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年后,李昭才知道,这天逛街,老奶奶一路派人暗中跟随,后续回报给老奶奶,于是李昭的一些问题就引起了老奶奶的重视,于是叫来祖父李虎,李虎又召见御史大夫贾和问对,贾老头一番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就有了这小题大做的三堂会审和祖父大人那一番让他振聋发聩的言语。
一直到到大年初四,李昭都没四处乱跑,老老实实的在家陪着奶奶和老娘,偶尔去找外公聊聊天,要么跟厨子一起琢磨新的菜式,拿去给奶奶尝,要么就跟拉上李道仙和李曦,去甘泉宫北面的校场跟禁卫军一起打马球,日子过的平淡却也充实。
大年初四的晚上,老奶奶叫来李昭,家里的一群女人都在甘泉宫,老奶奶命人拿来一领皮甲,黑色胸甲和背甲镶着金边,睚眦的吞肩兽,裙甲一直覆盖都膝头左近,胸前左右各挂一串香红流苏,腹前烙印着玄鸟纹饰。
这一领轻便好看的皮甲,李昭很是喜欢,不得不感叹,如果不考虑防护性能,挑选盔甲这活儿还得女人来做。
这也就是去青鱼河伐个木,危险性不大,一群女人就挑了这么一副轻便好看的皮甲。
一群女人七手八脚的给李昭换了起来,片刻后,一个英武勃发的小将军就出来了,看的一群侍女眼泛桃花。
李道仙急吼吼的说道,“我也要,我也要,等会儿给我也试试。”
然后老娘拿过一个金色的狻猊兜鍪,扣到李昭脑袋上,左右看了看,不甚满意,婶娘魏玲看了一眼,也摇摇头,老奶奶说道,“看着别扭,换一个吧。”
冯悦说道,“应是颜色不搭,一身黑色配个金色的兜鍪不行,换个黑色的试试?”
然后一群女人叽叽喳喳的,如同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
老奶奶拿过凤翅兜鍪,感觉不行,换!
婶娘魏玲拿过虎头兜鍪,感觉也差点意思,老奶奶大气的挥手,换!
折返顿项盔,换!
李曦拿着个钵胄跃跃欲试,李昭捂着脑袋,要被玩儿坏了啊。
反抗是没有用的,什么都阻挡不了一群兴致勃勃的女人,李昭只好当起了木头人、衣架子,任由她们折腾了。
怎么换都不满意,老娘提议道,“这总是不搭,不如换身铁甲呢?”
老奶奶沉吟一声,迟疑起来,“就去伐个木,用不着铁甲吧。”
婶娘却说道,“还是先试试吧。”
“也好。”
先换上札甲,老奶奶说道,“这是小兵穿的,不够威风。”
柳叶重甲试试,配上重檐兜鍪,一身下来五六十斤,李昭那小身板哪里扛得住,直接就趴下了,实在是太重了。
山纹黄金锁子甲,暗金色的甲胄,皮质的黑边,端重大气,这是子虚国最好的甲胄,这回一群女人倒是满意了。
“这甲真漂亮!”李道仙双眼闪动着星星。
“看着就大气!”李曦附和道。
“还结实!大郎也有一领,宝贝的不行,我就说这个指定好看吧。”这是婶娘的声音。
李昭要哭了,“奶奶,这甲三十多斤啊,又不是打仗,穿着怎么伐木啊。”
老奶奶一阵犹豫,还是说道,“乖孙,这个好,林子里是有虎豹的,穿上这个甲,老虎都咬不动。”
老娘摸着李昭身上的锁子甲,一脸迷醉,也说道,“你爹就不肯在家里穿盔甲,瞧瞧这多好看啊,你又不用去挥斧头,人在那就行了。”
李昭迷了,难道老娘还想让老爹在家玩儿制服?“不行,我不穿这个,太重了,整天穿着多累啊。”
“乖孙,听话,这个好看,看着就威风。”
这时李虎走了进来,眼前一亮,左右端详一番,“好看是好看,不过对昭儿来说,太重了,穿着多走几步,就是一身的汗,还是换皮甲吧。”
老奶奶顿时怒了,“还不都是你个老不死的,好好的人,非要送去荒野里遭罪,昭儿要是少根汗毛,老娘活劈了你。”
李虎掩面而走,现在不能跟这老娘们儿讲道理。李昭赶紧说道,“还是穿皮甲吧,奶奶,皮甲轻便。”
“罢了,皮甲就皮甲吧。”
终于折腾完了,一身黑到底,黑色的皮甲、护臂、护腿,配上黑色的战靴,再配上一顶紫金冠,眼中的瞳孔泛着一丝如鹰隼般的金色,穿上这一身行头,一股英武之气,迎面扑来。
这也就是久不经战事的子虚国,其他地方的人们,丈夫儿子出征的时候,唯恐甲胄不够坚固,又哪有那份心力去穷究甲胄是否美观呢,李昭突然有一丝后悔,让子虚国卷入天下的战火之中,真的好吗?
在平安喜乐中流连忘返的子虚国,人们享受着这乱世中难得的平静,然而不久之后,这份平静大略就要被打破了,那些失去丈夫儿子的家中妇孺,该有多伤心啊。随即李昭就掐掉这份念头,这个天下已经乱了,诸侯们相互兼并,战事如火如荼,终究会有更强大的国家诞生,到时候子虚国的命运只会更为凄惨,铁门关能守两百年不动摇,往后或许还能稳守三十年,但是三十年之后呢?五十年之后呢?
子虚国已经没有选择,这是大争之世,不进则退,不奋力图强,就一定会灭亡!
看着一群叽叽喳喳的涌去库房的女人,李昭暗暗决定,他这辈子一定要努力的守护着他们的这份安宁,不给铁门关下的敌人一丝一毫的机会。
来到库房,李道仙拉着李曦一脸兴奋的流连于库房中的各个角落,挑选着心仪的甲胄,子虚国崇尚黑白两色,纹章是一只玄鸟,子虚国的旗帜就是玄鸟旗,纯黑的旗面上一只白色图案的玄鸟。子虚国的盔甲自然是一水儿的黑色。
传闻九天玄女深谙军事韬略,具有九天玄女血脉的李家人或许天生就好战吧,看李道仙那兴奋的模样就知道了,连李曦都兴致勃勃的样子,以前真没看出来,这个温柔的姐姐也喜好兵器,就好像新开启了一个了不得的属性。
不好战的李家人不是九天玄女的好子孙,也不知道之前的历代祖宗们是怎么忍住不去打仗的。
李道仙挑了一领漂亮的鹿皮甲,李曦挑了同样的鹿皮甲。
“奶奶,怎么没有白色的皮甲?”李曦皱眉问道,李道仙也点头附和,“是啊,是啊,白色的才好看。”
“打仗都是男人们的事情,那都是些粗人,哪懂女儿的心思,所有甲胄不是黑乎乎的就是铁灰色,确实难看,奶奶回头就让少府的工匠给你们重新上漆,就涂成白色的,只要你们喜欢,怎么着都成。”
李道仙和李曦高兴的放下挑好的皮甲,又撒着欢儿的去挑兵器了。
片刻之后,李道仙拿着一把玉柄白鞘的直刀出来了,爱不释手的摸个不停;李曦就厉害了,她扛着一杆马槊出来!槊杆都有一丈多,加上两尺多长的锋刃,直接就四米多长了,快有三个她那么高了。
李昭捂住脸,婶娘魏玲直接就懵了,张牙舞爪的扑上去,简直活不成了,“乖女儿,这个太长了,是骑在马上用的,你使不动,咱换个短点的,啊,乖。”
“不,我就要这个。”李曦嘟着嘴坚持道。
李道仙一看,也嗷嗷叫的也要拿马槊,老奶奶赶紧拉住安抚,“乖,咱不跟曦丫头学,咱不用这个,那是骑马陷阵的杀才用的,太大了,不适合闺女用,咱就用这个直刀,不是喜欢白色吗,瞧瞧这刀多好看。”
老奶奶不会用刀,为了安抚李道仙,就拿着那把刀连连比划,看着好笑。
老娘就笑个不停,老奶奶责怪的拍了她一下,“帮忙拉住,姑娘家扛个马槊出去,咱家还怎么见人。”
李昭咧着嘴乐呵,笑的开心。
好说歹说,李曦死活不愿用直刀,最后换了个步战用的短槊,就是李昭曾用过的那种,整体上要短小很多,李道仙又拿了一张小弓,她要学弓箭。
“娘,你看这个金色的流苏多好看呀。”李曦指着短槊上的流苏说道。
魏玲没好气的说道,“回头就让你舅公教你,看你耍不耍的动!”
“我耍的动!”李曦看着手中短槊,一脸肯定。
“好好好,丫头喜欢就好,赶明儿就让廉尧亲自教,这宫城也没什么可守卫的,他闲着也是闲着。”老奶奶一锤定音,对于她的堂弟廉尧,使唤起来,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李曦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然后老奶奶又拉着李道仙说道,“仙丫头可要学弓?典客曹平是个射箭的好手,廉虎的箭术就是跟他学的。除了每年朝贡诸夏城,他都没什么事,据说今年去诸夏城朝贡的是行人潘求,他就更闲了。”
“好啊,好啊。”
次日李曦起了个大早,被魏玲拉着去跟着廉尧在校场上学习用槊,这原本就是马上用的兵器,李曦拿个短槊,廉尧只好就当用枪那么教了,只是这槊着实太笨重了些,李曦没旋刺几下,手就酸了,于是就先换成木槊了。
至于李道仙,也在校场上练着她心心念念的弓,直刀的使用,她早就在青羊宫学会了,至于妙音交代的事情,是什么来着?好像是看着李昭?算了,练箭要紧!何况老奶奶也不让去青鱼城。
李昭穿着皮甲,要上挂一把黑色直刀,牵着一匹雄健的战马,马鞍上挂一柄马槊,老奶奶和老娘还有周怡冯悦,又将一个大号的包袱放到马后绑好。
老娘担忧的说道,“怎么就不愿意坐马车呢,还有这么多东西真不带了?”
“要不,驾一辆马车,我让人送去青鱼城,也不要你自己赶车,你这孩子真是,带这么点东西,够吗?”老奶奶也唉声叹息的说道。
李昭看了眼旁边堆着的那一大堆东西,吸了口气,说道,“奶奶,娘,该准备的东西,营地里都准备好了,那些吃食就不用带了,皮褥子也不用,那边有睡觉的地方。”
“营地里的饭食吃的惯吗?要不把易庖长带上,让他给你煮饭?”老奶奶又说道。
李昭看了看站在一边,背着个包袱,胸前挂一口锅,左手还拎着个包袱,右手拿一把马勺,腰围跟身高差不多的易厨子,易厨子连声说道,“对,昭公子你是知道的,我煮的饭好吃。”
李昭捂着脸,“不用了,营地里有厨子的,奶奶,我要去跟民夫们同甘共苦。”
老奶奶心都抽了起来,抹起了眼泪,“那得多苦啊,乖孙,要不咱不去了,就在家陪着奶奶,我看谁敢让你去。李虎这个老不死的,真真不是东西。”
老娘拿着个包裹就往马脖子上挂,“这些糕点总要带上吧,想吃的时候就吃一口。”
“对对对,糕点带上,营地里的厨子想必不会做糕点的,想吃的时候就吃一口,这一去得十天半个月呢,说不定得一个月,唉,李虎这个老杀才就不是东西。”
这时候婶娘魏玲带着魏芬匆匆走了过来,“这些都不带吗,多带点啊。”
“曦丫头在学槊了?”老奶奶问道。
“说是要来送昭儿,我拉去校场了,省的来添乱。”
“这是对的,仙丫头我也遣人送去校场了,省的跟着跑了,荒山野岭的有什么好,一个个都想跑出去。”老奶奶一边数落,一边翻着东西。
“这熊皮斗篷带上啊,直接披在身上就行了,晚上冷的时候还能当褥子用,听大郎说行军的时候都这样。”魏玲翻出件熊皮斗篷,连忙说道。
“嗨,你是个明白人,我跟昭儿她娘都糊涂了,来来,昭儿快穿上。”老奶奶顿时笑了起来。
看着忙碌的几人,李昭不由得想起那首诗: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磨蹭了一个时辰,李昭终于出了宫门,中间听说昭公子还没出发的廉尧特意过来看了一次,在老奶奶凶狠的眼神下,掩面而走,回去让禁卫军等着就行。
马前马后挂满了零碎的包裹,看的人想笑,李昭终于与廉虎带着的五十个禁卫军会和了,一水儿的骑兵,战马雄健,他们的马上就干净多了,穿着黑色柳叶甲,背一个小包裹,披一袭黑斗篷,手持马槊,腰挎直刀,马后一卷裹起来的褥子,马鞍上挂个水袋和弓箭。
李昭对着站在两仪宫门楼上的众人挥挥手,接过玄鸟旗,一行人一路穿过朱雀大街,出了白虎门,往青鱼城而去。
那里,将是子虚国崛起的起点,一个新时代的开端,那里将是子虚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