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起来，早饭后，跟两位姑娘依依惜别，孤身前往东岳城。骏马飞驰，跑了一日，天色黑透，城门紧闭我才赶到，在附近的村落借住一宿。隔天进城，去客栈转了一圈，之后奔城主府。
沈东诚气色又有好转，真没白瞎我们那么多功力。大上午，不是饭点儿，也不在饭桌上，沈东诚却抱着一大锅鸡汤，边吃边喝，不是一大碗，不是一大钵，而是一大锅！见了我，沈东诚疑惑地笑道：“诶？文有智，你来就来嘛，还易什么容？就算易容，也诚恳一点嘛！脑袋都大了一圈，一看就是装的！哈哈哈。”沈剑夫妇也点头表示不解。真是的，我毁容了嘛！不多抹几层怎么上街？心中不悦，面上笑说：“城主大人明鉴，我以后不易容都不敢来你府上，不然你都分不清，哪个是陈枭，哪个是文有智啦。”众人依旧不明所以，我煽情地说出自己的遭遇。黄小雨关切地听着听着，神情渐渐悲伤，沈家父子也藏起笑容，叹息不已。后来不再聊我，说起了沈槌母子。当我说出那贼母子的态度之后，沈东诚首先表达了不满。
“我就说嘛！我皇兄的脑袋有病！他自己不把皇位看眼里，就以为他儿子也能随便让位！沈槌那小子才不会为了个女人丢掉江山，”沈东诚伸手抹掉淌到胡须上的鸡油，吧唧着嘴，“老夫给足他们面子了！接下来，就看谁能占先机！”沈剑劝道：“父亲，咱们不要先动手，兵力不占上风，又师出无名……依我看，恩公武艺超绝，有心拯救苍生，或许他能化解危机。”他这几句屁话，排掉自私自利之外，多少有些慈悲的意思。沈剑正盼我接茬，此时黄小雨却撵我：“有智……港口已经解冻了，你早点回蓬勃吧。”
她说完这话，在座仨人都愣了。沈东诚语气不快：“小雨，这是什么话！”黄小雨起身：“父亲，如果让文有智刺杀皇帝，就算能成功，将来传出去，依然是剑哥的错，如此怎能服众？可以说，文有智只要呆在中土，对剑哥就很不利。”她说完，三个男人一致认为她说的是屁话。沈剑语气很强：“小雨！恩公是个英雄好汉，他要出力消解战乱、扶助黎民，我岂能把个人名望看得比百姓生死更重？！你要知道，若战乱四起，则中土危矣！”我表明立场：“小雨你不用说了，沈槌几次三番要害我，这次又差点烧死我，老子非亲手宰了他不可！”抽空啃鸡骨的沈东诚闻之，大声叫好：“好样的！老夫没有看错你！事成之后，剑儿顺利登基，有智就是开国功臣！剑儿没有其他血亲兄弟，你若忠心，城主的位置就是你的！”沈剑拍胸答应，黄小雨低头不语。
妈了个巴子，口说无凭，沈家父子承诺起来跟吃鸡腿一般轻而易举，老子相信才怪。面儿上么，谁较真谁幼稚。我按下心中冷笑，提前跪谢圣恩，起身打问：“皇上，微臣以为，皇上若要江山永固，就得把江湖人士拉拢到位，此事着落在微臣身上！俗话说，天下武功出少林，江湖上不管什么门派，统统得给少林派面子，微臣跟少林派掌门、普济寺方丈无苦大师交好……不知皇上对佛学可有研究？”沈剑听罢，迟疑道：“恩公暂称我为少主就好，不知恩公说的佛学，究竟是何意？还请明示！”我便把老和尚的担忧说了。沈剑舒心笑道：“我母亲焚香抄经，恩公见过，此事大可让方丈大师放心，我跟沈槌不同！”我说那就好，只要无苦大师站你这边，江湖上名门正派就都站你这边；丐帮无论秦大有还是我大哥文有仁，也站在你这边；匪类里势力最大的浪荡山名义上跟朝廷走的热闹，实际上么，我二哥文有义和出身黄仓的二嫂素珍乃是听命于城主府的，迟早夺下首座……
沈剑听我一一扯完，点头道：“恩公费心了，这些豪杰，我都会一一封赏，而眼下首要的，还是直捣黄龙……”妈了个巴子，说来说去，是让我去杀沈槌。这事儿我自己的确是要干的，但老被他指使着去，就觉得吃亏。于是谈了一通条件，给莲花和凝玉要了些保障，给文家争了些利益，沈剑统统答应。黄小雨用眼神制止我，但我不听。
好意心领了，小雨。
之后午宴，英雄文有智与城主府诸位高谈阔论。城主府里认识的人大都在座，纷纷夸我义胆赤心，令我颇有种荆轲刺秦、众人壮行之意，此时若能借一颗人头，就更加名正言顺了。沈老夫人和小郡主对我一扫之前旧怨，主动敬酒，充满感激之情。人皮大侠知道我杀了白库头脑朱新艚，瓦解了白库在东岳城的势力，四人带着敬畏和敬佩之色，连连称赞，让三姐妹轮番给我敬酒。肖将领、老丁等货也在，不停跟我套近乎，因为这大红人两头通吃，这边救醒城主，那边跟太上皇关系不错。陈枭得知我的容貌毁于大火，因此跟我格外亲近，还推荐了几家卖斗笠纱巾和面具的老店。拨浪鼓喝得醉醺醺的，有意传授我绝心掌法，大约觉得，给红人当了师父，以后就地位不一样了。黄明柱夫妇和黄家三兄弟都在，对我十分客气，黄二宝像个当家的，跟我聊得最多，大傻和三胖也学着敬酒。可黄小雨却一直没跟我说话，陪同沈剑跟我碰杯的时候，只是深深地看着我，眼中收敛不住伤感之意。沈剑借着酒劲，跟我称兄道弟，对小雨的态度恍若未见，其实他都看在了眼里。
饭后散场，我跟沈家父子翻黄历挑日子。选来选去，约定好了，二月十四当天，我去暗杀沈槌，偷出皇印；沈家父子等候消息，闻讯发兵，控制军营，把持朝政。事成之后，按照祖训，皇族血脉沈剑赶赴国都，登基继位。之后的事儿么，大约就是肃清沈槌一派的余孽，包括文老二所说的那些招安派大臣。这样，天下依旧姓沈，中土一片太平。我文有智则可以带着莲花和凝玉去蓬勃，自此，中土与蓬勃世代交……最起码我有生之年交好。
也算是个主意吧。
沈东诚那货虽然回了魂，可身体一定出问题了，时刻喊饿，聊了大半天，他便吃了大半天，也不见他拉，也不见他撒，简直比饭桶都能装。听到世代交好这几个字，他表示，如若蓬勃愿意归顺大米朝那就更好了。我笑说，牛球国对蓬勃岛的控制太紧，我能辅佐岛主扛住那一头的压力就不错了。
“城主，不管怎么说，我是中土人，蓬勃也有不少中土人，大伙的根，是不会变的。”
“说的好！咯……”沈东诚终于撑着了，但仍然纠结地看着刚拿起来的酱猪蹄，“可惜我身体还没好彻底，不然，真想去蓬勃看看。”
听起来话里有话。一想到我有朝一日埋在神仙洞，莲花她们却生受战火侵扰，心中颇不是滋味，笑呵呵地对沈东诚说：“不急不急！城主大人慢慢歇养，微臣回蓬勃拾掇干净，再亲自恭候城主大人光临，到时候，大伙儿都来啊！”最后一句不伦不类的，众人接不上茬，话题就翻篇了。
沈老夫人敲门，说香案已经备好。我正诧异，沈剑笑道：“恩公如不嫌弃，你我今日结为异姓兄弟，可好？！”其实他们应该知道我的为人，对味的话，化敌为友也行，不对味的话，亲兄弟都不管。估计他们觉得，几炷香、两碗酒、一头鸡的事儿，又不费钱，又不费心，拉拢总比不拉拢强，于是诚意拳拳。我连皇上都叫了，岂能拒绝这等提携之意？便喜不自禁地与沈剑携手出去。在一众看客的围观下，二人对天结拜，从此以兄弟相称。沈剑比我年长，我叫他哥，他叫我弟。从此，黄小雨成了我嫂子。
……他妈的。
晚上，我喝醉了，迷迷糊糊走不动路，似乎是三姐妹服侍了我，也可能不是；好像我放纵了一夜，也可能没有。我装作忘了。第二天醒来，我独自赤条条地躺着，起来一看，床帏混乱无比……有几处血迹和不明痕迹，看上去……实在无法想象发生了什么。文大侠身负和平重任，跟眼前的乱遭有些不搭调，心说不便耽搁，赶快走吧，便弯腰在地上找衣服，突然就觉得腰酸背痛。再看，腿根还有红色的指痕！心下大为惊骇，冷汗直冒。一则，深谙采阴补阳之法的文少侠竟然被折腾得发虚；二则，我怎么喝醉了？万一醉酒时有敌人来袭，就算来的是个普通强盗都能轻松打死我！三则，跟我云雨的姑娘若不怀好意，我已经完蛋了！
于是痛下座右铭：“戒酒！戒酒！再喝就是王八蛋！”
我精神萎靡，盘膝调整了一会儿才恢复些许，暗自心惊道，再强的身板也扛不住床板，老子本来就寿命未知，哪儿能这么折腾？昨晚是谁的主意？到底是谁出主意让三姐妹强暴了我？他奶奶的，太可怕了。
于是又痛下座右铭：“戒色！戒色！再整就是王八蛋！”
立了志向，起身往外走，打算不告而别。出门正要迎着朝阳上房，忽听得隔壁厨房传来不冷不热的问候声：“哦？醒啦？”我从窗口望进去，乃是人皮大侠。他在摆弄蒸锅，桌上有蒸丸子、烧肉、豆干、小鱼，摆了十来碗，叫我吃饭。我哪儿有心思？便拒绝了，心里琢磨，昨晚老子被无名女子强暴，是不是他的主意？正待询问，他有些不快：“得吃！跟三个少女云雨一整夜，一定得补！来来，这碗清蒸鹿鞭，是城主专门安排给你做的，你吃吧！”
我鞭你大爷！只听过蒸鹿尾，哪来的蒸鹿鞭？唉！跟美丽的三姐妹同床共眠，一夜花开，何其难得的机会、多么美妙的故事，老子竟然晕乎乎都不记得了，只剩虚脱！看来不光肾亏了，脑子也亏了，真的需要补！
不由得走过去，端起清蒸鹿鞭，夹起一根塞嘴里咀嚼，刚嚼半口，张嘴就吐。呸……那个恶心劲，想起来就膈应，就好像自己又被野兽强暴了一遍！人皮大侠见我吃不下，冷冷地端走：“好东西让你糟践了！”我挑其他的吃了些，见他脸色稍好，问道：“前辈，我喝多了，三姐妹到底怎么回事？她们怎么跟我……”人皮大侠含鞭愠道：“文少侠，大贵人，你忘了？你昨晚喝得大醉，敬酒的时候乱来，先抱着城主大人喊爹，后来抱着少主喊哥，旁边少夫人劝了你两句，你放开少主，喊了句嫂子，朝她张开手，却搂住了给你斟酒的枝枝，你还说，你你，你还跟城主大人说，要娶三姐妹当妾！哼，你自己倒忘了！”说着，气咻咻嚼着鞭瞪我。
想必，他恨不得把我做成人皮风筝哩。
我识趣地起身，正对人皮大侠端坐，对鞭发誓，文有智一定好好对待三姐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