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爱”字吸引了绯晓夜的注意力。她正是为追寻爱恨情仇而来,自然不会错过这个询问求教的机会。更何况这里的姑娘,似乎每一个都对爱颇有研究,她的运气真好,没准等会儿就能弄明白爱是怎么回事?
绯晓夜拉过一名女子兴奋地问道:“姑娘,请问你知不知道爱是什么?可以告诉爱是什么吗?”
姑娘提防一望,被绯晓夜样貌惊艳之余,却露出看见了神经病的眼神。这都是什么问题?女子转动眼珠,寻思着来此地的多半是为追求叶让而来,她得先问问清楚再回答。
“你是哪个村的?你和叶少什么关系?你也喜欢叶少吗?”女子问道。
一下子抛来三个问题,绯晓夜需要思考,顿了顿道:“我不认识什么叶少,和他毫无干系。我从很远的地方来,只想搞清楚爱是什么?”
女子也是个单纯之人,一听不认识叶少,悬着的心立马放下,否则凭这样的容貌肯定是个劲敌。只是绯晓夜的问题,并没有标准答案,女子只能把自己的所思所感讲明白,嗯了一段后道:“爱这个东西很玄乎。它是一种情绪,可它并不能完全受你控制,有时它还会反过来左右你。讲不清,道不明,可它就是真实存在的东西。”
绯晓夜深受启发,颇有感言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这不正是道的精髓吗?”可她想知道的远不止如此,又问道,“姑娘,你还能再跟我讲讲爱吗?”
女子一门心思全在叶让身上,能抽开身和她说上一两句已经很难得,哪里还有闲工夫和她掰扯。生怕叫声落后而得不到叶让的青睐,敷衍回道:“没了,没了。就这样!”转身的工夫见她冲入人群,高举木牌继续喊道:“叶少,我好爱你!”
所有人女子都大同小异地喊着这一句,绯晓夜心想那个叫叶让的一定知道爱是什么?否则也不会引来这么多痴狂的女子。
饭馆二楼的雅间内,老板哀求着:“叶少,差不多得了。您再待下去,我这小店真的会垮掉的。”
男子轻弹手指,弹掉瓜子壳,轻笑道:“老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稍后请记得分我一份红利。你这儿的生意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红火过吧?”
生意是好到爆,却也造成了不少麻烦。楼下闹了几出事故,损失也不小。财神变瘟神,老板还不好赶人,外头的姑娘一人一口唾沫都把他淹死。踌躇之际,听到一个轻柔的声音问道:“请问公子可是叶让?”
叶让惊得喷出一口茶水,连连咳嗽。楼下守备森严,姑娘们谁也不让谁,还能有人混上来?抬眸望去,视线先扫到一双雪白的大长腿,倒是让人有些兴趣。
叶让正眼瞧去,是陌生人无疑。墨染绿裙,披挂长衫,本该仙气十足才对,偏偏这裙子是条及大腿的短裙,给女子平添一股风尘气息。相貌倒是不错,蓝白花带由枯木银簪定在头顶顺流而下,注目的一缕白发更是在少女感中增添一丝成熟。身高一般,却凭着脚上那双“墨玉恨天高”尽显长腿优势。唯一让人看不透的是她后腰别着的藤棕拂尘,不伦不类。
美则美矣,但还没有完全达到使叶让动心的地步,不过老板已经看呆。他倒也识相,人家指名道姓要找叶少,就不便打搅了。老板暗自抽身退出雅间,还细心地为他们掩好房门。
受人追捧的叶让在绯晓夜眼中平平无奇。这确是不能怪她,她自小接触到的人就少,早已丧失了美丑的鉴别能力。只不过眼前的男人笑起来时倒挺好看,那还是因为在心中与掌门师兄的哭相作了比较才得出的结论。
绯晓夜没有得到回音,再次发问道:“请问公子您是叶让,叶公子吗?”
叶让稍微整了整衣襟,坐正回道:“正是在下,不知姑娘有何指教?”虽然他自以为明白对方的心思,可还是假正经地问着。
绯晓夜淡然一笑,是因为找对了人而开心,更是因为觉得马上能得到答案了而高兴,说道:“我想明白何为爱,何为恨?你能先教我什么是爱吗?我想你一定是知道的。”
语出惊人,叶让也没搞明白这是什么路数?怕是着姑娘绕着弯要给他下套,如此还不如直截了当的好。叶让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道:“姑娘,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耍花样。说实话,你确实长得很美,应该有不少追求者吧?所以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我的爱给不了你,想明白何为爱?还需你自己去别处寻找。”
叶让说着还比出“不好意思,帮不了你”的表情。他诚实,绯晓夜更是实诚,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便转身离去。果然大道无穷,道阻且长。
叶让没想到对方是个如此爽快之人,丝毫没有纠缠的意思,心底不禁升起一丝气馁。不过这些只是人生的小插曲,不值得在意。
绯晓夜走后没多久,叶让也悄悄地从屋檐间溜走。眼见太阳又要落山,是时候回家了。他已经在外面躲藏了三日,回去少不了的一顿挨骂,希望李记的桂花糕还能发挥点作用,平息家里那位“皇太后”。
说来真是有缘,叶让刚买好东西便在街角再次偶遇绯晓夜。只是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或许是根本没有在意。
一名乞丐端着破盆,不住地朝绯晓夜乞讨。嘴中来回着那一句:“姑娘行行好,你行行好吧!施舍点银钱,让老汉和我那可怜的小孙儿有顿饱饭吃。”
绯晓夜顺着老人家的视线瞧去,果见一儿童虚弱地躺在草垛中。莫名其妙的同情心油然而生。只不过她并不懂银钱的意义,往腰间一摸,将钱袋递去道:“您要的是这东西吧?拿去。”
老人家毫不客气地接过钱袋,细细查看,足有百两银子之多,够他和孙子轻松过完半辈子了。“多谢姑娘,您真是个好人。来生老汉一定做牛做马报答。”
老人家双目含泪就要跪下谢恩,绯晓夜赶忙扶住道:“老人家您折煞我了,能帮到你们便好,何须行此大礼?”
老人家再次致谢,又飞快地奔向孙儿处。他挨饿挨怕了,更怕姑娘会反悔,毕竟这么大笔钱财,还不赶紧走快些。
助人为乐的感觉好极了,绯晓夜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幸福与满足。她甚至都不知这种心境从何而来?以前的她从来不会有开心或者悲伤之分,怎料开心的感觉真的很让人舒心。早知如此就该再多带些银两,接济更多的人。
叶让一直在暗处观察,他倒是没有关注善不善良的问题。世道薄情,人们早已习惯冷眼旁观,他只是感叹这个女人出手阔绰。视线稍移的一瞬,绯晓夜又不见着踪迹。叶让摇摇头,好奇自问道:“不过是人生的过客,干嘛如此关注她?”
突然眼皮跳了两下,联想到家里那位阴阳怪气的老母,怕是仅仅有桂花糕还不够,还得去六味斋斩半只烧鸡才行。大街上依然有许多寻找叶让的痴情女子,“战斗”未曾结束,还需事事小心,躲着些才好。
人生何处不相逢,叶让绕过几个弯,耗掉了大半个时辰才到六味斋。没想到又让他遇到绯晓夜。但这一次情况不同,她似乎惹上了不小的麻烦。店家正责令她掏钱结账。满满一桌菜,只是动了几筷子。毕竟只有她一人,每只碗尝一口也该饱了。
叶让打包烧鸡之余,好事向小二打听情况。小二满脸鄙夷地说道:“看着体体面面的一姑娘,没想到会是个吃霸王餐的主。”小二小声地将事情娓娓道来。
绯晓夜进店就点了一大桌子菜,老板还以为是什么大顾客,哪曾想人家吃了一会儿便想起身离开,还是光明正大地走大门。
老板见状急切上前拦道:“姑娘,你是不是忘了什么?”老板不清楚女子的来历,并没有马上发难,只顾搓动手指示意给钱。
绯晓夜根本没有往那方面去想,单纯地以为老板是在提醒她忘记了东西。下意识往腰间摸去,拂尘还在,桌子上也没有属于她的东西,于是便摇摇头道:“我东西都在,没有忘记,谢谢店家。”还礼貌地微笑点头,转身便向大门而去。这才有了叶让见到的那一幕。
老板拽着绯晓夜的手臂,略带怒气质问道:“你是装傻,还是真糊涂?吃饭都不用给钱的吗?”
叶让闻言,眉头微蹙,心中好奇道:“刚刚还见她将大袋银钱拿去接济乞丐,出手何等阔绰,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才对。怎么会连一顿饭钱都吝啬?”
绯晓夜更是语惊四座,听她说道:“怎么吃饭是要给钱的吗?”她在天师道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规矩。若非干粮殆尽,她也不会上馆子吃饭。而且这些都是六味斋的特色菜,小二极力推荐,她才一一选中的。
这绝对是老板听过的荒唐的笑话,不仅挖苦讽刺道:“吃饭不给钱,脑子有问题。姑娘你再这样,我可要报告官府了?”
“我把钱都给街上的乞丐了,他们说我是好人。店家您也一定是好人,所以钱的事就算了吧?”绯晓夜看店家长得面善,才如此说。只是在店家听来这根本是戏耍之言。大手一摆,两小二凶神恶煞地扑上前,跃跃欲试。
听得老板一声令道:“给这位姑娘点颜色看看,好好教她如何做人?让她长长记性。”
叶让是半点都看不懂这个女人,怎么会有人蠢到把身上所有钱都拿给别人的?但人家毕竟是姑娘家,或许为了她的善良单纯,也应该伸出援手。叶让腰间的银两已经摸到,却慢了别人一步。
“这位姑娘的饭钱记我账上。”一个浑厚的声音从邻桌传来。男人衣着华贵,珠光宝气,是隔壁街上卧梦楼的老板万堂春。闪着耀光的金锭稳当落入店家手中,店家顿扫阴霾神色,喜笑颜开,点头哈腰谢道:“万老板客气了。那小的就先退下了。”
危机算是解除了,绯晓夜松口气朝万老板莞尔一笑,就当谢过。她可不想因为这点小事施展道术。对方只是回了个点头微笑,并没有其他表示。绯晓夜继续踏上寻爱之路,她不想浪费一丁点时间。
万老板没有动作才更让人担忧,叶让似乎能够猜到他的心思,今日怕是不想管闲事都不行。
绯晓夜徘徊在大街上,顺理成章地要路过卧梦楼,这条街她还没有经过过。浓烈的脂粉花香味由里头蔓延开来,潜意识告诉她这里并不是什么好地方。正要抬步离开之际,却迎面遇上了万堂春。
万老板面带惊奇,打招呼道:“姑娘是你啊?天色渐晚,你为何还一个人在街上闲逛?”
绯晓夜回忆起店家称他为万老板,便礼貌回应道:“万先生。”
“姑娘这是要往哪里去?”万堂春进而问道。绯晓夜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人已经抵达白山镇,却像是迷失了方向。爱无处寻踪,河图也下落不明。
万堂春见她不答话,又问道:“姑娘不是本地人士吧?从何方而来,要在白山镇做什么呢?在下愿尽绵薄之力,助姑娘达成所愿。”
“真的?”绯晓夜正苦恼无人帮助,这位万先生倒像是一场及时雨。
万堂春点点头道:“当然,我怎敢欺骗姑娘?”
绯晓夜对于来此的目的毫不掩藏,当着好几个路人都已经问过,不差万先生一个。况且人家是个好人,至少在她看来是。“我自偏远山镇而来,到此只为搞清楚爱是什么东西?万先生,你知道爱是什么吗?可否教教我?”
万堂春闻言大笑道:“那姑娘你可真是找对人了。我想在这个镇上没有人比我更懂爱。”男人温暖的笑容之下却是丝毫掩饰不住的窃喜心情。心道:“原来只是个未经世事的小丫头片子。”
“姑娘,卧梦楼是我的地方。不介意的话,我们进去细聊?”
绯晓夜原来还对这座楼有所防备,但既然是万先生在经营,那应该没什么问题。况且她急着要答案,对于万堂春的提议全盘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