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就算他在此刻醒悟，
也即将踏上黄泉。
01
蕾纳斯不但安全获救回到王都，凤凰城也在同时被攻陷，整个冰封因为这双重喜讯而举国沸腾了起来。
一回到王都，蕾纳斯稍做休息，立刻开始早朝。
朝上众臣看到多日不见的女皇全都兴奋不已，女皇在戊云的事迹早从那些一直保护她的随行军人口中传开，她在众臣心中的地位再一次提升，所有人都坚信她是个出色的君王，有这样的领导者冰封要崛起只是时间问题。
蕾纳斯一上朝就对自己这段时间不在朝中的事情做了个简单的解释，然后，直接转入正题—凤凰城的收复，雷克司居于首功。她大公无私地对这个年轻的军长论功行赏，册封他为北战将军，接手王都禁军的全部实权。接着，她册封了使往戊云的官员，太师力推青龙家长子雷亚，得到多数人认可和青龙家主右相的强力支持。
最后，只剩下派往凤凰城的官员人选和对几大重犯的处置。
因为凤凰城长期由朱雀家控制管理，那里的事宜朝中没有一人熟悉，再加上如今凤凰城因为激烈的战火已是一片废墟，要重建是一个浩大工程，所以没人敢拿下这烫手山芋。
朝会中一时冷场，连一向足智多谋的太师也被该选谁去重新建设凤凰城这个问题给难倒了。
蕾纳斯小手一挥，既然想不出就暂时先放下。接下来就是对几个重犯的定罪。
朱雀家的现任家主朱越青，还有亲自参与绑架的磷火全都是罪不可恕的叛国之臣。虽然完全没必要将他们一个个拉上朝定罪，但考虑到朱雀家怎么也是四大家族之一，要处死这样的大人物表面工夫一定要做得慎重。所以，在暗部精英的亲自监护下，几个神色灰败的逆臣被一一押上朝堂。
多日未见，磷火消瘦了许多，与另外两个重犯垂死挣扎的怨怒相比，他异常平静。
但这样的平静反而让人觉得刺眼。
因为他是直接绑架女皇的元凶，当他被押上殿时，所有难听的谩骂和羞辱宛如锋利的刀剑，毫不留情地向他刺去，但他却丝毫不为所动。
他的安静，他的面无表情，他低垂的眼帘让所有人既害怕又厌恶。
蕾纳斯平举双手，下面的臣子都安静了下来。
待臣子平静一些后，太师走到磷火面前，神情复杂地看着他问到：“你的罪可知道是什么？”这不过是审判中最正常的一句问话。
“是什么？”磷火抬头看向太师，不卑不亢地反问。
“杀人犯！”“阴谋策乱者！”“叛国者！”犀利狠毒的罪责从臣子们的口中一个个地说出，在他们眼中磷火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面对这样的责难，磷火只是冷冷地哼笑一声，然后看向蕾纳斯，淡然地开口：
“阴谋策乱、杀人或叛国，哪一条还是哪几条，你说！”他的口吻中有一丝讥讽。
看着磷火平静冰冷的红眸，蕾纳斯有些胸闷。
阴谋策乱不足以定死罪，况且为目标设计阴谋根本是人之常情，她也会那么做；杀人……这的确是罪，但杀人者无数，磷火所杀的人还没那些叛国的士兵多；叛国，对他来说就是个无稽之谈的笑话，是女皇先灭了他全家，他只是报仇。无论自己定他哪条罪他都不会反驳，但也都不会心服。
他有罪，只是，不是这些罪！
蕾纳斯突然从王座上站了起来，一步步地走下阶梯，走到磷火面前。满朝臣子全都安静地看着她，不知道女皇想做什么。
“你的罪不是那些！”站在磷火的面前，低着头看他，那双红色的双眸宁静地注视着自己，宛如冰冷深渊。
“那是什么？”他很想听听在她心中的自己是怎么样的一个罪臣，在她了解自己那么多了以后。
“你的罪是……无视人命，用仇恨抹去自己的人性！”一字一顿地向他宣告。
蕾纳斯迷人的紫眸中只有对他的同情和深深的悲哀。
听了蕾纳斯的话，磷火浑身一震，紧捏着双拳。
他为了复仇，路上的阻碍物不管有没有生命全都摧毁和破坏，这就是他的罪？
“生命是一个人最重要的东西。你却用自己的强大和智慧去无情地剥夺别人的生命，难道这样没罪吗？”作人最基本的就是对生命的尊重。他不但不尊重别人的生命，就连自己的生命也毫不在乎，“这种把人性彻底抛弃的行为，就是犯罪。”磷火不再去看蕾纳斯的眼睛，低垂下头，她的目光好犀利，仿佛正削开了自己的表皮，直视着他的内心。
“我一直都很想问你，难道你以为你那去世的双亲希望你活下来只是为了复仇，只是为了夺取别人的生命？”“够了！”一声低喝，他不想再听她说话，因为她的每句话都击溃他冰冷的外壳，直刺他的要害。他从来不敢去想自己现在这样是否是已逝父母所希望看到的，因为这个答案……太明显！
“心中不忘旧恶的人，永远都无法使结疤的伤口痊愈。是你自己不放过自己！”淡然地扫过他，蕾纳斯轻轻一叹，转身向王座走去。
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就算他在此刻醒悟，也即将踏上黄泉。
蕾纳斯的话在他的心中烙下深印，他一直活在复仇与痛苦中，明知走上的是一条死路，却始终不肯回头。不但使自己痛苦，更将这些分撒给了别人。
总是以受害者自居的自己，到底造就了多少和他一样的受害者，他这真的是在为双亲复仇吗？双亲真的愿意看到这样的自己吗？
闭上眼，突然觉得很累，一直执著于仇恨，以为成功就能有新的出路。
但仇恨不能带来新生，只会带来毁灭！现在看来，真的是他错了。
“等等！”突然抬起头，磷火叫住了蕾纳斯，她脚下一顿，再次转身平静执著地看向他。
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死了，你会难过吗？”无视满朝官员的诧异和惊呼，磷火抬起头，冰冷的眼眸中带着一丝询问和期盼，直到即将离开人世他才突然感觉到孤独，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一个人会因他离去而伤心，他希望会是她。
“会！你救过我，也害过我。但我知道其实你并不很坏，只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蕾纳斯看着磷火的冰冷紫眸浮上一丝温度。
她不止一次地想，如果他的心中没有那么多恨意与冰冷，她会很乐意让这样的男子留在她身边辅佐她。
磷火红艳薄唇轻柔一扬，眼中扫去了冰寒和沉重，他的手突然伸向衣领，一边的侍卫全都警惕地按向腰间刀柄，怕他会有什么出人意料的危险举动。
一块圆镜项链被他从脖子上取下，在阳光下反射着夺目红光。
圆镜的边缘是一圈精致华美的红玉雕花。光洁的铜色镜面中央有一只红色的大鸟飞来飞去。圆镜背面以精细的手法刻画出一个复杂的法阵，法阵上有很多像火一样的奇特图纹。
魔法阵的中央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在凤凰的心脏部位镶嵌着一颗只有绿豆大小的半透明红宝石，那颗莹润的宝石正散发出柔和温暖的红光。
那是……朱雀镜！
不仅蕾纳斯因为磷火拿出的镜子发出惊呼，在场的所有人也都骚动了起来。四家镜是上古神物之一，很多人都只有听说而从未见过。
“为朱雀家找个后人吧，没有朱雀家，神佑的力量会减弱。”这块朱雀镜是他最重要的也是他仅剩的东西，也是他最后一次有机会心甘情愿地付出，更是唯一能为这个国家和她所做的事。
蕾纳斯不敢相信地走到磷火面前，颤抖地接过那面她以为根本找不到的铜镜，没想到第四面镜子居然在他的手中！
02
“为什么！为什么这东西会在你手中！”还没等蕾纳斯先问出口，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吼。
朱越青失常地在大殿上吼叫，并且疯狂地扑向蕾纳斯，从他的眼神的动作就可以看出，他完全是冲着那面镜子而来。
可他人还没跑出一步，一边眼明手快的暗部护卫立刻把他按下。
他奇怪的反应让所有人都困惑不已，人们的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
而他那没有焦距的眼神，不停抖动的身子和颤抖的面部肌肉明显让人明白他已经混乱到了疯癫的程度。
一个朱雀镜拿出，就是再惊讶也不至于疯掉吧？所有人心中都闪过这个疑问。
“为什么它会在你这里？我处心积虑要得到它，甚至不惜陷害你们朱雀赤家，借女皇之手让你们家族灭门，但都没在神殿废墟中找到……为什么？我那么多年处心积虑只为了登上朱雀家主之位！但即使手中有了实权，没有朱雀镜却一样算不上一个真正的家主。可是为什么镜子会在你这儿？”朱越青半疯癫、半清醒地对磷火疯狂大吼着，惊人的话语从他口中吐出，宛如一颗颗炸弹投在众人心里。
“什么？”不仅蕾纳斯，连一边的磷火都因为这番话而震惊得全身紧绷。
是朱越青为了得到朱雀镜而陷害了磷火全家？
“你终于自己说了啊！我还在想，要怎么和女皇说才能说得清楚！”玄突然一个闪身，不知道从那里飞蹿了出来。
“玄？你知道这些？到底是怎么回事？”听到玄那么说，蕾纳斯立刻向他问道。想从那个半疯的朱越青身上知道更多细节恐怕没什么可能。
“具体内情我一开始也没弄懂，后来才渐渐明白。十年前凤凰城朱雀家与邻国合谋，宣布独立，那时几国军队压境相逼，所以王都不得不同意朱雀家的要求。凤凰城独立后又有些自称永远效忠冰封的朱雀家人送来密报，一口咬定是朱雀赤家与邻国勾结，引起满朝轰动。那时情况混乱，太师和我也没什么实权。虽然对这密报的真实性心存疑惑，却不抵全朝的请愿，不得不发兵凤凰城捉拿朱雀赤家回都调查。只是，后来一些有心人在朝中刻意挑拨唆使，陛下在众臣的压力下被逼无奈，将捉拿的命令改成了……灭门。而我到凤凰城调查实情时，赤家已经被血洗，不过……有一个人倒是在老夫的帮助下逃了出来。”玄说到最后，幽冷目光转向了磷火。
那时，救下磷火的神秘黑衣人正是他。
而在救下磷火后他就时常关注他的动态，他本想让磷火找到真正的仇人，报仇后重新做人。
没想到磷火却将矛头指向了女皇，磷火后来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自己很后悔救了他。
磷火听他说完，脸上只剩下震惊与呆滞！
原来事实的真相是这样的！以父亲的为人，绝不会有让凤凰城独立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一开始他只想到他们家族被女皇冤枉而错杀，却没想到这一切根本就是有人有心嫁祸，而这个阴狠的嫁祸者正是—磷火转头看向已经神志不清的朱越青，他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刺骨寒冷。他在朱越青的手下做了那么多年的幕僚，为他出谋划策、巩固地位、陷害忠良。而真正杀害他全家的却正是这个自己十分信任的主上！
他明白朱越青为什么要朱雀镜，身持四家镜才能成为家主，这是冰封四家不成文的规定。
朱雀的家主早在凤凰城的事发生以前就将镜子给了他父亲，也因此一直没同意让年长许多的朱越青成为家主。而他为了成为家主不择手段地将他们全家陷害！
他很想冲上去，狠狠的将朱越青碎尸万段，但想想，这些年他又做了一些什么呢？
认敌做主、误判好人、自我毁灭！
他和朱越青根本就是一丘之貉，肆意践踏别人的生命，只为了自己的利益。
他还有资格和权利再说什么吗？
自己的这一生实在是可笑，就像一个傻瓜一样被命运玩弄着，一心想反抗却在泥沼中越陷越深。
他此刻真正的心灰意冷。
磷火呆滞地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冰冷锐利的双眸已经失去曾经的神采，只剩下空洞。
原来这一切是这样的……
所有人顿时恍然大悟。一切真相浮出水面，朱越青根本不需审判，直接被处死刑。但对于磷火，大家的感情却十分微妙。
毋庸置疑他是个被害者，毋庸置疑他也是个加害者，而他加害的基本都是无辜之人。
一个错误衍生出了无穷无尽的错误，好在，如今一切都已经水落石出。
此刻，蕾纳斯的内心更是复杂，她看着磷火已经没了生气的眼神和那茫然的表情，心中无奈地叹息着。
一个阴谋制造者最后自己变成了别人阴谋的牺牲品。他真的很可悲！
可悲到……自己不知该如何审判他。
蕾纳斯的困惑所有人都看在眼中，这同样也是他们的困惑。
对磷火是杀还是不杀？这真的是一个难题。
“陛下，孰能无过？当初这事发生时王都首先没有处理好，酿成了一场悲剧。
磷火的父亲，也就是上任朱雀家主真的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忠臣，却因为我们没有仔细调查而冤死。朱雀家会成今天的局面，冰封也有责任的。”太师突然开口说道，他相信女皇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
深沉地看了太师一眼，蕾纳斯在心中无奈地一叹。
这一切都发生在自己还没来之前，过去的错谁都无法改变，只能弥补。看向磷火，她心中已经有了决定。虽然晚了些，但要弥补这一切应该还来得及。
“凤凰城过去的事就不需再多提。但是凤凰城的未来却与冰封的强盛紧密相关。磷火……他是个罪臣，但他的罪……大家也明白了缘由。是人都会犯错，但如能够补过，为什么又一定要用死来审判？”蕾纳斯声音低沉地说着，那双清亮的眼眸带着感染人心的怜悯和宽容，“我想……让磷火以戴罪之身前往凤凰城，重新建设那里，当成是他为自己犯下的错赎罪。不知道有没有人反对？”她一语说完，满朝皆惊。
让一个曾经绑架过她的重犯活着，而且不将他关押而是让他戴罪立功？
陛下居然能如此大度？
所有人都震惊到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们不表示赞同或反对，只是相互观望，不知所措。
磷火灰暗的脸因为蕾纳斯的话震惊抬起，她居然愿意宽恕自己？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本已冰冷得失去生存意念的心再次剧烈地跳动起来。
“我认为磷火是个有能力的人。只要他能完全放下仇恨效忠女皇，这个提议也没什么不好。”特司迪突然站出来说道。
他之前与磷火合作过一段时间，他为人处世都很得体，他一直很欣赏他，虽然绑架女皇的事自己到现在还不能完全释怀，但从国家的方面考虑，凤凰城的重建交给磷火再适合不过，毕竟他对那儿的了解无人能及。
“以陛下的决定为主，我赞同。”雷克司也站出来说道。他与磷火没什么交情，更谈不上了解。不过连被他绑架的女皇都愿意饶恕他，他们这些臣下也没什么好多说的。
特司迪和雷克司的反应在臣子中造成了骨牌效应，其他没表态的臣子也纷纷赞同。
他们相信女皇的眼光，如果女皇觉得磷火可信他们愿意给他信任。
得到了臣子的普遍赞成，蕾纳斯嘴角一扬，这个决定就算通过了。
转身一步步走上王座，磷火注视着她的背影，突然对着她慢慢地俯下上身，额头点地地跪拜下来。蕾纳斯的智慧、原则、宽容一次又一次震撼着他的心灵，对她，他再无芥蒂，彻底臣服。
虽然女皇本人没看见，但是所有在朝的臣子都看见了磷火发自肺腑的表态，欣慰地浅笑。既然磷火能真正的忠诚于女皇，把凤凰城交给他也不需怎么担心了。
女皇在戊云的事迹，凤凰城的回归，这一系列事情使整个冰封沸腾，蕾纳斯的声望和地位空前提升。
她完全得到了所有臣子和帝国所有子民发自内心的崇拜和尊重。冰封在这样一个女皇的统治下，向心力空前凝聚。此刻的冰封宛如雨后春笋，即将破土而出。
03
如今的一切即将落下帷幕，为了庆祝凤凰城回归冰封，全城举行隆重而又热闹的庆功宴。
四处一片喜庆的气氛，贫民们在灯火辉煌的街道上高声欢笑、手舞足蹈，璀璨夺目的烟火蹿上深蓝的夜空中，一朵朵色彩斑斓的明亮礼花宛如阳光照亮了整个沸腾的王都。
王宫中，臣子间觥筹交错，举杯共庆着胜利。
蕾纳斯满面春风的与众臣同欢，太师和特司迪伴随她左右，不停地为她挡酒，酒力不甚的太师没一会儿就醉得不省人事，被一边的侍从扶了下去。
在被扶下去前，他还迷迷糊糊地呢喃着冰封终于迎来了一个好女皇，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强盛。
这场隆重欢愉的宴席把鲜少出现在众臣面前的玄也吸引过来，他像顽童一样不停地笑闹。
没一会儿，蕾纳斯实在受不了大臣们热情的敬酒，找了个理由，丢下应接不暇的特司迪一溜烟逃开了。
站在空气清新的后花园中，她看着天上的明月繁星，有些感慨。
来到这个世界快一年了，这一年中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她遇到了很多人，他们留给了她各种各样的难以忘怀的记忆。
而如今，四家镜终于集齐，自己也得到了冰封人民的认可，任务基本已经完成，差不多也是该离去的时候了。
但是……她却舍不得走！
来这儿的时候，她一心只想完成所有任务，然后赶回去救下夜一。
虽然，她知道就算真的救了夜一，他们之间依然没可能继续。夜一是白、她是黑，永远站在相对的立场，只能杀得你死我活，但是她却一直天真地以为，只要跟他生活在同一个世界就够了。
而这个她一开始根本没想过会留下的世界，现在却深深吸引着她。
这里已经有她真正爱上的人，有将所有希望寄托于她的臣子和人民，有并肩做伴的盟友与知己，有太多太多的留恋和感情。
面对这两难的局面，她犹豫了、踌躇了。
能不去救夜一吗？不能，因为这是她的责任！
必须离开冰封吗？是的，但她舍不得。
责任与情感在她的心中做着拉锯战，而她真的不知该如何选择才是圆满。
“陛下。”突然，一个轻柔的声音打断了蕾纳斯的思绪。她困惑四下转头向身后看去—雷克司站在十步以外，脸上带着淡然的微笑，一双蓝天般清澈的眼眸深深地凝视着她。
嘴角微扬，蕾纳斯平静地问道：“有什么事吗？雷克司骑士。”雷克司轻声一笑，眼帘低垂了一下，慢慢地向她走近，一直走到她身前才停下。
“陛下看我的眼神真的很平静。”他轻轻地说，像是在感叹，更似自言自语，那双眼中浮现一抹忧伤。
蕾纳斯因为他的话愣了一下。
“我知道，在你眼中的我只是一个臣子，而我……”顿了一下，雷克司低下头抿了抿唇，眼中闪一丝挣扎，但最后还是恢复了平静，直直地看向她，“而我，很荣幸能做您的臣子。”雷克司的话语中带着深深的遗憾，眼睛里却是一片释然的神色，似乎已经放下了什么。
注视着雷克司澄澈的湛蓝色双眸，蕾纳斯的笑意深了。他终于愿意放下对自己的情感了，这样他才能活得更轻松些，不是吗？
“陛下，我会永远守护你，用白虎家所有的力量守护着你和冰封！这是我对你的唯一的承诺，到死都不会改变！”既然得不到蕾纳斯的爱情，那就远远地看着她，守护着她的幸福吧。这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了！
听着这沉重的感人诺言，蕾纳斯的眉头不自觉地皱起。她以为，他已经放下了对她的感情，看来她是弄错了。
“守护冰封是肯定的，但是守护我……你应该把这样的海誓山盟留给自己的妻子！”她依然想劝他放下这份没有希望的感情，她相信雷克司也明白，他们是没可能的。
“家族是我的责任，而非我心之所依。我会守护家族，但诺言只想留给你！”雷克司说得平静，眼中的坚定却如顽石般击不可破，“什么都别说，也别劝我，感情是劝不动的。陛下，我会做一个好臣子，其他的你都不需放在心上。”这是他的决心，也是他的决定。
轻咬下唇，蕾纳斯也不知此刻该说什么。
她很明白那种只要对方能幸福自己只是在一边安静地看着就会觉得满足的心情，因为，以前她对夜一就是如此，并且还认为会一生如此。
只是，当被看的人变成自己，而自己又确定不可能给予回应时，心中还是会有愧疚。
“我先告辞了，陛下！”蕾纳斯的不知所措被他看在眼里。说这些不是为了让她为难，所以，他不想让她更为难地去想该怎么回应自己。
恭敬地行了个礼，雷克司没有犹豫地转身离开。
在转身的那刻，他明亮的双眸轻闭，心中只有一句说不出口的话：下一世，我不会再与你错过！
雷克司刚刚走远，她平静了心情正准备回去与大臣们大战三百回合，把他们全都灌醉时，一道黑影突地出现在她眼前。
看着眼前穿着一身黑色紧身衣的熟悉男子，蕾纳斯怪叫一声：“夜！你怎么搞成这样？穿得像只乌鸦一样！”他不是喜欢穿那些宽松的衣服吗？
乌鸦？
听到这个形容词夜脸上立刻出现三条黑线。
“这是暗部最标准的夜行衣！晚上出来行动大家都穿这套。”翻了个白眼，夜看着她嫌弃地摇摇头，仿佛她是个笨蛋。
“你、你真的入了玄武家？”听了夜的话，蕾纳斯呆了呆。
虽然之前夜有说要做她的影，但如果他不想，自己也不会强迫他。
“当然入，答应过要做你的影！而且也得完成赤血临终的遗言。不过，玄那死老头现在天天就想着怎么把暗部的事情推给我，快把我累死了！真不该与他相认！”夜一脸怨恨地说道，仿佛入这个暗部他有多心不甘情不愿一样。
蕾纳斯笑了。
原来玄已经和夜相认了，这对失散多年的父子能够这样和平地团圆实在是件皆大欢喜的事。
“那垒呢？”好久没见到大块头，她居然挺想念的。
“我都入了暗部，他还能不跟着吗？刚把他派去做武器研究了，他体形那么大，秘密行动时根本带不出场！”夜冷哼着，蕾纳斯就惦记着自己的巨人。
不过如果不是垒，他们也不可能相遇，自己也不可能有现在这样如鱼得水般的自在生活。
那种块头去做研究？
蕾纳斯嘴角抽搐了两下。
不过想到垒因为体形太大所以被夜抛弃，蕾纳斯在心里不由得为他掬了一把同情的泪，跟着这样的主子他也真够倒霉的。
“看来……往后我们俩得一起过了！我可是影，以后会寸步不离地守在你身侧，你就是嫌我烦也没办法！”夜轻笑着，琥珀色的眼眸里闪动着温暖的光芒。
他已经想通了，只要能守在她身边，他快乐也能带给她快乐，这就够了。
想要的太多总有得不到的，人活得知足才能幸福。
“开心都来不及！”这是她的肺腑之言。
夜正想再说些什么，突然眉一蹙，沉默了一下，然后神色复杂地看向蕾纳斯。
“看来，你今晚的访客不少，不打扰了，你和他慢慢聊！”没头没脑地说完，夜身影一闪，诡异地原地消失了。
访客？谁啊？蕾纳斯还没消化完夜的话，突然一头飘扬的青丝闯入她的视线，是谁已经了然。
磷火慢慢地走向她，那双红眸幽深得宛如不见底的深潭，一直看着她的眼睛，一头青丝遮去了半边残颜，苍白的皮肤在月光泛出淡淡白光。
走到蕾纳斯的面前，他没有马上开口，而是沉默地注视着她，仿佛要把她的身影刻进自己的心里。
蕾纳斯也平静地看着他，淡然微笑。明天一早他就要走了，离开王都去重新建设凤凰城，这一去，很多年都不会再见。
“……明天我就走了，没有你在……会寂寞。”低柔的声音从他红艳薄唇中缓缓飘出，轻柔地抚过蕾纳斯的耳朵。
笑了笑，蕾纳斯什么也没说。
“大概十年……十年后，我一定给你一个崭新完美的凤凰城！作为交换，你能答应我一个要求吗？”他低沉地说着，那总是冰冷的眼中有了恳求与期待。
“说吧。”蕾纳斯依然平静地看着他。她知道，他提的要求自己肯定能做到。
“我要回来！”磷火一字一字坚定地说道，那坚决的神情，仿佛就算她不同意他也会那么做。
“……回王都？”蕾纳斯困惑地问道。凤凰城才是他的家吧？
“是的！给我在这安个家，在你身边，没有地位也无所谓。其他的我都不要，只要以后能看见你。”从未见过的温和微笑浮上他的眼角，那眼中只有期盼的等待。
十年很长也很短，他能等到那一天，只要有她在。
“……好！”沉思片刻，蕾纳斯还是答应了。
他的要求一点都不过分，相反，非常简单。她知道他想要什么，不在意什么，就算再回到王都，磷火也不可能是曾经那个充满仇恨与血腥的他，而且他不会做伤害她的事。
嘴角勾起迷人的微笑，磷火的眼中有了满足。很简单的要求，但他很满足。
他要的真的不是很多，就算十年后回到冰封国都，他也不会再去破坏什么，只想安静地生活在她身旁，尽一点绵薄之力，当是报答她，也当是给自己一个新的人生。
“明天别来送我，我不想与你离别。”离开前他淡然地说道。
蕾纳斯点了点头。
04
就这样，像一阵微风吹来，又掠过身体缓缓离去……
几个人相继地与她见面后又离去，蕾纳斯站在花圃中吹了会儿冷风，然后又回到热闹非凡的宴席上。特司迪已经被众臣灌得满面潮红。
蕾纳斯刚坐上椅子，还没坐稳，一边神志不清的玄突然插了一句话来：“陛下啊，你打算什么时候和特司迪成婚？”她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去。
所有人因为玄这一句突兀的话都停下了手中动作，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她，场面顿时安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到。
一边微醉的特司迪也因为这话愣了一下，有些紧张地向她看来。
蕾纳斯尴尬得说不出话，觉得自己头上有一群乌鸦飞过。她抖动着眼皮瞪着玄那双清醒到不能再清醒的幽绿眼瞳，在满朝臣子面前提这种问题，这家伙是故意的吧！
“是啊，陛下什么时候和特司迪成婚？我们青龙家好准备大礼啊！”一边的青龙家主突然乐呵呵地搅和进来。
“白虎家也会准备重礼！陛下有什么想要的尽管提出。”白虎家主仑克第一次那么主动，仿佛女皇没过几天就要嫁了一样。
“择日不如撞日，没几个月就是新年了，就新年那日成婚吧！”太师不知什么时候又跑回了酒席，异常兴奋大胆地提议道。
“是啊！是啊！我们等陛下结婚已经等得很久啦！就新年那日成婚吧！”下面的臣子们也全都附和起来，场面一时闹腾不已。
蕾纳斯强撑着僵硬的笑容，额角有汗珠缓缓流下，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而这压力居然来自于众臣子的逼婚！
她不排斥和特司迪结婚这个想法，但……她现在都不能确定自己最后会不会留在这个世界。她还有没做完的事，所以什么承诺都给不起。让她怎么答应成婚的要求？
蕾纳斯的犹豫和为难一边的特司迪看得清清楚楚，他甚至连她心中的想法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四家镜现在已经全在她手上，是选择去救那个她曾爱过的男人还是留下，对她来说还是一件举棋不定的事。
他明白她的踌躇，但他却没法平静地看待……
“各位！”特司迪突然站了起来，双臂一举，大喊了一声，所有人立刻安静了下来，向他看去。
蕾纳斯转头困惑地看着特司迪，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今天大家都很开心，所以想到我和陛下的婚事，但这事急不得，陛下和我都没想好。过段时间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好吗？今天就先不提了！”特司迪大气地说道。
他不想看到她为难，所以愿意为她化解。但自己呢？她是否愿意为自己放下曾经的感情，建设他们两人的未来？特司迪向蕾纳斯看去，心中的想法已经写在了脸上。
蕾纳斯撇过头，不知所措地躲避他的目光。她现在还不能决定去留。
既然当事人之一的特司迪那么说，其他人也不好再讲什么，大家很有默契地不再提成婚的事。
太师和玄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不知道他们之间又怎么了。
宴会还没结束，太师就让特司迪单独送陛下离去，给两人独处的时间。
他们单纯地认为，如果只是情人间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争吵，这样的机会应该就能划解。毕竟，谁都想早点看到女皇的婚礼。
轻风吹拂绿叶，发出柔和的轻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叶的芬芳，皎洁的银白月光将这一切照的一片朦胧。
一前一后地走在回寝宫的路上，特司迪始终沉默不语，而蕾纳斯则低着头，一脸迷茫。
“你……要去救他了，对吧？”低沉的声音突然在她背后幽幽响起。
蕾纳斯想转回身，去看特司迪，告诉他自己也无可奈何。
可是，她还没转身，一个炙热紧实的怀抱已经从她身后牢牢地将她抱住。
“我恳求你不要离开我，好吗？”悲伤的声音带着撕心裂肺的痛刺进她耳中，扎在她心中，那么的突如其来，又在意料之中。
“特司迪……”蕾纳斯一边轻呼着，一边拉扯特司迪圈着她的手臂，想挣脱他的禁锢，转身面对他。
“不要，不要转身，我不想看到你的眼睛。每次只要面对你的眼睛，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但这次我真的不能答应！不要离开我，和我在一起。我求你，行吗？”特司迪的声音急促而又悲伤，冰凉的脸贴在她的脖子上，一滴湿热的水珠沿着她脖颈流进她的衣服中。
他哭了？因为害怕失去她吗？蕾纳斯的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着，她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揉捏着，感觉窒闷而又难受。
“我……真的没办法……”没办法放下夜一的死以及她该做的事。
深重的无奈逼出了她的眼泪，她不喜欢流泪的，但是实在是无法控制。
一想到要离开他，永远都见不到……
“别说没办法！为什么你不能忘记他？他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比我，比我们在一起还重要？”嘶哑的声音在她耳边低吼，他不能想象没有她的生活他将怎么去过，她的存在已经深入骨髓，拔都拔不出。
“也许他已经不重要，但……这是我的责任，不能逃避，必须面对！”颤抖着唇，蕾纳斯感觉自己每说一个字都带来难以忍受的痛……
特司迪扣在她肩上的手指越握越紧，那份力道已经让她感觉到疼痛。他仿佛要用这样的方式向她宣布自己的不放弃。
他不放弃，自己也不会放弃，必须有一个人做出让步！
用尽全身力气，蕾纳斯挣开了他的怀抱，冲了出去。
特司迪没有追，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她一点点地跑远。该说的、该做的，他都试过了，可还是无法得到她留下的承诺。
难道，真要他以命相逼？他不屑那样，也不想强迫她任何事！
四镜
MIRRORS
她在他的身上刻下了抹不去的痕迹。
失去她的生活他要怎么过？
01
手握着四面铜镜，蕾纳斯坐在床沿对着窗外的夜色发愣，这个夜晚的刺骨冰凉袭上她的心扉。
回忆着这个世界与那个世界的种种，尘封的记忆打开，儿时与夜一那纯真快乐的时光，青年时懵懂的爱恋和痴情，那份美好与痛苦宛如烙印刻在她的心中，难以忘怀。
夜一如星空般的眼眸被死亡的灰雾遮盖，那夜的血光是她不该带来的悲惨灾难。
没有她，他会活得很好，她一直那么坚信。
她不应该将他一起拖入黑暗，阳光般的他会无法生存。救他是责任，是她不能逃避的赎罪。就算她对这个世界有再多的放不下，但不能忘记自己该做的事。
她无法逃开夜一的死，如果不救他，自己会永远被一份深刻的罪恶感所禁锢。
一夜呆坐到天明，黎明的雾气浮荡在空中，淡色的白，承载着朦胧的忧伤与离悲。蕾纳斯用僵硬的手指将那四面镜收入怀中……
该……走了！
一步步地踩在湿润的草地上，冰凉的寒气缭绕在身旁。灰白色的天，宁静的四周寥无人迹，这个生活了快一年的皇宫没人知道她的离去，也没人来向她送别。
其实这样最好，她害怕被挽留，因为她心中有浓浓的不舍与依恋，也因为她不得不让挽留她的人失望，因为她已经踏上归途。
远远地，她就看到四根高耸入云的大柱竖立在一片空旷的平地上，那就是王宫禁地—四神殿。
只要将四家镜放上然后站到中央她就可以回到那个世界，永远地离开。
禁地中本该空无一人，但……那个熟悉的身影依靠在一根柱子旁，仰头看天，那白皙俊美的熟悉面庞憔悴的让人心疼。相信他与自己一样一夜未眠。
特司迪，他知道自己会来……蕾纳斯的心中一紧，自己现在最怕看到的人，其实就是他。她曾跟他说过，也许自己为了救那个人，会离开这个世界……
蕾纳斯踩过草叶时发出轻响，特司迪缓慢地转头，那双深邃的蓝眸中只有沉重。他直直地站在那儿，沉默地看着她一步步走近。心中的无力与悲伤就像这晨雾一般浓厚，在他的心头缠绕不去。
“你已经决定了。”用低哑的声音轻轻地说着。她会来这已经说明了一切—她要走了。
她低着头，不想看到他眼中让人窒息的伤痛。
“我想知道，他到底是谁？”咬了咬下唇，特司迪带着浓浓的不甘和悲怆。
他居然赢不过一个死人，那么，至少他得知道那个让蕾纳斯离开自己的男人是谁！
“他的名字叫做夜一，而他和我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挣扎着皱了皱眉，蕾纳斯突然抬头，那双晶莹的紫眸直视着他，如今她都要离去了，就把所有的事实告诉他吧，不管他信不信。
特司迪瞳孔一缩。另一个世界？什么意思？还有蕾纳斯怎么会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她明明就一直在这个世界自己的身边生活着。
“这个秘密我一直没和任何人说，但是……也没必要隐瞒了，我—不是原来那个女皇。一年前我被朱雀神兽带到这个世界，转生到蕾纳斯身上，然后一直扮演着她的角色。因为转生前朱雀与我约定，只要我能得到四面铜镜并治理好冰封她就带我回去，救那个人。”特司迪仿佛忘记了呼吸，一脸惊骇地看着蕾纳斯。
她不是蕾纳斯！她不是一年前的那个女皇，而是另一个灵魂的转生？他感觉自己此刻陷入了一个无第三人知晓的惊天密闻。
“而那个世界和这里完全不同，没有魔法，没有封建君王制，没有国王和女皇，没有很多这世界的奇怪东西。但那个世界也有这个世界所没有的东西，像火药、医学、科学和机械矿井。”火药、医学、机械矿井，这些匪夷所思的东西原来都是另一个世界已经存在的，难怪她会知道。就连学识渊博的老师都对蕾纳斯出奇的智慧百思不解，以为这些是遗神神力的一部分。
至此，特司迪基本相信了她的话，她没必要在这种情况下骗自己。
但……她是另一个世界的又怎么样？难道她就不能为了自己留下来？他可以肯定自己能一生一世地爱她，给她幸福，难道这样的爱都比不过那个世界，比不过那个男人？
“我不在乎！你是谁，是哪个世界的都不重要，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为什么你不能放弃救那个人？难道你还爱他？”他低沉地嘶吼着，他能看见她对这个世界的眷恋，对他的挣扎，对离去的无奈。
如果她不爱那个人，为什么又一定要回去？
“我曾经深爱着他，爱到愿意为他赴汤蹈火，爱到连命都可以双手奉上。
我以为自己这样爱他没有错，但……其实我错了！我爱他，就是在害他。如果没有我，他不会死！其实我现在真的已经不爱他了，但我不能不救他，这是放不下的责任，你懂吗？”蕾纳斯也激动地向他吼了过去，用尽了全身力气和所有感情。
如果，她可以选择留下她还会那么痛苦吗？答应来这儿就是为了救夜一，难道她有了自己新的生活，就可以把夜一的死抛开吗？她做不到！
他不能说他懂，因为他确实不懂，他不懂她为救一个已经不爱的人却放弃了其他一切的那种义无反顾的执著，他更不懂她为什么要这样折磨着他们两人。
那个责任比他对她的爱还重吗？
“就算让我再死一回来换他的命，我也愿意，但不是因为爱！我现在爱的人……”深深地看着特司迪，她已经说不下去。
要离开的自己，怎么能对他说爱？
他走近她，仿佛是用全身力气地拥抱住她，想把她融入自己的身体中。
那双冰凉的嘴唇贴在她的发丝上，沙哑的声音低柔而又动听地说道：“我爱你！”突然，一滴眼泪毫无预警地夺眶而出，滑落在她的脸庞。
“对……不起，我必须走。”哽咽颤抖的声音说着无可奈何的痛，心中也是无可奈何。
捧起她的脸，那残留的泪还在她的眼眶中闪烁。
“我……明白，虽然我不能理解。我只要你记得在这个世界有个我，爱着你，很爱很爱你，我不会束缚你，但我会等你。”沙哑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颤动。他自己困不住她，只能看着她走。但是他不会放开爱情，他会等着她，哪怕这一天遥遥无期。
“我有可能……再也回不来！”她不能给他保证。
“没关系，我会守着这份感情等你，永远等你，直到踏入阴间冷河！”一滴誓约的眼泪宛如流星划过特司迪的脸庞，滴在她的脸上。
将四家镜依次放到四根神柱上，巨大的魔法阵凭空而起，带来了一阵阵飓风。四周的草木随风颤动，哗哗作响。
站在法阵中央，四周一片白光徐徐升上，蕾纳斯的身影随着那片刺眼的光华一点点消失。她安静地看着特司迪萧瑟的身影在冷风中屹立，脸上泪痕未干又一道划了下来，被风吹散，心已经痛到酸楚，痛到麻木。
当蕾纳斯的身影完全消失时，白光一闪，魔法阵和四家镜全都瞬间消失。
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仿佛刚刚什么都未曾发生。但特司迪却知道，最重要的东西，他已经失去了！
靠着石柱，他仿佛失去支撑，慢慢滑下。
地面冰冷潮湿，寒气不停地冲击着他，但是他毫不抵抗，让所有的冰冷将他覆盖。
最深爱的人走了，把他的心也带走了，其他的一切在他眼中都已经失去了颜色，什么都不再重要，什么都是空荡荡的……
沉在悲中醉，醉不醒，心已凉。少年空悲无望爱，一夜白头难断情。
埋进双掌里的脸，痛苦的泪无声奔流，透过指缝，滴落草地，却怎么也止不住深寂和悲凉。
过往的点点滴滴在他脑海里重播，每一个画面都有她的身影，每一句话都是她的声音。
她在他的身上刻下了抹不去的痕迹。失去她的生活他要怎么过？
没了所爱的人，该怎么活？
02
一夜很快就过去了，朝阳破空而起，轻冷的风吹着低矮的草木，空无一人的遗迹神址，这晦涩的画面浮荡着忧郁的苦味。在他的泪眼中看到的只有一片白色朦胧，而他的生命也将随着她的离开而枯竭。
身后一阵劲风吹过，但他已经无知无觉。
突然一个熟悉的轻盈的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他紧合的双眼突的睁开，难以置信地回头望去。
“特司迪……”温柔的轻笑，仿佛是一个幻想，一切都如梦般模糊得没有一丝真切。
“我是不是在做梦？看到你回来了？”特司迪不确定地呢喃着。
他看错了吗？这是梦吗？如果这是梦，不要让他醒来，如果这不是梦……
“是我！不是梦，真的是我！”蕾纳斯的眼中带着朝晨露水般晶莹的泪花，嘴上浮着颤抖的感慨微笑，向他急速奔来。
太好了，她终于能留下来了！
张开手臂，特司迪稳稳地接住了她扑来的身子，收拢双臂。这真实的触感，温热的体温，还有那沾在脸上的湿热泪珠，是真的，她真的没走！
排山倒海的震惊把他的心脏撑得宛如快爆的气球。
这宛如隔世的相逢，这宛如梦境的现实。
蕾纳斯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但是……
他明明看着她进入魔法阵，为什么她还会出现在这儿？离别的伤痛让他无法轻易相信会有这样神奇的转变，特司迪捧着她的小脸，不确定地望着她璀璨的紫眸。
“为什么你没走？”他需要一个答案来确定这一切的真实，让自己安心。
蕾纳斯轻柔一笑，眼中满是感慨与感激，这戏剧性的突变应验一句话—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魔法阵将她带入了一片虚无的黑暗之中，和当初她来这个世界的奇异空间一样。但是里面没一个人！
“流炎，你出来！你说的要求我都实现了，我要你履行诺言！”她对着这片荒芜的黑暗大声呼喊。
一道红光突然闪现，那个一身红装的可爱小女孩果然如约出现。
“你很厉害嘛！才一年不到的时间就把那些任务全都完成了，我还以为会等很久才能听到你的召唤！”小丫头浮在半空，一脸嬉笑地看着她。
蕾纳斯却一脸平静冰寒，心中没有一丝完成任务的喜悦，只有深深的惆怅和悲伤。
“你可以带我回去救夜一了吗？”淡然地说道，蕾纳斯看着她，紫眸中平静无波。
“先别急，说说，这个世界你觉得怎么样？还喜欢吗？”流炎一点都不急，翘着小嘴，飘到蕾纳斯的身边好奇地问道。
“……还好。”神色落寞的回答，她喜欢那个世界，因为那儿有她所爱的人，但那又怎么样呢？喜欢的东西往往是得不到的！一次又一次的失去，已经让她心如死灰。
“那你干吗还要回去呢？打开时空之门很耗费神力的！”流炎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地说道。
“你！”一丝隐怒冲出蕾纳斯的理智，如果不是因为对方是神兽，她真想把她从空中揪下来狠狠暴打一顿。
之前不都说好了吗？难道她要出尔反尔？
一看到蕾纳斯发怒，流炎吐了吐舌头，好像那么说有点过分了。唉……现在人的性子真是越来越急躁，动不动就对她发火，像她这么可爱美丽的神兽，他们也舍得……
“好啦！要送你回去可以，但是……”“但是什么？快说！”实在没有耐心和这磨人的小女孩多废话，蕾纳斯冲着她大吼。
她现在只想赶快把夜一救下，然后找一个四下无人的地方静静地舔舐心中的伤痕。她这一辈子都忘不了特司迪，回到那个世界后她打算隐姓埋名，在一个人的空间里慢慢地缅怀过去的一切。
“有两个选择！一、我和你回去，帮你救下夜一，但是我只能救他一个人，你的肉体已经死了，我不能帮你复活，而你错过了那个世界收灵魂的时间，恐怕也不能转世投胎。不要怪我哦，我之前没答应过连你的命一起救，逆转两个人的命运可是重罪，我才不干呢！”流炎被蕾纳斯那凶悍的样子吓到了，立刻不多废话地将条件说了出来。
不能救她？也就是说回到那个世界她也只能做孤魂野鬼！蕾纳斯眉头一紧，低头沉思了片刻……
“好！那就这样。带我回去吧！”平静地点点头，蕾纳斯脸上露出释然的轻笑。
救了夜一，她赎了罪，就算不以人的身份一样能思念特司迪，而且他在这个世界也看不到那样的自己，不会为她担忧，所以……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
“你不听听第二条？”对蕾纳斯的干脆，流炎不能理解的惊讶，做孤魂野鬼也无所谓？这样对待自己会不会太残忍了点？
“不用了！”肯定地说道。相信第二条也不会比第一条好多少。
“可是……按规定我一定得把第二条告诉你。”流炎搓着两只食指，一脸为难地说道。
“那你说吧！”蕾纳斯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说道。受不了她那没正经的样子，这样麻烦的小孩也能成神兽，神界的标准那么低？
“嗯，第二条嘛，那就是你继续留在这个世界，然后我把你在那个世界的存在彻底抹去！”“什么意思？”蕾纳斯困惑地看向流炎，把她的存在抹去？怎么抹？
“也就是说那个世界从来没你这个人存在过！”流炎一本正经、清晰有力地说道。
没她这个人存在过？也就是说那个世界关于她的一切信息一切痕迹都会消失？那么她就不会与夜一相遇，夜一也不可能因她的手下复仇而死！是这样吗？
她想的对吗？
不确定地看向流炎，蕾纳斯紧张地问道：“那夜一就不会那样惨死了，对吧！”“理论上是这样的，反正他的死活肯定跟你没关系，至于他最后会怎么离开人世这我就不能肯定了！”流炎一脸轻松地说道。凡间的人生生死死她见多了，习以为常也不会有什么多余的感觉。
咬着下唇，蕾纳斯的目光颤动不已，第二个选择她不但可以留在这个世界，而且夜一还不会因她而死？这样的选择对她来说就像是一个奇迹！它完美地实现了自己心中两个相背的愿望，和特司迪在一起以及救下夜一。
但是……
“没有遇到过我，那夜一的人生会是什么样的？”蕾纳斯颤抖着睫毛，恳求地看着朱雀。
她是神应该会知道吧？如果没遇到她夜一会很悲惨，她又该如何选择？
“这……你想看？”流炎眉一皱，有些犹豫地问道。
点了点头，她不是想看，而是非常非常地想看。这是她心中唯一一点担忧和不确定，她必须知道答案。
“虽然……我们这些神是可以随便翻看别人的命运啦，但是大神警告过我们很多次这些不能让凡人知道，怕会影响他们的人生。不过，你不管选什么都无法再影响夜一的人生，所以……给你看吧！不过你不能告诉其他人哦。”流炎稚气地说道，差点没要求蕾纳斯和她拉钩钩。
“我不会和任何人说的！我以我的灵魂发誓！”蕾纳斯坚定地看着流炎，承诺道。
点了点头，流炎小手一挥，突然神奇的景象在蕾纳斯的脚下出现。
没有她的世界，夜一生活得很美好，他平静地读完书，进入警队工作，但不是做卧底。后来他和一个温柔的女孩成家立业，他们有了孩子，幸福快乐地走向了生命的终点。
这样的生活有些平凡，但对夜一这样的好男人来说，平凡正是他最大的幸福。
蕾纳斯的嘴角扬起释然的轻笑，能知道这些已经足够了，而她的选择也已经明了！
03
看着特司迪，蕾纳斯轻抚过他泪湿的眼角。那个世界没有她反而更好，但这个世界……她所爱的人在这里，需要她的人在这里，她是属于这的！
“那个世界已没有人需要我去救，而我的心，遗失在了这儿！”食指轻按着特司迪的胸口，一滴幸福的泪珠从她的眼眶中滚落。
重重地将她搂进怀里，特司迪激动得什么话也说不出，失而复得的喜悦与幸福已经蔓延到他的全身。
他的蕾纳斯终于真真正正地回到他身边，而这一次他再也不会放她走。
无论天涯海角，他都将跟随她去！
“我爱你！”低哑温柔的声音包含着颤抖的深情和满足，幸福的眼泪流淌在颊边。
“我也……爱你！”蕾纳斯偎依在他的怀里，颤抖的声音掩饰不住激动，她终于能毫无负担地对他说“爱”了……
特司迪突然激动地拉开两人的距离，深蓝的眼眸直直地望进她的心。她也爱他！她终于说出了这一句让他等得百转千回的话，她知道他等这一天等得多苦多久吗？
特司迪的脸慢慢地向她贴进，柔软温热的双唇贴上她的，带着那不变的清凉气息。
白色温暖的阳光照着两人相拥的身影，覆上梦幻般的甜蜜光晕。差点错过的两条生命线，如今已经重合，相互缠绕在一起，永不分离！
一生相守的承诺，一世幸福的沉醉。
可是，当初为什么要让许辛投胎到蕾纳斯身上呢？
躲在云层中偷看两人接吻的朱雀流炎调皮地吐吐舌，然后开心地一笑。
还好，她把这本来就要投胎在蕾纳斯身上的灵魂给找回来了，那时，她因为贪玩跑到另一个世界，结果不小心把女皇的灵魂给丢在了那里。
因为两个时空的时间不同步，所以许辛有了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而这个世界却整整十五年没有一个像样的女皇把持！
如果不是大神发现得早，强令她弥补这么长时间冰封的损失，还不知道多少年以后冰封才能有个好女皇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