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巳时,张妜馨刚睡熟不过两个时辰,就被阿杏和另一个年纪稍长的妇人挖了起来,服侍着沐浴绞面盘发上妆
张妜馨被脸上密密麻麻的刺痛惊醒了神,阿杏见她有些微微肿着的眼睛还有些许泛红,不由得啧了一声,昨夜她劝也劝不住,主子非要将那簪子雕完才睡,看来主子还是十分在乎宫主的,这样两情相悦的一对璧人,必定会一生幸福的
她抿唇笑了笑,“主子今日可懒不得,一会儿奴婢去将冰玉拿来给您滚一滚,您如今且忍一忍吧”
虽然只有两个人在张妜馨的身边忙碌,可二人的动作均不慢,不一会儿便为她沐浴好了,阿杏拿来了一颗椭圆的冰玉,放在张妜馨的眼上轻轻地滚动着,冰玉带些清香,触感十分的柔软,除了刚开始有些微凉以外,只会让人越来越舒服
冰玉不是某种玉石,而是玉琼鸟的蛋,没有蛋壳,只一层如玉的软膜裹着,但是水火不侵,刀枪不入
玉琼鸟生在北方的冰潭,它的蛋有消肿化瘀,提升醒脑的功效,每只玉琼鸟一辈子只产一枚,冰玉需百年才能孵化,一旦离开雌鸟,冰玉便会失去生机,便是幼鸟孵了出来也难长大,所以很是稀有,北地将冰玉作为珍品进献给皇族,虽然功效鸡肋,但后妃们常常以此来证明自己的荣宠
阿杏轻轻地在张妜馨的脸上滚着,直到她眼睛的红肿全部退去,脸颊上因为绞面留下来的薄红也全部消退才罢手
一番忙碌已经几近午时了,张妜馨被阿杏请到长镜处,她看着镜中自己穿着喜服的样子有一瞬间恍惚,镜中女子明眸皓齿,不如俗世新嫁娘那般上着隆重的大装,她脸上只略施了薄粉,使得原本就吹弹可破的肌肤更加白皙如玉,唇峰之处点了些绛红,眉若含烟
虽然曾试过这件喜服,但毕竟没有精心装扮过,张妜馨轻轻抚上自己的脸颊,镜中的绝色女子亦抬手抚脸,她嘴角一勾,镜中的女子变得妖冶起来,好陌生啊,她都不认得自己了
原本小桃说她是钟灵秀美,所以她爱穿粉嫩的颜色,可没想到如今一身红装,竟是如此勾魂摄魄
阿杏看着张妜馨此刻神态有些异样,以为她是因为要嫁人了所以心中惶恐,于是不忍道:“主子别担心,宫主爱护主子,主子一定会是整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子,阿杏也会陪着主子的!”
张妜馨闻言收回思绪,弯唇一笑,玉面生霞,眉眼舒展,一双杏眸不知为何变得有些狭长起来,带些妩媚的颜色,刹那间风华无限
阿杏都看呆了,回过神来便道:“主子还要给咱们殿中的宫人戒别呢,别错过了时辰”然后一边说着,一边为她戴上了面纱
新嫁娘今日出了这道门,便不能被除新郎以外的人看了去,只有新郎才能为她揭下那层面纱
张妜馨将身子绷得紧了些,一双眼眸中没有了丝毫情绪,说起来她和白祈还是有些相似之处的,在外都是冷若冰霜,只有在亲近之人面前才会流露出真感情
她步步生莲的来到了大殿之上,有些脸面的宫人跪在殿内,寻常宫人便跪在殿外,但所有人都换了一身装束,桃红的窄袖宫装外罩了一件薄纱,腰间都挂着鲜红的流苏,整整齐齐的跪了一片,煞是好看
张妜馨稳稳的坐在宽大的黄花梨雕花靠背椅中,身后的阿杏和那位妇人均垂首等待着她说话
声线娇憨中又带有一丝清越,叫人不敢忽视“吾今即为他人新妇,望尔等恪守己任,严守规矩,不堕吾名!”
这是规矩,即使张妜馨的语气凌厉一些,众人也没有生出什么别样的心思,均俯首齐声回道:“遵姑娘谨戒!”
然后纷纷站起身来,蹲行一礼
“愿姑娘与宫主平安喜乐,白头偕老”
“平安喜乐,白头偕老……”
“平安喜乐……”
“白头偕老……”
声音传遍了整座仙月殿,只有阿杏称她‘主子’,张妜馨心中有些闷,白头偕老啊……
宫人们行过礼后便退出了正殿,关上外殿门,只有阿杏在门外等待着白祈来接
张妜馨此刻才有了作为新嫁娘的感受,她想起在盛京时为她的婚事操心的穆氏,心绪难平,若是她知道自己今日便要嫁了人,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她从前见过一户人家嫁女,那妇人从大门口追到长街上,母女隔着喜轿仍哭的令人难过,她当时不解,小桃却告诉她那叫哭嫁,如此才能表示女子在娘家很受重视,嫁到夫家方不被看轻
张妜馨恍惚的想象着穆氏哭嫁的样子,又不由得摇了摇头,她想不出来,她的印象中,穆氏从来都端庄的如一个假人,便是偶尔在欣慰的时候也只是掀掀唇角,那弧度一成不变,叫人看着开心不起来
此刻的白祈正在天魔殿中
羽凌坐在上首,一身玄袍
“今日可是你的大日子啊”
白祈面色如常,“是,还请王上前来观礼”
羽凌甩了甩腰间的穗子,“明日就是出征之时了,你这时间选的好啊”声音听不出喜怒,但若是换做普通人早已经匍匐下去了
“不是还来得及么”白祈无所谓的挑了挑眉
“你可不要让吾失望,吾二人之间的约定,你莫要忘了”羽凌原本便凌厉的剑眉此刻微微聚拢,一双鹰眼更多了些阴郁
白祈不再言语,施施然施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
殿中的羽凌猛地将身边的架子甩开,架子上的物件摔在地上咣当作响,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来收拾这一切
羽凌咬了咬牙,这白奇真是该死,若不是用得着他,他岂会忍受他三百年!还有那个早该死的人!
“去传碧萝!”
殿外的宫人立即应声离开
……
成亲一应流程遵照古序
张妜馨一直在殿中坐到了巳时末,即使是修者,这样下来身子也有些僵硬,她看着窗格外的阳光由刺眼变得柔和,整个人纹丝不动
她体内不断运转着功法,面对马上就要迎来的危机,只能尽量让她自己的状态保持在最好
凌霄殿中早已人声鼎沸,几乎整个魔宫的人都聚集在这里了,这可是魔宫建立三百年来第一大喜事,喧嚣的声音都传来了仙月殿
随着外殿门的打开,声音又高了几分,张妜馨微微攥紧了手心,她轻轻咽了咽喉咙,心跳有些乱,脸颊也微微烧起来,他……来了么
不多时,内殿门也打开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落安静的院中无比清晰,张妜馨不免有些紧张,垂下眼帘,看见了面上覆着的红纱,心中又一定,这是他当初送她的鲛纱,可变换不同的颜色,用以掩盖气息修为,收起来便化作一颗明珠,便于携带又掩人耳目
有他在,即使今日要面对那么多的魔族,她也不怕
有他在,她信他……
红漆雕花的中门缓缓打开,随之洒进来的还有橙红色的夕阳光晕
张妜馨的心也随之慢慢提起,透过一道珠帘,隐隐约约看见了逆着夕阳站在门口的男子,俊朗如玉的容颜换不再搭配往日里一贯的素白,而是换成了正红的锦衣,整个人都染上了她从未见过的颜色
殿中有些昏暗,只见他身上的月华锦在夕阳下隐隐泛着光晕,他殷红的唇勾着,缓缓向她走来,就像九天上的神,让人心悸
伴随着中门缓缓打开,白祈心跳如雷,他努力抑制住心中的激动,扬起嘴角,自己的小馨儿就端坐在殿中,他等这一刻不知道等了多久,即使这一次是……
金黄的夕阳洒满了整个房间,张妜馨脸上映着夕阳的光辉,明眸熠熠,便是隔着珠帘他也能感受到她眼中的情绪,鲜红的芙蓉白凤月华锦泛着光辉,不同于往日里她穿姜黄嫩绿时的娇俏,此刻的她庄重而妩媚,不真实得像是一场梦
金黄的光晕洒在她身上,莫名的就让他想起她当初运转天魔大阵之时,他急急的向前跨出几步,他决不能再失去她了
张妜馨被白祈牵着手,缓缓的走向凌霄殿,周围的宫人们莫不屏息凝神,不敢打扰这对神仙眷侣
大殿之中,宾客们窃窃私语着,俱在讨论这二人的经历,有人说白祈是这次出谷遇见了张妜馨,一时间惊为天人,非卿不娶,有人说张妜馨是凌霄殿的小宫女,用了魅惑手段爬上高位,但就是没有一个人真真见过张妜馨
人群中,碧萝猛地睁大眼睛,她死死盯着张妜馨,眼中怒火汹涌
张妜馨有所察觉,白奇放开她的的手,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周围的人发出惊呼,不论张妜馨是那种来历,白祈很在乎她
张妜馨勾着白祈的脖子,抬眼看着那个蛇蝎女人缓缓的笑了,杏眼变得有些狭长,眼角微微有些上扬,妩媚动人,碧萝自然看见了张妜馨眼中的意味,她抬手便想扯腰上的鞭子,却不想被身边的黑衣男子抢先一步按住,男子拉扯着碧萝离开了凌策宫
“你这是做什么!”碧萝狠狠甩开覃天的手
“你是不是还对他念念不忘?!”覃天紧紧的逼视着碧萝的眼睛
“你在胡说什么!他一个将死之人,还配我惦记”碧萝挣扎着移开脸,不看覃天严重的凌厉,她凭什么,凭什么得这些人相护,不过是个只配祭旗的贱~人罢了
覃天也察觉了他的语气有些过分,“阿萝,你不要去招惹那个女人,有白奇护着她,你讨不了好处的”
碧萝不由得身子一颤,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她紧紧抿了抿红唇,“我知道”
覃天见碧萝情绪稳了下来,心中安定,“既然阿萝不喜欢,那咱们便回去吧”
碧萝被覃天揽着向碧落宫而去,她垂下眼眸遮住了所有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