握了一下,终于还是自嘲地一笑,放了开来。
庞元英怎样想,与她何干?
霍青青中午的时候回到弓弩营,顾师傅依旧外出未归,陆虞候那儿大概杨文广打了招呼,得知二人再次私自离营,倒是什么也没有说。霍青青把焦用打发回去,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却没有开始画床弩的制造图,而是出了弓弩营去找木易。
这次她没有叫焦用,毕竟有了上次的事,焦用和木易师徒再见多少会有些尴尬。
焦用没来,苏枕墨却依然面色不愉,自始至终对霍青青都没有个好脸色。不过展昭很高兴,对着霍青青笑容都比平时多些——南侠温润如玉,谦谦君子,那是对于外人,对于自己的师妹,多少都会有些宠溺的。
霍青青正式行了拜师礼,算是定下了师徒名分,很自然地改口管展昭叫“师兄”,不过苏枕墨就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了,霍青青“苏师兄”三个字叫得很溜,很明显的生疏。
展昭提前替她收拾了个耳房,霍青青当晚就在木易的院子里住下,睡到半夜,却始终觉得不安生。来来去去的梦境,那些上辈子的往事,遥远而模糊,一遍遍闪现在她的梦境里,还有今天上午的时候庞元英所说的那一番话,霍青青的脑子里怎么也安静不下来。
睡不着,就忍不住下床走走,开封的夜很静,安静得有些让人害怕。
月色凄凉而冷淡,透过窗纸打在手上,泛着些惨白的银光,霍青青似乎受了蛊惑般地推门而出,想看看那月亮。
今日大约是十五,满月呢,前世都没好好看过满月,那种代表着一家团聚的圆满,总是让她下意识的躲避。
已是深秋,霍青青穿着中衣就出来,忍不住冻得打了个哆嗦。
“怎么出来了?”很柔和的声音响起,霍青青却是一愣,整个院子里看不见一个人影,屋中也都是一片漆黑没有半点烛火,这声音是——霍青青一抬头,就看见对面的屋檐上坐了个人,水蓝色的身影,映着月色,漂亮异常。
“师兄。”认出是展昭,霍青青出声叫人。是了,故事里的江湖中人不是都喜欢飞檐走壁的吗,她原来就很喜欢小说里那些江湖中人坐在屋檐上举杯对月的场景,简单的诗意,如今见到了真人,才知道书中的描写再漂亮,也比不上亲眼所见。
有风吹过,院子里的落叶随风飘起,簌簌作响,霍青青看见展昭水蓝色的衣襟在风中微微飘扬,身上微冷,下意识地紧了紧领口。
“外面冷。”展昭说话间已经从屋檐上跃了下来,霍青青只觉得眼前一花,人影已经站在她面前,“怎么穿这衣服就出来了。”
嗔怪的声音带着关心,霍青青鼻子一酸,这下也不觉得冷了。
“师兄穿的也不多。”霍青青笑笑,扯了扯展昭身上薄薄的衣料。
展昭就笑着伸手点了点霍青青的鼻尖。“我会武功,还能冻着?看你冻得脸都红了。”
有了师兄妹的名分果然就是不一样,霍青青清楚地知道自己脸红了——却不是因为冻的——想起之前展昭温润有礼却一直因她是女儿身而保持距离,霍青青忍不住伸手想拉展昭的手。
能吃豆腐的时候,多吃一块是一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展昭却没让他摸到,一伸手就把她推回了屋里。
“好好睡觉,别乱跑。”
“睡不着。”霍青青扁了扁嘴,有点委屈,她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一直在做梦,梦都不长,而且次次都是噩梦。上辈子在学校的时候也偶尔会如此,只有出来走走,才能再睡得好。
“兴奋的?”展昭看着她直笑。
“师兄不是也没睡吗。”霍青青不满,抬头看看对面的屋檐,黑乎乎的,那上面有什么风景能吸引他?
“今日十五,我出来赏月。”展昭有些宠溺地一笑,似乎也觉得这个理由不够充分,“顺便看看开封,我都好久没回来了。”
南侠久居南方才会被成为南侠,这次回开封,除了为了她的事,是来看他师父的吧?不过展昭说是“回”,语气中不乏眷恋,想来对开封的感情不浅。
岂止是不浅,霍青青想了想,在心里一笑,如果这个历史真的按照小说发展,展昭会在开封住上很久,很久,很久地守护这座城的青天。
“开封好看吗?”霍青青侧头想了想,一手抓过外衣来披上,一手拉上了展昭的衣袖,小幅度地摇摆,“我也睡不着,带我上去看看呗。”
展昭能上去——嗯,肯定不是用梯子,肯定是那种所谓的轻功,霍青青眨了眨眼,别看她现在是南侠的师妹,一招半式她也不会啊。
“上面都是屋顶,有什么好看的?”展昭失笑,这霍青青也真是睡不着觉无聊得紧了,居然想上房顶上看看——他也是因为师父木易喜欢站在屋顶上远远地看天波府,才会染上这种习惯的。
屋顶,她霍青青见过不少,上一世随便找个什么上百米的高楼想看看北京城的全景不成问题,但那时的北京全是千奇百怪的大厦高楼,从上面看下去,实在是没有什么美感。不过开封——她还真是没有见过。
《清明上河图》那样的繁华,若是从高处往下看,又是怎样的一番情景?
霍青青忍不住好奇,就攀上了展昭的手臂,一脸央求的表情,拉着展昭出了屋子。
展昭摇摇头,倒还是拗不过她,跟着她从屋里出来,轻声道:“闭眼。”
霍青青很听话——之前有过一回被木易用轻功拎着狂奔的经历,她也知道被人拎着飞到半空绝不是什么好的经历。
展昭没拎她,只在她腰上轻轻一托,霍青青觉得身子一轻,再睁眼时,小院已经在自己脚下了。
没做好心理准备,霍青青一个没站稳差点从屋檐上摔下去。
展昭伸手拉住她,柔和地一笑。“你跟着师父学武,等有了内力,这也不难。”
有了内力?那得等到什么时候?霍青青默默翻个白眼,微微退了一步,冲展昭直摆手。
“你——你还是冲那位丁小姐笑吧,别冲我笑,我,呃……”
南侠展护卫展大侠的笑啊,她可消受不起。
展昭到底脸皮薄,霍青青一说,双颊“腾”地就红了起来,当即侧过头去不看她。
霍青青也没管他,低头打量起开封府的夜景来。
基本没有灯光,比之后世的那些繁华之景相差甚远,只能借着月色打量那些朦朦胧胧的屋檐。青黑色的屋檐瓦片,多数都已斑驳,带着岁月的痕迹。
依旧是安静,却不再让人害怕,反而觉得静谧而安心。
真——美啊。
霍青青说不出来美在哪里,只是如此平静,如此祥和。屋檐一片叠着一片通向远方,远方,深沉的夜色中染了银芒般的月光,美得如同画中。
这样的美丽,或许真的值得展昭那样执着的守护吧。
隔了几条街的地方,一家屋檐上有些细碎的声响,突然“喵”地一声,夜色中猛地闪出一对晶亮的、宝石般的眼睛来。
霍青青被吓了一跳,脚下一滑,几块屋瓦便滑了下去,声音清脆地落在地上,摔成几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