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妜馨擦了擦鬓角的汗水,接过小桃递来的水发起了呆。越往南面走,天气越热,如今到了南疆的地界,只一件薄衫套上一件褙子也不会感觉到寒冷,而张妜馨与小桃还穿着冬衣,即便是最轻薄的也捂的人发慌。
小桃跟着张妜馨站在约莫五六丈高的城墙下,迎着春日的太阳见城门之上“蜀城”二字隐隐泛着流光,只觉得这南疆到处都透着神秘,让人好奇却又不免感到敬畏。南疆蜀城是离南疆曾经的皇都也是如今的云城最近的一座大城了,骑上快马行一天便能到达云城,又因其地势特殊,多山川丘陵,易守难攻,所以自古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虽然这一路上都没有沧玉的消息,但越接近云城,张妜馨心中的不安也就越少,所以她如今的心情还算轻松。小桃虽然心中疑惑沧玉的行踪,但想到自家小姐聪慧且实力不俗,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大碍的,如此一来就把这次南下当做历练也无不可。自己总算没有辜负张天师的嘱托呀,小桃感叹着,心中也升起愉悦来,于是二人兴致勃勃的直奔城中的济世医馆而去。
此间医馆的坐诊大夫还是曾经张妜馨与沧玉在通州所救。那个时候的张妜馨才不过十岁,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加上从小学习武技术法,她一心想要闯荡江湖,斩妖除魔,惩恶扬善,于是有一次,她跟随沧玉去到通州城中,恰好撞见到一年轻大夫被一群官差拖在地上,那大夫身形瘦弱,却见他即使被官差打的鼻青脸肿也不屈服,只大声喊着官府冤枉好人。
这样的情形张妜馨自然是忍不住的,于是她跳了出来,一把抢过年轻大夫就将他护在自己身后,动作快的连沧玉都没反应过来。官差见状一开始也被唬了一跳,却见张妜馨不过是个黄毛丫头,于是一群人又围了上来,其中一个头头模样的男人觑着眼睛恶狠狠道:“小丫头,叔叔劝你别多管闲事,这庸医身上背的可是人命官司!”
张妜馨见状心中并不害怕,反而兴奋异常,因为这场景跟话本子里那些恶棍迫害良民简直一模一杨,自己终于有机会当一次女侠了,张妜馨心里想着,身子激动地有些颤抖。官差见张妜馨努力克制身体的害怕,眼中也透着看不清的情绪,心中一喜,果然,这种黄毛丫头就是要吓吓才好,否则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官差偷偷上前就想抓回张妜馨身后的年轻大夫,张妜馨刚想动手,却见边上的沧玉一瞬间闪到了自己身前,将自己挡的严严实实,连那群官差被打倒在地的经过都没看清,而后沧玉还轻轻拍着自己的头让自己别怕,张妜馨内心???
有了张妜馨与沧玉的加入,那年轻大夫总算没有被冤枉了去。原来那年轻大夫前几日为一对母子瞧了病,那小儿只是普通风寒,而妇人却是风热严重,于是他给那对母子开了两张药方,没想到那母亲舍不得花钱,也听不懂什么风寒风热,只觉得自己跟小儿的病症差不多,便只抓了小儿的药,一副药煎做两碗一同吃了。
小儿倒是渐渐好了,那母亲却是因为吃了温辛的药物,愈发积热在体内难以散发,最后竟然咳血而去。她家中之人不明所以,只觉得是大夫开错了药,于是打上门来要求医馆赔偿,而那医馆一听竟然是坐堂大夫治死了人,连多询问一句也没有,直接将年轻大夫告上了衙门,而年轻大夫却是个正气的,心中坚持自己没有错,这也就了张妜馨看见的那一幕。
张妜馨知道了整件事情的经过之后唏嘘不已,整件事情最无辜的便是年轻大夫了,是妇人的无知害死了她自己,而妇人的家人一心想要赔偿就把事情闹大,医馆害怕自己的名声被毁不分青红皂白就将年轻大夫告上官府,而官府差役也是些仗势欺人的存在。
张妜馨原本想将年轻大夫送回他以前的那个医馆,但没想到那年轻大夫却说,这件事整个通州城都闹遍了,如今即使真相大白也没有几个人会用他。最后竟然一心想跟着她走,这下张妜馨可犯了难,只听说过英雄救美之后美女以身相许,却没听说过美救英雄之后,额……他也不是英雄
张妜馨扁着嘴眼巴巴的看向沧玉,心中懊恼,沧玉见张妜馨一张小脸揪在一起苦巴巴的,心中想笑,但还是替她解围道:“不如安排他去蜀城的济世医馆,离这里远,又是咱们的地方,也不必担心他受委屈”
张妜馨知道沧玉这是笑自己做事只知道开始,却不懂善后,但她还是甜甜道“我就知道师兄会有好办法”
于是这位年轻大夫便被安排到了蜀城济世医馆,一待就是五年,若不是张妜馨此次来到蜀城,怕是早就记不起来还有这号人了
张妜馨与小桃来到医馆外面,见到医馆中还坐着许多病人,在几位白胡子老头中,那年轻大夫最是惹眼。只见他一身青色直坠长袍衬得他身量更是高挑,眉眼间早已经褪去了曾经的青涩,气度更加温和内敛。张妜馨默默走了进去,原本写着东西的他一下子抬起了头来,只见他在一瞬间茫然过后就激动的放下了手中的笔,快速上前拱手道:“恩公…哦不对…小姐来了”
张妜馨被他这一举动逗得心中好笑,原本以为他已经变了呢,没想到还是这么好玩,但还是故意板着脸道:“怎么,林大夫这是不欢迎我?”
只见林翰闻言已一惊,语无伦次的解释道:“没有,我只是…只是…太久没见到过小姐,我…我…”
张妜馨见他一脸囧态,忍不住想逗他:“你只是被我的美貌震惊了是也不是啊?”
林翰闻言耳朵一红,嘴里支支吾吾更说不清楚了,张妜馨终于忍不住笑倒在了小桃身上。小桃忍不住戳了戳自家小姐的腰,张妜馨赶紧收住了笑,二人这才跟随者林翰去到了后院,只留下那一屋子的病号面面相觑,这女子跟林大夫是什么关系呀,八卦的心抑制不住的飞了好远
说起来这还是张妜馨第二次见到林翰,原本还有些陌生,但见林翰那一如当年的举动,张妜馨也仿佛被带回了十岁的年纪,要问她为什么能将这种过客一般的人物记得那么清楚,原因无他,山中九年,与张妜馨真正有交集的人一双手都数得过来,更何况林翰还圆了张妜馨的侠女梦呢。
那时候的张妜馨并不能轻易下山,因为她血脉中存在一种能量,那种能量必须要张氏秘术才能压制,在秘术还没有完全修炼到臻化境的时候,那种能量几乎每一个月都会失控爆发一次,每到这时,张妜馨都要被泡在药桶里一天一夜。巨大的能量肆虐她的筋骨,将她的血管撑开,骨头撞碎,而外界的灵药又将她的躯体修复,一遍遍的循环重复着,她曾想咬舌自尽,却发现早已没有一丝力气,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能撕裂灵魂的痛楚。
在张妜馨不知道这是家族原因的时候,师父只告诉她这是一个谁也不能告诉的秘密,在那个时候,除了师父在一旁守着,她身边连一个擦汗的人都没有。张妜馨每当疼到意识迷糊的时候总能只能回忆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每一个月的回忆都能多出一点点,有的美好,有的酸涩,但也正是这些一点一点多出来的回忆支撑着她坚持下去,去得到那些在未来等待她的记忆
话说张妜馨一到后院便开口询问林翰沧玉的行踪,林翰闻言仿佛猛地想起了什么,只见他匆匆取来一封信,张妜馨看着那张没有内容的花笺,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
林翰也摇着头道:“这封信是两日前一位病人交给我的,他只说‘公子入谷’,我追问他信的主人,他却一问三不知,只说那人给他付了药钱只让他送这封信”
张妜馨心思转了几圈,这信纸莫不是有什么玄机“你可用过药水?或者其他办法”
林翰继续摇头“我试过了,先是用火烤,然后用碱水浸泡,最后还涂抹了特殊药液,还是一张白纸”
张妜馨不由得皱紧了眉“那人说‘公子入谷’?”
“我觉得这公子就是指的沧玉公子,因为只有沧玉公子算得上是这济世医馆的公子”林翰接话道
张妜馨点点头“不错,确实如此,可知道这件事的人也只有亲近之人,那送信之人到底是谁呢?”张妜馨想来想去都猜不出来,还有那句‘公子入谷’到底是入什么谷
张妜馨心中胡乱想着,却发现林翰垂着头有些自责,她安慰道“没关系的,这件事你做的已经很好了,信笺在这里又不会跑,你还是先带我回房洗漱吧”
林翰也收起了心思,领着张妜馨主仆二人去到了主屋,然后又吩咐小丫鬟准备好了一应洗漱之物
张妜馨坐在浴桶中,手里还拿着那页信笺,她轻轻将其浸在水中一小半,然后又缓缓提起,信笺上空无一物,难道真的没有任何玄机?
张妜馨轻轻抚着信笺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她神情一变,唤来小桃服侍自己起身,连头发都来不及擦,便找来一块柔软的棉巾,开始轻轻擦拭那湿掉的一小半信笺,良久之后终于擦干,张妜馨舒了一口气“果然”
小桃在一旁看的云里雾里“小姐说什么果然,是这信笺纸的秘密解出来了吗”
张妜馨弯唇一笑“你一会儿去将林翰请来,我有话要问”
小桃见小姐卖关子,也乐得配合,只点头称是
医馆关门之后,林翰来到了张妜馨这边,只见张悦馨正描着信笺边缘的花纹,心中不解
“小姐,这花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张妜馨闻声停住,又仔细对比了一番之后将描模的花纹递给了他,问道:“你瞧这是什么花?”
林翰皱着眉看了又看,确定道:“这是山茶花”
张妜馨微微笑着示意他继续说,林翰犹豫道:“这山茶花在南疆最为盛名,其花瓣重重叠叠犹如碗形,因其形态富贵品类多样,在南疆颇受贵人们的喜爱”
张妜馨不由得摇摇头,开口道:“这山茶花在南疆虽然受追捧,但也只有在这个时节最为繁盛,所以这信笺的花纹一定是最近印上的”
林翰顿时心中明了,书斋的信笺都会随着特定的时间换上一些时新的花样,于是他再仔细看了看那山茶花,然后惊呼“是玉茗!今年评出来要的花朝节斗花的花王之一!”
张妜馨一愣:“花朝节?”
“不错,再过不久就要到花朝节了,所以书斋印上了当下最受欢迎的花卉在信笺上,此次争夺南疆花皇的有玉茗、杏黄兜兰和杜鹃”
张妜馨摩挲着手中的信笺:“是在云城评选吗?”
见林翰点头,张妜馨又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师兄的消息应该去云城找了”
林翰不解,张妜馨见状摇了摇手中的信笺道;“这是云城特产的白绵纸,因其纸质坚韧洁白,柔软光滑,久存不陈等特点,是特供皇室的纸品,一般的书斋可不会卖这种纸”
林翰大惊“所以这并不是普通信笺,而是云城某些人特有的,所以…”
张妜馨见林翰终于反应过来,忍不住点头道:“不错,这封信的主人应该是在云城。你下去准备准备,我跟小桃明日一早就出发去云城”
林翰心中早已佩服的五体投地,恭敬的作了个揖才退走
云城是曾经南疆国的皇都,南疆国人信奉巫神,除了皇帝以外还有与皇帝享同等权利的巫族大祭司,为了稳固双方的权利,皇室的每一位皇后也都出自巫族,两股权利相互牵制却也相互合作,就这样南疆的实力日趋强盛。
在最后一代南疆皇统治之时,朝堂上出现了第三股势力,将一直以来的平衡打破,三方夺权,南疆朝堂乌烟瘴气,却不料当时中原的轩辕皇野心勃勃,早有吞并南疆的打算,大战一触即发,当真是内忧外患。中原军队骁勇善战,南疆节节败退,但南疆地形气候恶劣,而且南疆人惯使巫蛊之术,中原军队也苦不堪言。
大战之下,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野。这时,当朝太祖皇帝揭竿起义,联合一众将士,先攻入盛京接替皇权,后率兵士勇追猛打,将南疆一干将士逼得退守皇都。南疆皇室见大势已去,便做出了至今为人们唾弃的丧心病狂的行为,南疆皇派重兵把守四方城门,然后将整个皇都的人尽数屠杀,剩下心腹将整座皇都化为火海,自己也葬身其中,誓不让中原人占到好处,这也是史上臭名昭著的“南疆焚都”。这也导致后来皇室在治理南疆上困难重重,花了近五十年时间才重建如今的云城。
南疆皇室焚城后,百姓怨灵四窜,当时的张天师为了镇压滔天怨气,便以血为引,将怨气镇压在云城外百里处的朝阳谷中。而张天师用尽周身精血也只是勉强镇住怨气,于是便有了每一代张天师都要对朝阳谷增加封印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