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拯救莲花的决心大过一切。见他不肯透露，旁敲侧击道：“看来那个势力很强大呀，不是中土的吧？”
他脸色一变：“少侠知道了？”
我故作高深：“以我义父的见识，怎么会不知道蓬勃岛？各位大哥缺乏诚意啊！”
听到我强调“义父”二字，他明明觉得我在装蒜，却起身抱拳：“小人不敢！孔小明先生下令不得走漏风声，但他也说过，如若韦无常老前辈能加盟，咱们如虎添翼！只怕，以韦老前辈的身份，不会对这些俗事感兴趣……”
“哪里的话，我义父当然有兴趣了！若没兴趣，他会让我掺合进来？！”管他信不信，我要把自己的分量加上去，“大哥，韦无常老前辈跟我同牢而住，已有缘分，后来我倒粪的时候天天看望，贴心伺候，老前辈高兴，直把我当儿子看。你放心，他迟早露面，只要我在，老爷子肯定帮咱们。”
“好！小人知无不言！”那货一口喝干烧酒，全盘说了。
原来中秋那夜，偷袭迷茫山的，确实是蓬勃岛。黑尾短箭，正是他们的暗器。蓬勃岛武士号称“鬼影”，来的约有百十号人，在荆景雄安插的内鬼张黑张采办的帮助下，轻松突破山寨，将迷倒的众匪屠戮干净，又追杀了黄小雨等残余人马一阵。因不敢冒险深入地道，便放弃追击，转而把牢房里的人都救了出来，似乎是在找什么人。鬼影们挟持众囚，罩头塞嘴，通通抓去，疾奔很久。梁壮士也在其内，等停下来再见天光，已处于一个无名荒野。鬼影武士让男男女女站成一排，有个鬼影凑到面前挨个辨认，用番话叽叽哇哇地问，却没找到他们要找的人，丧气地骂。
我奇道：“找人虽然不易，但各人样貌区别很大，男女之别更大，怎么竟然要大费周章，把你们都救出去？”
他一脸畏惧：“少侠有所不知！那群鬼影神通广大，能易容成各种样貌，男能变女，女能变男！他们要找的人，十分有可能变成任何样子！”
我笑道：“屁话！大哥喝醉了吧？易容我是听过，但男女……有巨大的差别在胯下吊着，岂能说变就变？”
他言之凿凿：“小人亲眼所见！有个鬼影撒尿的时候，我在旁边偷看了一眼，他那家伙伸缩自如！岂不是男能变女？”
我心说，这男变女可以缩着，但女变男又是怎么整？蓬勃岛人果真那么邪乎？如果是他们抢走了莲花，我的胜算就更小了。我忍住“莲花姑娘”四个字，改口关心文老五的生死。他叹了口气：“我们这十个人有武功底子，就让打发到百鬼岭了，其他人却不知去了哪儿，文化牢里的十个人当时都在，恐怕……”
还能去哪？杀了呗！我在迷茫山，虽已见识过鬼影武士杀人不眨眼，但心中多少存着侥幸。此刻一听如此描述，知道莲花姑娘和文老五活着的希望都不大了……
我的心“嗵”地落了下去，说不出话来。
梁壮士烧酒下肚，胆子变大，骂了起来：“他妈的！你不知道，我们哥儿十个在百鬼岭混得有多窝囊！”我哪有心情讨论十个窝囊废？心里感伤莲花姑娘，也又为那才华横溢的文老五黯然伤神——老五的“七步百首”，从此成为绝唱了。
“莲花，你这么好的人，希望你大难不死！总该让我再见你一面……”我心底难过，每个毛孔都在流泪。
送梁壮士走的时候，我说：“兄弟，请代我问一声智慧王，能否在动手前，让我跟他那位朋友见一面？我代表我义父嘛，你懂。”
窝囊废梁壮士答应问问：“智慧王常说，他的朋友知道韦无常老前辈，十分敬仰，很想见见。少侠放心，小的一定禀报！”
这货见风使舵，一直睁眼说瞎话，乃高手中的高手，不笼络住恐怕会坏大事，于是我装作生气：“哎？大哥怎么还在叫我少侠？你我兄弟这么有缘，如果大哥不嫌弃，今日在此，咱就结为异姓兄弟！连同那九位大哥，一并都结拜了！”说完，我胡乱搓起一堆土，插了筷子，点起香烛，拉着他就拜，自称最小的小弟。至于他们十个怎么排行，随便吧。
那窝囊废虽然人生受挫，正在低谷，却也不该被我这假冒的高人之后抬举，便感动到涕泪横流。但他真的对天涕泪横流，鼻涕悬了长长一条，晃而不断，衬得其感激之情真实而绵长。
二人拜完，他刺啦一声吸回半截，信誓旦旦地拍胸脯：“兄弟！今后哥哥们就靠你提携了！你的事就是俺们的事！你义父，就是大伙的义父！天地为证，绝不违誓！”妈的，这是在蹭油水。
我用手帕包了银两给他递去：“大哥放心，有老弟一口饭，决不让哥哥们喝清汤！”
梁壮士把手帕和银子往怀里一塞，用袖口把鼻涕一蹭，走了。
他走后，我前前后后思考了很久。见到王大麻子的朋友，该怎么打听莲花的消息？若已受害，该怎么报仇？若还活着，该怎么救人？
瞎编的身份被梁壮士揭穿了怎么办？
瞎编的身份被韦无常知道了怎么办？
我是不是应该备点烈性毒药以免死前受折磨？
我是不是应该早点捅聋自己以免死前太妖娆？
唉，逞什么英雄！装什么情圣！救出个蛇蝎黄小雨，亏大发了。
……
窝囊废走后，我上山禀报。
“来了两三千！”我瞎编的人数一出口，黄明柱明显抖了抖。趁他发愣，我说打算先去跟敌人见个面，若能提前打听到藏宝洞的位置，咱们就能集中兵力，胜算会大很多。众匪首夸我智慧过人，实乃山寨之福。
土匪里面，有个分管营务和情报的晴雨堂包孝仁堂主，这次是初见。此人不善言谈，肥肥嘟嘟，像个酒鬼——酒糟鼻，楂红脸，八字眉，耷拉眼，笑起来如丧考妣。这人跟关二鸡坐在一起，两张红脸争奇斗艳。他俩旁边是脸白如纸的刑堂高堂主。三张脸凑一块，就像白脸红臀的大马猴蹲在树枝上回头看。
关二鸡酸溜溜地：“恭喜寨主，既得了打江山的财力，又得了个好女婿，寨主威名与天同齐！”
众人附和，黄明柱笑而不语。我心里唾骂了黄家老小一百遍。
会后，我在众人拥簇下出了聚义厅。穿过一个走廊，准备牵着赤兔下山时，倒霉地碰到了黄小雨。几日未见，妖女神色更为憔悴了，该是多么思念沈剑！她挡了我的路，恨恨看着。我停在她面前，冷酷不语。二人谁也不让路。
我低声嘲笑：“你是想那个白痴想得睡不着？还是想我想得睡不着？”
嘴上虽然轻佻，但我心硬如铁，就算摘掉玄铁牌也刺不穿了。她看着我的心口：“文有智，我迟早要挖出你的心来看一看，到底是什么做的！这么虚伪！”
“迟早有一天，我也要看看，你的心是什么做的！这么无情！”
黄小雨脸色苍白，头发凌乱，被土匪打劫了的样子：“混蛋……你告诉我，到底有没有莲花姑娘？”
我听到这个名字心里就大苦，想到老子的处境，都是被眼前的扫把星害的，恨不得立刻踢死她！脸上一寒，皱眉骂道：“这事儿跟你无关！我是个骗子，你也不是什么好鸟！你要杀我就赶快动手，老子跟你打一架！不然老子就走了！让开，你个……”想骂一句贱人，不知怎的骂不出口。
黄小雨眼里带火，脸若冰霜，忍着怒气，侧身让开一条路。
我趾高气昂、故意慢悠悠地从她身旁经过。她低声说：“文有智，我求求你，不要害我爹娘，希望你能找到……”
停下脚步，我侧过耳朵：“你说什么？”
她重复道，希望你能找到莲花姑娘。
“不是这句，我名字后面那四个字，大声说一百遍，不然我听不清。”
她愣了一下，明白过来，提拳就打：“滚！滚！滚！你给我滚！”
我边逃边说：“这才对嘛，你对我就是这样的嘛！装蒜八叉穿个淑女装你装什么淑女，滚去嫁给白痴吧！”说完，扔下暴跳如雷的黄小雨，扬长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