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逊吃了一惊，小乔吓了一跳，四周房屋里传来几声低嚎。刚走没几步的老光棍回过身，急忙把我拉开：“不敢！惊了里头咋办！还没做成呢！”我没想到半成品邪影竟然能嗷嗷叫，心里也有些紧张，收起突兀，松开威尔逊。他整好衣襟，压住不悦：“文先生，我怎么会把小乔跟它们放在一起？小乔是我的病人，它们是我的作品，是不一样的！”
不是就好，我抱拳赔礼，转移话题：“我也是关心小乔，不愿她被当作毫无心智的人类看待，才有些失态，在此给你赔不是！诶？怎么，屋里还有没做成的？听这动静，却很活泼嘛！”
屋里的半成品捕捉到我的声音，当成敌人，朝我怒嚎，还想扑出来咬我，铁链扥墙之声大响。听着就像大型兽类。
威尔逊还未应声，被吓到的小乔怯怯地说：“公子，我想回家。”
我也觉得没啥多聊的了，便准备接了小乔告辞。威尔逊道：“黄盖夫人正在给小乔收拾药品衣物，文先生稍等。嗯……我恰好有事情请教，文先生跟我来。”老光棍照顾着小乔在条凳歇息，我与威尔逊起身，掀开三层棉布帘，进了一间小屋子。
屋里黑漆漆的，窗户不透一丝光。我闻到一股杂味，像中药、粪尿、大蒜以及污血的杂糅。门缝关上之前，借着刹那的微光，我看到屋里有个大铁笼子，还没来得及看清里头，布帘便已垂下。黑暗中，威尔逊点亮了油灯，铁笼子和笼中半成品邪影，赫然出现在面前。
“啊哟我日！”骇得我忍不住叫了出来。
“不要大惊小怪！不要吓坏正影！”威尔逊护犊情深，也不管到底谁吓坏了谁。
“嗷哇！！！”笼中正影比我高出一大截，低头冲我怒吼。他披头散发，浑身灰紫，光着膀子，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马……也可能是骡子。
“莫非这是？”我倒退几步，不敢靠近，“关二鸡将军？下半身是不是……啊！”
威尔逊平静地说：“没错，是关将军。他被找回来的时候，已经残缺不全，为此，我取了关将军的上半身，取了他坐骑的下半身，按照皇上授意，尝试不同的方法。”说着，他凑近观察，嘴里囔囔着听不懂的语言。我悄悄问他情况如何。他又观察了一会儿，说连接处还需要再生长一段时间。
我心中一阵难受，护国英雄关二鸡的上半身，和绝世骡子赤兔的下半身，被粗线缝合在一起。该半人半兽，也不知是哪部分认出了文有智，突然暴怒地挣扎起来，伤口处不停渗出粘稠的灰紫色血浆，啪嗒啪嗒，滴落在地。威尔逊见状，忙放下灯盏，从一张肉案般的大桌下掏出一根长长的管，麻利地下药、入针、吹射。不一下，关二鸡或者叫做关二兔的中土英雄，便软塌在地，口鼻流涎，抽搐几下不动了。
“关将军这几位，不像张家明等武士，那些人是自愿变身，而关将军生前对此毫无准备，因此制作难度很大，不仅不易成品，并且难以驯服。抱歉，让文先生受惊了。”
“抱歉，是我让关将军受惊了。”
“皇上器重关将军，希望能见到关将军再次驰骋沙场，关将军这样的变身，前无古人，如若做成，一定会不负圣望，叱咤天下。”威尔逊在中土朝廷没效力几天，已经学会了正宗的皇家马匹，话说得漂亮极了，他放倒关二兔，请我继续观赏其它，“文先生，其他几间的正影大人，都是正常形态，请移步，或许有你认识的。”
我不敢再看了，忙逃到门口，吁着气说算了算了，家里人还盼着小乔快回去。威尔逊愣了愣，道：“可以体谅文先生的感受，其他几位不看也好，但有一个房间是空的，没有正影，请文先生跟我来一趟……”
嗯？！我心下警惕起来，这货要对我下手？不，是沈剑要冲我下手！放我入宫接小乔，莫非是个圈套？！我急忙运功护住周身，探听四围敌情，随时准备拼命。进宫时左右随从的邪影闻到蒜蓉烤肉的味儿，撇下我吃饭去了，周遭除了几个半成品野兽和门外的御林军，并无其他威胁。威尔逊见我神色紧张，疑道：“文先生是不是看了刚才的情景，身体不适？这是正常的。文先生，咱们不去看房间也可，请这边坐，我想请教关于天成派武功的事情，那个房间原先是马天成老先生的，未能成功，我想，或许跟天成派武功有关系，所以想请教你。”
我还是半信半疑，但已经身在虎穴，不由自己，就跟了他去。
……
跟威尔逊好不容易胡扯完，我带着小乔，怀着逃亡的心情离开了皇宫。那段路长得就像噩梦，总也走不完，身后似乎总有莫名的鬼怪在嚎叫。
小乔在车上睡着了，我抱着她，又欣慰，又有些恐惧，生怕沈剑在她身上下了蛊，生怕她突然变形，成为三头六臂的怪物。希望是自己多心了。回想跟威尔逊的探讨，原来文某人能逃过成为邪影这一劫，不仅因为皇后小雨的庇护，更加因为天成派的武功与别家不同，似乎没有变成邪影的可能。马天成马老儿“暴晒到失去意识”的古怪路数，以及打死都不能泄露的“八字真言”，成了我真正的护身符。
威尔逊所说的那个空房间，是马天成的。我本听说马老儿跟马二姐已在东岳城团聚，还以为他们苦尽甘来、乐享天伦了，岂料，一道圣旨，朝廷把马老儿父女召入宫中，也没说具体什么事儿。刚进宫门，父女便被分作两处，马二姐被宫女带去见皇太后，马老儿被太监带来见威尔逊。威森直接表明圣意，要马老儿自尽后变身“正影”，否则就要追究当年“拿馒头戏弄皇帝”的罪名，先斩马二姐，再诛马天成。马老儿气急，动手吧，打不过满屋子邪影，逃走呢，救不到马二姐，争执半天又没用，最后爱女心切，只好认命，要皇家下发文书，保证马二姐无虞，才肯配合。但威尔逊弄不来文书，学习中土人，对天发了毒誓，马老儿见再无纠缠的余地，长叹一声，端起毒酒，一饮而尽。
可惜的是，威尔逊精心调制的“正影药”，明明已有十拿九稳的把握，却偏偏在马老儿身上未起作用。我听到此，想起威尔逊说的空屋子，不禁为马老儿忧伤难过，便问，马天成老前辈的坟冢在何处。
威尔逊却连连摇头：“这就是我要向你请教的事，马先生确实服毒死去了，用过正影药后，也确实坐起来了。可是，他并没有成为正影，在笼子里迷糊了两三天，半睡半醒还说梦话，第四天，到太阳下晒了晒，居然恢复如常，又成了马天成！”
我大惊：“什么？那岂不是复活了？”
“复活并不奇怪，小乔姑娘一样也没有变成邪影，但小乔姑娘毕竟不同以往，她的心智会停留在孩童时期，但马天成丝毫没有受影响，就像睡了一觉而已。”威尔逊有些挫败感，“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又在马先生身上重复了三次，结果都一样！我只好禀明圣上，后来马先生父女就回东岳城去了。文先生，天成派武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他妈哪儿知道？咱也是糊里糊涂晒出来的，谁还能说出个子丑寅卯？那“八字真言”虽不能说出口，但其实听起来跟我当年骗张灰的“发情母熊采阴补阳”是一路货色。具体这八字真言有啥妙处，马老儿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他只说是当年他神功初成之际，听到“天外来音”，恐怕，不是装逼就是把梦当真了，那八字真言从来没有啥用。
“天成派武功，就是晒太阳罢了，马天成也是这么说的吧？”
“嗯……确实如此，很令人费解，东方真是神奇，我总有一天，能发现其中的秘密。文先生，不打扰你了，以后恐怕没有机会见面，请收下这份正影药吧，对你来说，它可能是不死药。”
……
马车停了，终于到家了。我下车抱起沉丢丢的胖小乔，示意莲花和纤纤不要做声吵醒她。我将小乔轻轻放在床上，莲花给她掖好被子。小乔呼呼大睡，说了句梦话：“好饿。”
我挽着莲花和纤纤，退出房门。天还亮着，她俩备了丰盛的晚饭，我也吃不下，心里一直在回想今天的事情——凝玉姑娘离我而去，文老五采阴补阳，身不由己的秦大有让我快走，关二鸡和赤兔被拼凑成怪物，马老儿被逼得死去活来……
唉！中土确实呆不下去了。这时，我又想起了文老大。沈剑想组一支“正影大军”，怎么会放过文有仁？想必，他早已向文老二说了这层意思，怪不得文老二见跟我谈不拢，便坚决不许我插手，文老二定是想让我出面，代表文家，办了文老大。
巧了，刚想到文老二，就听门外小厮禀道：“老爷，文二爷来了，正在客堂等着。”
肯定是了，我就坡下驴吧，擦抹干净这几摊子事儿，顺利出海离开，别在节骨眼儿上惹了沈剑。
……
（跟文老二聊完，已不早了，瞎写一通，得睡觉了，先搁笔。明天去办件大事，办完就启程出海。到时候再慢慢写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