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赵四一行人终于走出了山林。
一头白虎,口中的血沫已经干了,被倒攒了四蹄穿在一根粗木棒子上,四个彪形大汉像抬轿子一样抬着。即将入夜的时候,终于来到了寿山营寨。
守卫营寨大门的军士惊奇不已,这东域可是好些年没听说过有谁猎到白虎了。白虎,乃是义兽,五行主金,象征兵戈,而民间有传闻,白虎有驱邪避灾之效。
赵四一行人来到杜序的营帐前,杜序一脸狂喜的跑出来迎接,哈哈大笑着拍着赵四的肩膀,“好,很好,以前的事情,一笔勾销,等回到杜城,本公子再赏你一千贯钱。”
赵四被拍的肩膀一矮,轻呼一声,显然受伤了,连忙跪下道谢,“谢世子赏赐,往后世子但有能用得上赵四的地方,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杜序围着白虎走了两圈,很满意,指着白虎瞎了的那只左眼,笑着说道,“不想这义兽瞎了眼。”然后他挥挥手,“既然受伤了,先下去休息吧,待会儿随我一起去将白虎献给我父亲。”
赵四躬立一旁,抬起眼皮看了杜序一眼,嘴角微勾,“世子,小人先告退了。”
赵四一行人走后,杜序深吸一口气,一脸严肃的吩咐从人道,“将白虎抬进一旁的帐篷,仔细清理一番,将血迹擦擦。”
半个时辰之后,杜序吩咐人拉来一辆板车,将白虎从帐篷里抬了出来,放到板车上,一行人准备停当,然后他吩咐人去找赵四。
此时赵四和一群人在一处东南角的帐篷内歇息,赵四光着膀子坐在帐篷里,胸口上缠着绷带,这时一人挑开门帘走了进来,一脸倨傲的说道,“赵四,公子特许你跟随他去将白虎献给国主。”
赵四龇着牙,抽着冷气说道,“还请这位兄弟告知公子,小人受伤不轻,唯恐冲撞了国主,不如让我这位兄弟代我去如何?他在猎虎时也出力不小。”说着话,他指向旁边一人。
那人生的一脸横肉,名叫刘琚,杜城出了名的地痞流氓,此时一脸感激的看着赵四,抱拳一礼,纳头便拜,“赵兄仗义,小弟往后必有厚报!”说完他便一脸期待的看着进门那人,谄媚的说道,“这位哥哥,小弟对世子仰慕已久,你看这……”
说着话,伸手递过去一锭金子,那人掂了掂分量,揣入怀中,那人深深的看了赵四一眼,然后对刘琚说道,“好,你这个兄弟我认了。”说完便跟刘琚勾肩搭背的走了。
赵四松了口气,淡淡的说道,“好了,外人都走了,让兄弟们准备吧。”
另一边,刘琚来到杜序这里,杜序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问道,“赵四呢?”
那负责召唤赵四的人回道,“公子,赵四受伤不轻,正在养伤,唯恐冲撞了国主,便让这位刘琚过来了,他在猎虎中也出力不小。”
杜序眉头一皱,深吸口气,说道,“好了,就这样吧,走吧,去献白虎。”
一行人尽皆膀大腰圆,各个雄壮,拉着板车,迤逦而行,往帅帐而去。
其中一人,长的尤为壮硕,名唤弓奴,与曾经的力奴一起秉承公子序坐下双绝。力奴力大无穷,为赵四所杀,这弓奴尤其擅长射箭,百发百中无虚弦。
来到帅帐不远处,一行人停了下来,这里有军士设卡检查。杜序解下腰间宝剑,递了过去,其余人同样解下兵器,交予守卫,弓奴将箭囊递了出去,却死活不肯交出背上长弓。
杜序走过来,说道,“本公子这弓奴想来将背上长弓视作性命,既然箭矢已经交出去了,弓便让他背着又如何。”
负责检查的军士,想了想也对,就不再强求了,负责这处关卡的是一名都尉,他一脸笑意的拍了拍板车上的白虎胀鼓鼓的肚子,笑着说道,“公子真是好运气,这白虎可不常见啊,这白虎皮可是千金难求的好东西,这张虎皮保存的真好,就脖子和屁股上有两道口子,其他地方都没伤到,狩猎的人也是用心了。”
刘琚参与过猎户,闻言,他看了一眼白虎,一脸疑惑,在他们的围捕中,并没有伤到白虎的皮毛,就待说话,杜序拍了拍他肩膀,让他退后。
然后杜序扫了一眼那都尉拍在白虎上的手,淡淡一笑,“民间说这白虎有驱邪避灾的作用,是猎户们特意猎回来献给国主的。”说完他指了指身后那些人。
检查完毕,都尉一挥手,便放行了,他砸吧着嘴,“我们的世子大人,今天很好说话啊。”
一群军士点头称是,那名负责检查弓奴的人更是说道,“都尉,公子序今天竟然用商量的语气跟我说话了。”
听到这话,那都尉眉头一挑,那一幕他也看到了,回味片刻,总觉得今天的事情不寻常,一时间却也说不清楚哪里不对劲。
片刻后,他忐忑的问道,“公子序今天带了多少人进去,有人数了吗?”
有人迟疑着说道,“有三十多个吧?有什么不对吗?”
杜威眉头皱起,犹豫片刻,就算加上猎户,这数量也有点多了,吩咐道,“你们守卫好这里,我去前面看看。”然后小步往帅帐走去。
杜序带着三十多人来到帅帐的位置,对门口守卫点点头,然后让人将白虎从板车上抬下来,他深吸口器,径直进入帅帐。
大帐之内,杜信侧躺在矮榻上,再无旁人,“父亲,父亲?”杜序轻轻叫了两声,杜信似乎睡着了,并未应答。
这时白虎被他的从人抬了进来,然后立即分出一部分人挡住大帐门口。
杜序点点头,顿时一群人放下白虎,其中一人将手伸进白虎口中,掏出一把匕首!原来杜序是用这头白虎来藏匿兵器的!
看着那把匕首,跟着走进帐篷的刘琚只觉得整个人一阵眩晕,变得浑浑噩噩起来,这是要干什么呀!
那人拿着匕首,一把摸向白虎的脖子,这里有一个伤口,看着像是打猎的时候砍伤的,然而伤口皮肉并未翻卷。
那人拿着匕首来到白虎身后,沿着伤口将虎皮切开,然后很快,十多把长刀被抽了出来,不久白虎脖子下的伤口也被切开,六根箭矢被取了出来,还有五六把匕首。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世子这个职位,他,杜序,当够了,他要当国主!他要造反,还是用这种刺杀的手段,虽然风险高,但是成本小啊,而且收益不是一般的高啊。
在他的理解里,只要他爹死了,他又是杜国世子,那么一般臣子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不然他当国主,难不成让杜威当?这些人算计了人家杜威十多年,干了多少遭人恨的勾当啊,而他的几个弟弟都还小,所以理所当然的,只要他爹一死,他就是杜国之主!
这一切都在瞬息间悄无声息的完成,没有人说话,杜序拿着一把长刀来到矮榻边,轻声的叫了声,“父亲?”
杜序看了一眼,露出被子的那颗脑袋,面目向内,阑珊灯火下,看不太清面容,那盯着杜信头上的那枚龙首玉簪,瞬间红了眼眶,狠狠的一刀砍了下去,一声惨叫响了起来。
这一刀就是号令!
一群人一拥而上,各种长短兵器,刺穿被子,一时间鲜血淋漓,片刻后杜信的脑袋被砍了下来,翻过来一看,这不是杜信!
杜序脸上的冷汗流了下来。
中计了!
这颗脑袋的面容要年轻的多,最多跟杜信有三分相似!杜序取下那颗脑袋上的龙首玉簪,死死的捏在手中。
逃!
杜序心中心念电转,顺手将那簪子放入怀中,然后一声大吼,“杀出去!”
门口的守卫已经听到动静,冲进来查看,瞬间被门口的人拿出,夺了刀枪,被一刀砍死。
杜序一马当先,冲出大帐,随即一脸绝望。
刘琚被裹挟着一起挤出大帐,脑袋一片空白,只见一圈的士兵紧紧包围了大帐,杜信骑在马上,一脸心痛的看着他。
“为什么?”杜信一脸狠厉的厉声喝问,“孤自认为待你不薄,为什么?你就这么想杀了我,你已经是世子了,将来杜国的一切都是你的!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听到这话,杜序嗤笑一声,努力的昂起头,狠狠的盯着杜信,摊开左手,露出里面的龙首簪子,他抬高手,问杜信,“父亲大人,认识这枚簪子吗,你天天戴在头上的!”
杜信此时除了面容疲惫之外,完全不是有病的样子,这也是个好演员啊,亏他能耐得住寂寞,在矮榻上躺了这好几天不动弹,此时他抽了抽嘴角,冷谈的说道,“你想说什么?现在投降还来得及,孤饶你不死。”
杜序哈哈大笑起来,眼泪都笑出来了,“真是慈父啊,儿臣好感动。”说着说着他红了眼眶,咬牙切齿的说道,“杜信,你这个禽兽,你还记得吗?你就是用这个簪子,在我面前,刺死了我母亲!每见你一次,我就多恨你一分!我妹妹才两岁,看见娘被你杀了,就抱着你的腿咬了一口,你竟然活活把她摔死了,她才两岁呀。”
杜信一脸唏嘘,叹息一声,慈爱的看着杜序,“序儿,你忘了吗,你娘和你妹妹都是病死的,失去你她们,孤也很心痛,孤无时无刻不在想她。”
杜序嘿嘿笑着,“老畜生,你是不敢说你为什么要杀我娘吧,她知道了你弑父的事情,你!杀了我祖父!那年冬天,我在泰宁宫的那个衣柜里,听到了你跟太医的对话,是你!让太医对病重的祖父用了虎狼之药,是你杀了他!”
杜信嘴角抽了抽,怜悯的看着杜序,“序儿,你祖父也是病死的,孤知道你对你娘的死很伤心,一直不能忘怀,孤真的很心痛。”然后杜信严厉的看着杜序,继续说道,“你娘在九泉之下,也不希望你做现在这样的事!放下兵器,今晚就回杜城!”
杜序眼中闪着泪花,嘿嘿笑着,“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吗,你一直都不喜欢我,你就像拿我当诱饵,引杜威出来是不是?你知道我娘是怎么知道你弑父的事情吗,是我告诉她的,我告诉她的啊。”杜序痛哭失声。
杜信脸色阴沉下来,冷谈的看着杜序,大喝道,“来人,世子疯了,拿下他,今晚送他回杜城!”
杜序站起身,同样怒吼,“弓奴,杀了杜信。”
箭出如龙,一箭如流星,闪电般来到杜信眼前,一旁卫宽飞扑过去,箭矢贯穿他的后背,从胸前穿出来,叮的一声扎在杜信胸前的铁甲上,卫宽跌落马下,顺势将杜信也扑了下来。
卫宽当场气绝。
杜信站起来,看着胸前凹陷的铁甲,脸色铁青,“拿下杜序,死活不论!”
杜信确实不喜欢杜序,之所以没废除他的世子之位,一来当年杜序名叫杜瑜的,之所以改名杜序,是处于一种政治需要,向朝野传递长幼有序的信号,表达他的正统地位,改名就是众多政治手段中的其中一种,所以杜序是一个政治符号;二来,其他几个儿子尚未成年,所谓近年多病,不过是装给杜威看的,所谓欲使人灭亡,必先使人疯狂,经过他好几年的努力,原本谨小慎微,一心紧守城池的杜威,现在都敢带兵出城了!所以杜信的身体其实健康的很,挑选继承人的事情,他有的是时间。
看着一拥而来的人马,杜序冷笑一声,“老畜生,你以为我就这点手段吗!”
弓奴抽出一支响箭,射向天空,一声尖锐的声音响起,传出很远。
不久,杜信人马后方,突然混乱起来。
杜序的援兵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