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寒离开李昭后,直接回到了阳城,找到留守阳城的沈平。
大堂之上,两人相对跪坐。
“沈将军,昨夜君侯突袭杜信营寨的时候,君侯的营寨也被杜信的人马偷袭了,阳城乃君侯根基之地,千万不能出纰漏,还望将军谨慎行事,以加固城防,紧守城池为要。”张寒一脸担忧的说道,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
杜威麾下有两员大将,一是王桢,如今跟随杜威在外作战,另一个就是沈平,负责留守阳城,沈平是不大看的上张寒这种马屁精的,他冷谈的点点头,“守卫城池的事情,本将军自然知道该怎么办,不用你说。”
“是,是,小人多嘴了。”张寒连道。
“前天晚上有多少人偷袭使君的营寨?可有人逃出来?具体情况如何,你可知道?”沈平想了想,问道,知己知彼,才能从容布置守城方略。
“大约五千人马,五百守军措手不及之下,逃出来了一百多人,如今杜信手中的军队应该有六千人左右。”说起情报,张寒自然张口就来,他本来就是干这个的,在阳城,他就是负责给杜威收集情报的人。除了军队的斥候探马,张寒就是杜威最重要的情报来源。
“前天晚上,你在哪?杜信还有一支伏兵的事情为什么我们一直不知道?”沈平眼神微阖,手握紧刀柄。
张寒呵呵一笑,一脸和气的对沈平说道,“将军,小人昨天晚上在寿山西部的山中,调遣人马为君侯联络杜信御营中的内应。至于杜信的伏兵,现在看来,那支兵马应该是祖预一手操办的,之前应该是分散于各个庄园训练,前几日在祖氏的庄园集中的,您手下也有不少探马,可有准确的消息传来。”
沈平脸上露出微笑,认真的看着张寒,然后拉起他的手拍了拍,“大家都是为使君办事,本将军在后方倒是清闲,老王鞍前马后的跟着使君效命,你也是连日奔波,倒是受累了。”这个老王就是跟随杜威作战的王桢了。
张胖子闻言一脸腼腆,“将军哪里话,小人不过是尽本分罢了。”
沈平点头,手指指着张寒,“对对对,这是本分,本分好啊,能尽本分的都是忠臣啊,你张寒是忠臣!倒是本将昨天一早做了奸佞的事情,给杜信送了三千石粮草!本将军不忠啊,据说杜信的伏兵是昨夜四更偷袭的营寨?”
张胖子脸色一正,“将军自然也是忠臣!整个阳城没有比将军更忠的人了!至于昨夜,君侯的营寨确实是四更遭到偷袭的。”
“过誉了,过誉了啊。”沈平一脸微笑的站起身,在堂上踱步,眼睛始终盯在张寒脸上,“本将军是不是忠臣,姑且不提,只是有一事,还请张兄为我解惑。”
“小人岂敢与将军称兄道弟,将军唤我张寒即可,将军若有疑惑,但凡小人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张寒抱拳躬身一礼。
“这运送粮草的日期是早就确定了的,昨天一早到达营寨,既然四更营地就被偷袭了,为何中途没人拦回运粮的车队,这负责传递消息的人,似乎没有尽他们的本分啊!”
“营地的防守,小人一向是不参与的,据说留守营寨的是王将军的远房侄子,才十六岁,至于没能及时通知粮队,想必是慌乱之中疏忽了。”张胖子一脸惋惜。
沈平眼中怒色闪过,“荒唐!使君就没过问吗?”
张胖子一脸难色,“这个,这个,小人实在不知。”
沈平一把拉住张胖子的手,延迟恳切的说道,“张兄,如今形势急转直下,使君怕是度不过这个难关了,再加上身边有王桢这样的昏聩无能的将领,恐怕必死无疑了,不如我们一起,将城池献给国主,去换一场富贵。”
张胖子闻言,一脸惊恐,跌坐在地,指着沈平破口大骂,“君侯往日待你不薄,拣拔你于行伍之间,你这忘恩负义之徒,竟要背叛君侯,你良心何在?”
沈平认真的看了张胖子半响,张胖子只是骂不绝口,各种污言秽语不停的送上,什么狼心狗肺,人面兽心等等,片刻后,沈平哈哈一笑,“张兄勿怪,我只是试探你的,现在我相信张兄是忠臣了。”说完一揖到底,“还请张兄见谅。”
说完话,沈平一把拉起一脸怀疑的张胖子,“使君于我有知遇之恩,想我不过是一农夫之子,是使君让我身居如今的地位,我岂能背叛使君。”
张胖子一脸严肃,“最好如此!”
说完张胖子依旧怒气未平,掉头就走。
背后传来沈平的声音,“张兄,如今狼山盗匪在阳城周边闹的太过分了些,你与他们关系好,让他们收敛一点,否则等使君回来,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张胖子哼了一声,匆匆而去,走出门外,只觉得后背都湿透了,刚才一个不好,他就得躺着出这扇门了。
张寒走后,沈平背着手站在堂上,两侧耳室涌出十多个刀斧手,其中一名领头的走上前来,问道,“将军?”
“现在看不出张寒到底投没投靠杜信。”沈平神色冷谈。
“将军不是说,寿山是个陷阱吗?”
“寿山是陷阱没错,使君中计了也没错,虽然张寒之前也颇为积极的鼓动使君出兵寿山,至少他也协助君侯拿下了杜信的御营,至少目前来看,没证据说明张寒背叛了使君,他最多和狼山盗匪不清不楚。”
“那不杀他了?”
“退下吧。”
言谈之中,一名士兵匆匆跑进来回报,“启禀将军,押运粮草的人回来了。”
“还剩多少人?”沈平叹息一声,问道。
“大概两百多人。”
“两百多?”
“是的,将军。”
沈平心里一声咯噔,总共三百人押送粮草,能回来两百多人?他急忙问道,“两百多人都是押送粮草的人?”
“有一部分是寿山营寨的溃兵,讨回来的。”
沈平松了口气,“已经进城了吗?谁放他们进来的?”
“领头的是沈成都尉,黄校尉就让他们进城了。”
“糊涂,来人,传令!让黄伦收缴了他们的兵器,其中看押。”沈平一声大喝。
然而,这个时候,城门方向传来号角声,沈平额头出现冷汗,心道,完了。
时间回到一刻钟之前,李昭一行和运粮溃逃回来的人,在沈成的带领下,涌到城门下,这个时候的沈成,一心想着进城后去告密,然后看那个叫王坤的小子被砍脑袋,自然是百般配合,负责守门的黄伦验过身份,便将门打开了。
黄伦来到门洞口,一脸好奇的看着沈成一行人,一圈的士兵围了过来,议论纷纷,“前方打败仗了。”
“听说威公的营地丢了。”
“听说死了很多人。”
黄伦走上前来,关切的问道,“沈成,前方战事如何了。”
沈成一把拉住黄伦,恶狠狠的说道,“黄校尉,快将那个王坤抓起来,这厮守卫营寨不力,丢了营寨,害我们送粮草的三百兄弟,只活下来几十个人啊,太惨了。”
李昭带着廉虎上前,一脸笑容,“黄校尉,不要听沈成胡言乱语,在下王坤,营寨被杜信一万大军偷袭,确实打不过,只好撤退回来了,还请带我去见沈将军。”
黄伦露出一个大家都懂的表情,似笑非笑的看着李昭,“一万大军?”
李昭走近,背在背后的左手一挥,廉虎从身后走出来,刀光闪过,黄伦头颅,飞天而起,李昭嘴角抽了抽,强忍着心中的恶心感,这次好歹没吐出来,他脸色冷酷,一挥手,“上!”
子虚国士兵一拥而上,周围一圈士兵措手不及之下,二十多人被砍翻在地,余下的一哄而散,大声高呼,“杜信的军队打进来了。”
这个时候,沈成瑟瑟发抖,一脸的汗,看到李昭走过来,直接就跪下了,“饶命,饶命。”
李昭没有管他,身后自然有人将投降的人收拢在一起看押,他跟着廉虎,一路向城门楼突击,守门校尉黄伦身死的情况下,城门守军如同一盘散沙,很快被杀散。
子虚国的玄鸟旗被插上了城头,号角被吹响,李昭一声大吼,“列阵防御!弓弩手上城门!”
城外树林中休息的李伯达,听到号角声,如同屁股着火了一样跳起来,跨上战马大吼道,“快!快!快!上马进攻!进攻!”
原本的计划是,李昭混进城内,晚上偷偷打开城门,但是,很明显,这个小兔崽子玩儿脱了!
“骑兵先行!一刻钟没进城的,全部斩首!”李伯达一拉马头,命令道,“步兵随后,以最快的速度进城!”
下完命令,李伯达带头发起了冲锋,一路不断的挥动马鞭。
作为被杜威留下来守城的将领,沈平也不是吃素的,经过最初的震惊后,他便立刻开始调兵遣将。杜威留下了一千人给他,很快他组织了三百人开始冲击城门。
廉虎如同一尊铁塔,穿着重甲立在最前方,左手拿着一面捡来的大盾,右手一把长刀被他舞的如同水泼般,在他面前的人,只觉得四处都是刀光,很快一个个的倒在血泊中。
八十人!
廉虎带着八十人挡在城门前的空地上,城楼上五十弓弩手不断的射出箭矢,想着城门冲击的三百阳城士兵,不断有人倒在冲锋的路上。
第一轮攻击过后,廉虎麾下战死十多人,而阳城方面则战死三十多人!
沈平很快鸣金收兵,进攻的士兵退回来,准备下一轮攻击,数十面盾牌很快被送上来,士兵开始整队,盾牌在前,长枪再后,刀盾手掩护侧翼。
乘着士兵整队的间隙,沈平叫来副将周孚,吩咐道,“去通知阳城个大家族,让他们派出家丁参战,告诉他们,狼山盗匪打进来了,不想被洗劫一空,就派人出来!阳城陷落了,他们也没好日子过!”
副将周孚看了一眼城头上子虚国的玄鸟旗,转头就走。
沈平脸色阴沉,他知道事情不妙,子虚国下山了!
他很清楚,此刻,必定还有伏兵在城外,他必须尽快夺回城门。
此刻的李昭也站在城门上方,一脸忐忑,他看着正在整队的阳城军队,沈平的反应比他预料的要快很多。他招来韩敬,问道,“援军还要多久到?”
“已经在冲锋了,半刻钟到!”
“五十弓弩手留下,你带着剩下掩护城墙的三十人去支援廉虎!”
很快沈平指挥士兵发起了第二次冲锋。
战斗一开始就进入白热化,不断的有人倒下,虽然廉虎够勇猛,当沈平历来善于练兵,麾下士兵也是悍不畏死。
廉虎一道劈碎一片盾牌,手中长刀断成两半,杜国的刀就是没有子虚国的直刀好用,一把长枪刺过来,廉虎一盾格挡过去,顺手抓住长枪,一把扯过来,对面士兵扑倒在地,廉虎盾牌下切,砍中脖子,盾牌边缘虽不锋利,然而却足以让颈椎断裂了,那士兵口鼻喷血,直接气绝。
廉虎拿起长枪,扫到三四人,然而左右一看,身边士兵抵挡不住,战线在向后移动,他突出在外,左右皆是敌人。
左边一名士兵眼见要被杀,廉虎举着盾牌,一路推过去,再次撞到五六人,然后便开始左右支援,勉强维持住防线。
李昭看的心潮起伏,真正的无双猛将啊!
就着这个时候,城墙两侧,有士兵靠近,负责指挥弓弩手的中尉一脸惊恐,叫到,“校尉!”
李昭回头看了看,两边城墙上的敌军距离一百步了,这个时候,他听到了狂奔的马蹄声。同样听到马蹄声的还有沈平,他面色阴沉的大吼一声,“所有人,向前突进!死战!”
剩下的两百阳城守军,听到命令,舍命狂攻,城门下,廉虎的防线不断后退!
形势岌岌可危!
就差最后一点了!李昭剧烈喘息,眼睛充血,一声大吼,“别管两边,所有弓弩手,三连齐射!”
三发齐射完毕,廉虎感觉压力轻松了不少,勉强稳住了防线。而城墙上的敌人就在眼前,弓弩手剧烈喘息着,拔出腰间直刀,准备应敌!训练中,通常有盾牌保护他们侧翼的,看来今天得死战了!
孙越在李昭旁边如同一只受惊的鹌鹑,脸色苍白,哆嗦着嘴唇,看着的眼神如同看一个疯子,这就是个赌徒,子虚国的血脉果然是一脉相承的,赌性太重了,甚至他们连国家都是赌回来的。
孙越心里发誓,他这辈子再也不上战场了,在后方运筹帷幄就好,他这小身板,随便来个士兵,他就得嗝屁,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除了脑袋大,哪都小啊。
轰隆的马蹄声终于进入城门洞里了!
李昭松了口气,城门洞并不宽大,仅容两骑共行,好在战马的速度已经跑起来了,李伯达冲锋在前。
他在城门洞中,一声大喝,“举槊!”
众骑回应,“攻!”
廉虎带着残余的人,往两侧退后,黝黑的铁甲,火红的盔缨,闪着寒光的马槊,子虚国精锐的禁卫军骑兵横冲而过!飞驰的战马撞碎盾牌,践踏着血肉之躯,直接贯穿了沈平的军阵!
沈平薄弱的军阵根本挡不住速度达到极致的骑兵。
子虚国的兵锋,百年来,第一次出现在其他诸侯国的军阵面前。
气势如虹!
这才是沙场啊,李昭感叹一句,回头看着两侧城墙上已经逼上来的敌军,用他稍显稚嫩的声音高喊道,“沈平已败!投降不杀!”
骑兵已经入城了,立刻有一百多人下马,涌上城墙,将李昭牢牢保护起来,城墙上犹豫不决的士兵,很快丢下兵器投降,他们只是老弱,真正的精锐先是被杜威抽调走了去攻打杜信,然后剩下的部分能战斗的几百人也都在沈平身边了。
不久之后,子虚国的一千步兵也入城了。
基本宣告,阳城陷落!只剩下沈平退进城守府顽抗了。
战事稍定,李伯达找到李昭,拎着他的耳朵,破口大骂,“这他娘就是你说的没什么危险?你个小兔崽子,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