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儿,当时长孙恒知道你我之事,她已经起了杀心,我又能如何。在人前,我是高高在上的龙延殿总管,长公主身边的大红人。可实际上我只是她身边的一条狗而已,我保不住你。”他的言语有些悔恨,“早知道你这么恨我,我还不如一死了之呢。杨儿,可我必须那样做,为了陛下,再怎么说我也是陛下的人,倘若让长孙恒察觉到了端倪,陛下大业难成,到时候我便是南晋的千古罪人。”
“所以,你就要牺牲我是么?”
“杨儿,是我负了你,害了你,这样吧,你索了我的命吧!”
“杀了你,我也回不来了,我的庭儿还是失去了母亲。”提到儿子,杨儿的一身戾气锐减,扮相又化身成一名橙衣贵妇,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罢了,还是留着你这条命好好帮我照看庭儿吧!再说你至今未娶,足矣正明你对我是真心的。”
“当然,杨儿,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妻子。”
杨儿朝他会心一笑,他纠结了多年的心结算是解开了,四年来,他没有睡过一夜好觉,闭上眼睛,就会看见杨儿七窍流血的场景。如今二人都已敞开心扉,今后的日子便好过了。马三宝将杨儿抱在怀里,虽然那只是一只灵魂,他依旧抱得很小心。
他再次睡去,睁开眼的时候,忽然发现刚才那一幕不过一场梦而已。梦就梦吧,杨儿在梦里原谅了他,也是他毕生不可求的温暖。他站起身,最后一次凝视着墓碑,坚定地道:“先帝爷,皇后娘娘,你们放心,庭儿虽被寄养在外,但是远离一切纷争,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那种日子正是你们所向往的。你们放心,只要臣在一日,庭儿就有依靠,你们安息吧!”
当长孙琏回到皇宫之时,迫不及待地赶到薛戎戎寝殿的时候,他的女儿,南晋朝的长公主已经气绝身亡。刚刚踏入院子,就听见薛戎戎痛彻心扉的哀嚎。长孙琏脑子一阵轰鸣,这是干什么呀!怎的自己去祭拜了一下皇兄皇嫂,女儿就这么没了。他闯入殿内,正看见薛戎戎失魂落魄地抱着女儿的尸身,蜷缩在角落里哭泣着。
“御医,告诉朕,这是怎么回事儿?”长孙琏冲跪在地上的御医们咆哮着,“我的忆儿!她才两岁!”
“回陛下,臣无能!长公主邪风侵体,小孩子身体虚弱,病气深入五脏六腑,所以......所以......”
御医的声音越来越小,皇后娘娘赶紧让御医们先退下,惹恼了陛下就不好了。待太医们下去,陛下心情稍稍平复了一点,他抹了抹泪水,缓步走到戎戎跟前,想从她怀里抱回女儿。谁知薛戎戎双眼通红,发了疯一般死死拽着女儿的襁褓,任凭谁劝都不放手,嗓子已然哭哑。
一屋子人都静止了,陛下也没办法,只好坐在案边,皇后也在旁边陪伴着夫君。她此刻的心情也非常难过,长孙忆虽然非她亲生,但皇后一直拿她当做亲生女儿看待。凡是平儿有的,就不会差忆儿的。如今忆儿早夭,作为嫡母岂能不伤心。
直到半夜,薛戎戎才大梦初醒,她将女儿搁置在床榻之上。然后急促地跑到院子里,此时雷雨大作,薛戎戎从头到尾都被雨淋湿,她跪在雨地里,仰天喊道:“小姐,你说的不错,这一切都不是戎戎所能拥有的,如今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才会夺走我的忆儿......”
看此情形,长孙琏和皇后用忧愁的眼神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只能一声接一声的叹气了。
长孙忆的丧礼办完三日后。玉夫人又为长孙琏产下一个皇子,长孙琏为次子取名为长孙亘。因长女刚刚夭折,长孙琏实在提不起心思为次子的诞生而喜悦。
这几日薛戎戎把自己关到殿中,整日喝的醉醺醺的,犹如活死人一般。女儿没了,她知道意味着什么。她不得陛下圣心,忆儿在的时候,长孙琏为了看女儿,一个月还会来陪她一两次。而今,她失去了女儿,后半辈子算是被打入冷宫了。她爬到案边,展开案上的两幅画卷,一幅是女儿满周岁的画像,画上的女婴胖墩墩的,穿着一身红衣,朝大家笑着,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薛戎戎想到女儿永远离开了,顿时又哭又笑:“公主啊!我的公主,母妃真的好想你!”她又展开了另一幅画卷,画中人正是苏轻轻,是她继任内司那一天,陛下请画师为她画的。
画中人是多么威严啊!可谁能想到,不过两三年,这两幅画中人,均已不在人世。
晚上的时候,长孙琏破天荒的出现在薛戎戎的寝宫,还对她说了很多暖心的话。薛戎戎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就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很疼,不是梦!
长孙琏将戎戎揽入怀中,用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心想:“轻轻走之前让我照顾你,为了她我今生永不负你!”
南燕帝都
“恭迎长公主回宫!”一个舍人带着一队宫女太监跪在一架豪华的车架前面。轿帘缓缓掀开,苏轻轻身着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披散着乌黑的秀发,在阿勋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
“免礼!”苏轻轻威严地说,她想既然自己是嫡长公主,就要摆出嫡长公主的样子,才不会让人看轻,就像昔日长孙恒那样。况且南燕本就欠自己良多,是该讨回来了。
虽然她还是听不见,但心情好了许多。再不济自己还活在人世间,能活着比什么都强。她从怀里掏出那根黑底锦带,不禁展颜一笑,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她和西夏确实有缘。八年前在安平县捡到的那根是阿炎的,而这根是念歌的。看到那根锦带,她便想起了与李念歌激吻的场景,脸颊不由得泛红。
“姐姐,你的脸怎么红了?”阿勋站在她面前,指着她的红脸颊说道,“你生病了么?”
“没有,阿勋!”她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阿勋光滑的脸蛋,“我只是感慨自己的命运。天下一共五个国君,大理与羌胡也就罢了。其余三个国君,一个是我的患难之交,一个是我想要托付终身的人,一个则是我素未谋面的生身父亲!”她停顿了一会儿,望了望辉煌的南燕皇宫,“真不知道这到底是我的幸还是我的孽。”
在慕容琦的带领下,苏轻轻总算见到了南燕帝后。她踏进大殿那一刹那,看见一对约莫四十几岁的中年父母互相搀扶着,泪眼朦胧地望着她。皇后忽然向她跑去兴奋地抱着她,在她耳畔说了许多的话。可是她一句也听不见,慕容琦跟母后解释,说皇姐失聪了,目前只能读得懂一点唇语。
“是谁!谁把我的宝贝女儿的耳朵给弄......弄成了这样!”皇后一边呼喊着,一边心疼地抚摸着苏轻轻的耳朵。
“皇后娘娘,民女落到这般田地,全拜慕容离所赐!”她的语气如冰,貌似瞬间就要把皇后给冰冻住,她注视着皇后,原来这就是她的亲生母亲啊,果然自己的容貌像极了她。
“离儿。真的是离儿!”皇后与陛下对视一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苏轻轻。苏轻轻从袖子里掏出李念歌亲自写的手书,展开举到皇后跟前,忿忿地说:“陛下,皇后娘娘,你们看看,你们这二皇子的所作所为,慕容离为了陷害鑫儿,竟然自己给自己下毒,诬陷西夏王,截杀南晋重臣!前不久,我落到他的手里,他竟然因为私人恩怨,想要毒死我。”
皇后看完,好像全身的力气被抽空了,瘫软在地上,慕容琦及时扶住了她,陛下也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再三求证这是不是李念歌亲笔所写、直到看见手书右下方西夏那独一无二的三角印章,才相信慕容离所做的一切。
“陛下,皇后娘娘!”轻轻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地诉说着,“你们当年狠心抛弃我,我不怪你们,慕容离毒杀我,我也可以不计较。只求你们同长孙琏说清事实真相,还我与鑫儿清白!”
“好孩子,你放心,朕一定会为你做主的。”陛下爱怜地扶起女儿,然后对身后的慕容琦吩咐道,“带你皇姐下去休息,不可怠慢!”
“是!儿臣遵旨!”
慕容琦将苏轻轻带往皇宫北面一处豪华的宫殿。这座宫殿叫做燕婉殿,源自诗句燕婉及良时。慕容琦带领她走入殿内,她嘴角扯出一丝诡异的微笑,便示意阿勋出去将门关上。慕容琦费解的挠了挠头,望向苏轻轻。苏轻轻走过去,拉起他的手,在他手掌写下“太子”二字。
“想当吗?”
“皇姐这是何意?”
“我不喜欢绕弯子,你直说你想当吗?”
慕容琦踌躇了片刻,坚定的答道:“想!”
“好!”苏轻轻满意的点点头,轻轻地拍了拍他那强壮的肩膀,“你我联合,等到慕容离跌入谷底的时候,你必定会成为南燕太子。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不知是什么条件!”慕容琦蹙眉问道。
“在你执政期间不许向南晋和西夏发动任何战争。”苏轻轻毅然决然地说,“我也是为了南燕着想,这些年慕容离搞得南燕士兵身心疲惫,再不休养生息,怎么抵抗外敌?”
“我答应!”慕容琦为显诚意与苏轻轻击掌为盟。最后慕容琦告诉她一个爆炸性的消息。据慕容琦安插在慕容离府里的眼线来报,鑫儿好像被慕容离囚禁在他的暗牢里。眼线还说,每隔几日暗牢里就会传出惨绝人寰的叫声。
“什么?”苏轻轻被吓得满身大汗,鑫儿不是在安平县吗?为何会落到慕容离的手中,怎么办,若是将来慕容离以鑫儿作为要挟,那可如何是好。她又伸手将慕容琦唤到跟前,在他耳边说道:“你想办法让父皇将慕容离宣入皇宫,这几日不许他回府。”
“是!”
李念歌的大军已经班师回朝了,但他的心依旧随着苏轻轻远走南燕。回宫的第一日,紫宸就悄悄找到荀曲,将段萱姑娘的事告诉了他.荀曲拿着段萱留给他的银锁片,顾不得紫宸还在身边,就瘫软在了地上痛哭了起来。
紫宸看见平日里心若磐石的国师哭的跟一个小孩子一般,心里很难过,拿着一块手帕缓缓俯下身子,替荀曲拭去泪水,安慰道:“国师,当日那位姑娘身中剧毒,气息奄奄,求我将这银锁片交给国师,她说让你忘了她。”
荀曲听到这一番话,哭的更狠了。忽然晕了过去。吓得紫宸赶紧将他扶到床榻上,给他喂了点水,才醒了过来。荀曲一下坐起来,就要向屋外走去,紫宸怕他一时想不开,干了什么傻事,就一直跟在他身后。
荀曲要去向李念歌坦白一切,夏侯一族的冤案,太后与李牧的阴谋,还有蒲颖公主的种种。总之他要将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大王,让大王惩治恶人。
可惜事与愿违,他俩刚刚迈出府门就被一群黑衣人团团包围,很快就失去了意识。等他们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暗牢之中,双手被反绑着,地上阴暗潮湿,老鼠和蚂蚁满地乱跑。
“国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紫宸一边伸腿将脚下的老鼠赶走,一边焦急地问:“他们为什么要把我们抓起来。”
“阿沁姑娘,抱歉,是我连累了萱儿,也连累了你。”半天荀曲才吐出这样一句话,他抬头望了望阿沁那清秀的面庞,在心中暗暗发誓绝不能再让阿沁为了自己而丧命。
“国师,你今日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你与那位姑娘和太后到底有什么恩怨?”阿沁直截了当地问,她见荀曲仍然是三缄其口,急忙道,“现在咱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你还有必要隐瞒我吗?”
荀曲一咬牙,就把他知道的所有秘密告诉了阿沁。阿沁听完浑身打着冷战,她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太后,干的事情竟然如此狠辣。不仅害死大王生母,还害得一个无辜的女子送了性命,更可怕的是她还要和三王子谋朝篡位。
“国师,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何不禀报大王!”阿沁责问道,“我知道你害怕段萱姑娘惨遭毒手,但是如果你早些禀报,或许段萱还有一线生机。”
荀曲还没来得及回答,阴暗的牢房里忽然射出一缕光线,刺激的他们二人只得闭上眼睛。等他们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一抹红色的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
正是蒲颖公主!
荀曲不免有些惊愕,费尽心机抓他们来的竟然是蒲颖公主。令方沁惊诧的是,跟在蒲颖公主身边的居然是常大人。
“阿沁,你怎么在这里!”常黎从蒲颖公主后面走出来,蹲到阿沁跟前双手按住她的肩膀,两眼闪烁着金光,激动的问道,“轻轻呢!她在哪儿?”
轻轻?蒲颖公主打量着这个被绑成粽子的女子,心想,她不就是那个医女身边的丫鬟吗?她的脸颊果然没有疤痕,轻轻,听起来是个女子。常黎仅仅提到她的名字就如此失态,蒲颖公主顿时醋意泛滥。
“这位公子,您认错人了吧!”方沁低下头躲避着他的目光,辩解道,她现在还不能让南晋的人知道主子尚在人间。
“你日日跟在轻轻身边,我怎会认错?”常黎迫切道,“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和轻轻为何会在西夏,还有,轻轻在哪?”
方沁依旧沉默不语,荀曲也在打圆场,说常黎肯定认错人了。蒲颖公主见常黎对其他女子这么关心十分不悦,也有些不耐烦,生生将他赶出了牢房。
待常黎走后,蒲颖公主蹲到荀曲面前,露出一抹狡黠的微笑:“大国师,你要感谢本公主。要不是本公主抢在太后前面抢先将你绑来,你命休矣!”
荀曲用闪电般尖锐的目光瞪着她,冷冷道:“太后想杀我,公主也不会放过我吧!”
“太后有置你于死地的理由,但本公主没有。”她伸手捏着荀曲的下巴,逼迫道,“只要你对本公主言听计从,本公主会考虑饶你一命!”
“公主想让我做什么?”
“暂时保密!到时候我再告诉你。”蒲颖说完正事便站起身走向一旁的方沁,从怀中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方沁的面颊上。“好一副清秀的容颜,原来你带着面具是在遮掩美貌,说,轻轻是谁?是槿幻吗?她和常黎到底是什么关系?”
“公主,奴婢并不认识刚才那位公子,也不识得什么轻轻!”阿沁紧张地答道,她满身是汗,因为蒲颖那把匕首已经一点一点逼近她娇嫩的肌肤,只要稍稍扭动一下脑袋,那把无情的武器就会瞬间划破她的面颊。
蒲颖忽然面露狠色,吓得阿沁赶紧闭上眼睛,荀曲双手挣扎着,想要阻止蒲颖疯狂的行为。可一股热流还是从阿沁面颊上流出,蒲颖抓着她的领子大喊道:“你不是喜欢戴面具唬人吗?你若是敢欺骗本公主,本公主一定将你的脸蛋刮花!”
阿沁顿时满脸泪痕,咸咸的泪水流到了伤口上,痛感非常强烈。荀曲挣扎着挪动到阿沁面前,将她紧紧护在身后,心疼的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移到蒲颖身上,咆哮着:“蒲颖,你牵扯无辜,和太后有何区别.......”
蒲颖哪儿还愿意听他废话,早就走了。走之前还吩咐守卫将他们二人松绑,好吃好喝招待他们。她很有自信,她这个暗牢犹如铜墙铁壁,即便是武林高手也逃不出来。更何况是养尊处优的国师和手无缚鸡之力的丫鬟。
荀曲心疼的给阿沁包扎好伤口,由于这里没有镜子,阿沁也不知道自己被毁容成什么样。
“对不起啊!阿沁,我连累了你。你要不是为了给萱儿捎信,也不会牵扯其中。”荀曲惭愧地说。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是我该做的。你没有连累我,公主是因为常黎才会这般对我!”阿沁淡淡地说,然后望着一脸愁容的荀曲,他的眉毛几乎皱到一起了。她用手抹去他起伏的眉头,柔声道:“这样皱眉老得快,国师,咱们还活着就没有到绝境,青山还在,依然有柴可烧。”
荀曲欣慰一笑,心想,这个女孩怎的如此乐观呢。阿沁就像太阳一般,在他人生最昏暗,最落寞之时,重新照亮他的未来。他已经累及萱儿的性命,绝不能让阿沁重复上次的悲剧,他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要确保阿沁的安全。
华裳宫
李念歌因荀曲和阿沁的失联而方寸大乱,他本打算战争结束后,好好和荀曲促膝长谈一番。询问他和母后宫里那位大理宫女有何瓜葛。没想到他凯旋归来,邱墨就告诉他那位大理宫女已经暴毙,就死在华裳宫门口。且死相十分狰狞,像是中毒而亡。
等李念歌派人请荀曲进宫时,荀曲府上的管家来报,昨夜国师和一位姑娘在府门口被一群黑衣人掳走了。恰恰在此刻,紫宸也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离奇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发生。李念歌苦苦想着,母后身边那位大理姑娘死在华裳宫,紫宸和荀曲无故失踪,这一切难道有什么关联。
他如今只能信任邱墨了,他让邱墨这几日盯着太后的动向,看她见了什么人,去了哪里。他到轻轻居住过的寝殿查看一番,他想,轻轻既然是来西夏寻找线索的,那必定会查到点什么蛛丝马迹。
果不其然,就在轻轻的床榻之下,发现了一个木匣,木匣里装着一本小册子。
上面写着:某年某月某日女黑衣人出现在太后宫中
某年某月某日一个身形壮硕的黑衣男子出现在太后宫中......
最后一条信息截止日期正是大军出征呼耶尔城的前三日。原来苏轻轻一直派阿勋盯着太后。李念歌合上那本小册子,将它放回原位。他又在另一个床榻上发现一本册子,这本上记着,某年某月某日,一个宫女倒在华裳宫,与曲有关!
按日期推算,那个宫女就是母后的大理宫女。他思谋着,与曲有关,曲是谁?国师?这本册子上记载的内容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测,国师和那位女子关系匪浅。上一本册子上记载的身材魁梧的黑衣男子,只怕就是国师。
“阿曲啊!”李念歌手里紧紧抓住那本册子,表情非常落寞,自言自语道,“你我兄弟一场,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隐瞒我。”
另一方面常黎因为见到阿沁心情大动。他一个人坐在房间,喜极而泣,轻轻果然还活着,长孙琏最终放了她一条生路。可她不应该隐姓埋名吗?为何会出现在距离南晋千里之外的西夏皇宫?蒲颖公主站在门口从门缝里观察常黎的一举一动,半年了,她已经对这个意气风发的南晋公子芳心暗许。
她本以为常黎与她相处的时间久了,就会对她日久生情。却没想到他心中原来另有其人,那人居然还是皇兄的医女。蒲颖自负美貌,她不相信那个医女比她还要迷人,这就是她不能容忍的。
她气急地冲进房间,常黎赶紧用手绢抹了一下眼里的泪水,起身道:“公主怎么来了!草民参见公主!”
“你不要叫我公主!”她吼道,“一直跟你说叫我蒲颖,你就是不听。”
“您是西夏公主,草民不敢僭越。”常黎双手叠加附身行礼道,这半年来,蒲颖对他的感情他一清二楚,但他心中只有轻轻,就算没有轻轻,他到死也不会喜欢一个蛇蝎心肠的女子。自己被困西夏半年,受制于人,始作俑者便是她。
“常黎,我对你的心意,你应该明白的。”蒲颖公主不得已将这层窗户纸捅破了,她语气卑微,声音也不似往常的高嗓门,为了如意郎君,她几乎放下了所有的尊严。
“公主,常黎在南晋已有妻室。”他注视着蒲颖,冷冷道。蒲颖一开始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后来渐渐平复了下来。他的年纪不娶妻才应该奇怪吧,自己不也是耶律胜的未亡人吗。
“你妻子叫轻轻吗?”她只想问清楚这个事情,万一常黎的妻子就是大王的医女,她一定要斩草除根,断了常黎的念想。“没关系,我也嫁过人,只要你能忘却过去,跟我成亲,假以时日你便是西夏最尊贵的驸马!”
先是吴素素,现在又来了一个蒲颖。常黎不禁苦笑一声,他这辈子算是逃不出皇室的这些郡主,公主们的魔掌了。
“她不是我的妻子,我负了她。我的正妻是南晋郡主。当年我就是嫌弃轻轻出身低微才抛弃她,所以公主,我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你爱。”常黎把心中的话都说了出来,故意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负心汉的形象,好让蒲颖悬崖勒马。谁曾想到,蒲颖听完却异常兴奋,她挽着常黎的手臂,小鸟依人般靠在他的肩头。
“本公主是西夏唯一的公主!身份要比南晋郡主高得多,你跟我在一起才能得到更多的荣耀。”她柔声道,“常黎,你已经中了我的毒,这辈子都离不开我了,所以南晋的种种,你都悉数忘记吧。”
常黎的下巴几乎要掉在了地上,小心脏扑扑直跳,我的天啊!这公主的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他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先佯装顺从公主,留在西夏打探轻轻的消息。然后想办法偷到解药,找到轻轻之后带着她远走高飞。
此计甚妙!他美滋滋幻想着,张开一只手将蒲颖搂在怀里。蒲颖的脸颊刷一下红透了,她虽然嫁过人,但这种脸红心跳的感觉,还是第一次体会到,居然是这么美妙。
南燕皇宫
按照慕容琦的吩咐,南燕皇帝将慕容离留在皇宫中,每晚都陪他下棋。慕容离一头雾水,他对父皇诡异的行为不明所以。明明已经罢免他的一切职务,让他赋闲在家,再加上苏轻轻刚刚归来,父皇应该陪女儿才对,怎会日日召见他呢?
这天下午,慕容离跟父皇对弈,他拿着棋子一直举棋不定,南燕皇帝瞟了一眼,正色道:“离儿,好好下!”
“父皇,儿臣已经四日未回府了!府中还有许多事需要儿臣处理,还请父皇......”
“二弟,你无需紧张,你府里那位贵客,皇姐已经替你打点好了!”慕容离话还没说完,一阵女声响彻经分殿,殿门随即打开,慕容琦和苏轻轻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南燕皇后走入殿中,这三人可能是约好的,都穿着一身蓝衣。
“陛下,轻轻有事起奏!”她今日画着浓妆,戴着厚重的黄金首饰,身着一袭蓝色绣着祥云的长裙,盈盈拜倒在南燕皇帝面前。
“皇儿,有什么话起来说。”皇帝伸手扶起女儿,又看向了自己的妻子,妻子却是一脸疑问,显然也是什么也不清楚。
“民女求陛下严惩慕容离这个卑鄙无耻之徒。”苏轻轻愤慨地说,眼睛里已经燃起熊熊烈火,直直射向慕容离,“两年前的事情我就不再重复了,有西夏王手书为证,他抵赖不得。几个月前,慕容离设计让李念歌中毒,本可以除掉李念歌,他竟然为一己私欲,用解药从李念歌那里换来民女。他为了万无一失除掉我,竟然不顾羌胡大王的性命。幸而羌胡大王命大,不然南燕又树下一位劲敌。”
“什么?”这番话听得南燕皇帝怒火中烧,以前他还纳闷,好好的羌胡大王为何要羁押离儿,原因竟是如此。他上前几步,抡起胳膊重重给了慕容离一个耳光。“你这个逆子,军旅之事岂能儿戏!你竟然为了陷害轻轻,不惜给盟友下毒。”
“父皇,儿臣冤枉!”他捂着红肿的左脸颊辩解道,又走到轻轻跟前,想要教训她,手刚刚到半空中,就被慕容琦拦住了,慕容离这才恍然大悟,转身向父皇哭诉道:“父皇,这一切都是苏轻轻的一面之词,儿臣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给羌胡大王下毒啊!”
“离儿,你太让母后失望了!”皇后缓步走到女儿跟前,爱怜地抚摸着女儿的耳朵,心疼道:“难道你皇姐为了陷害你,不惜害自己失聪?离儿,你已经是南燕内定的储君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苏轻轻紧紧握住皇后颤抖的手,激动地说:“娘娘,慕容离的罪行还不止于此。”又转过身子朝慕容琦吩咐道:“琦儿,把人抬进来,记住一定要轻点,他伤的很重!”说完,苏轻轻已经泪崩了,眼睛里的泪水犹如夏天的倾盆大雨。
片刻之后,慕容琦吩咐人将一个木架抬入大殿。木架上有个浑身缠满纱布的物体,抬进些才能看出那是个人。他就像埃及的木乃伊一样,被纱布层层包裹着。
轻轻挽着皇后,走到木架前,俯下身子道:“母后,你可认识他?”皇后懵懵懂懂地打量着木架上半死不活的人,从他身上泛出一股一股难闻的血腥臭味,皇后嫌弃的摇摇头。
“母后,你不认识鑫儿了?”这时从木架上传来一声微弱的声音,吓得皇后跌在了地上,陛下见状也上前来。毕竟是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鑫儿的声音他们又怎会忘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皇后回过神来,迫切的问道,然后心疼地看着儿子,她最最引以为傲的儿子,怎么会变成这个德行,满身伤口,躺着一动也不动。
苏轻轻和慕容琦对视一眼,纷纷看向了慕容离。
几日前,苏轻轻知晓慕容离囚禁了鑫儿,她就让慕容琦想办法将慕容离困在宫中,这样才能开展营救行动。慕容琦就对父皇说,皇兄出征在外多月,应该留他在宫中小住几日,享受天伦之乐。父皇想都不想就会答应。
之后轻轻派阿勋潜入慕容离的府邸,搜寻了整整三日,才找到鑫儿的下落。慕容离将他关在自己床榻之下的一个暗牢里,还在暗牢设下重重机关。幸而阿勋自幼精通奇门机关之术,才能救鑫儿于水火。
等阿勋把鑫儿带回燕婉宫的时候,她和慕容琦都惊呆了。这哪里还称得上是个人呢?分明就是个肉饼嘛!后来经过御医诊断,慕容鑫身上刀伤五十六处,鞭伤二十处,还有七八处火烙的痕迹。万幸的是没有伤到要害,留下一口气。为了避免伤口流血不止,只能将他包扎成木乃伊的样子。
慕容离早在慕容鑫被抬进殿内的一刹那,就知道自己彻彻底底败在了苏轻轻和慕容琦手上。他很清楚,他以前做得那些父皇母后或许可以原谅他。但折磨慕容鑫至此,母后是断断不会轻易饶恕他。母后知道慕容鑫非亲生,依旧视他如己出,悉心培养,对他付出的心血,远超三个亲子。
南燕皇帝满眼喷火,走到慕容离跟前,拽着他的衣领,吼道:“混账,你这个逆子,鑫儿是你的兄长,你竟然三番两次想置他于死地。”
“父皇,母后!这得怪你们!”慕容离见事情败露,恐无转圜之力,干脆破罐破摔,撕下多年的假面具把心中的不满一股脑的宣泄了出来。“你们从小宠着慕容鑫,惯着希儿,哪里有把我这个嫡长子放在眼里。我从小努力读书,出人头地就是想让你们多关注我一点,可你们呢?”
南燕皇帝哽咽了,他松开了手,双脚一软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皇后赶紧上前扶着夫君。夫妻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向慕容离。
“无论我做出什么成绩,你们都视若无睹。前一段我劳心劳力与羌胡大王合兵一处进攻呼耶尔城。因为种种原因,我被羌胡王赶了回来,你们二话不说就罢免了我所有的职务。还让慕容琦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接替我,你们知道我有多委屈,多痛心吗?”慕容离如疯癫一般咆哮着,他的声音似乎能响彻云霄。忽然他哈哈大笑起来,帝后二人默默地流着眼泪,儿子落得今日的下场,他们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你再委屈,也不该伤害别人。”苏轻轻慢慢走向他,冷冷地说,“特别是一直拿你当亲兄弟的人。当年鑫儿以为你真的中毒了,明知道那是一条死路,他还是毅然决然刺杀南晋重臣,为你换来解药。这样的情深意重,怕是亲兄弟也做不到吧!”
这是从木架上传来几声微弱的呜咽声,想来是慕容鑫知道了真相,痛心疾首哭了起来。慕容琦走到木架前俯下身子用干净的手帕一边为皇兄拭干泪水,一边柔声安慰道:“皇兄放心,父皇母后一定会还你公道。”
“陛下,皇后娘娘,请严惩慕容离。还我与鑫儿一个公道,也给南晋一个交代。”她跪在帝后面前再三恳求,这就是她来南燕的最终目的,只要严惩慕容离,再将事实告知长孙琏,她就能名正言顺回到南晋,重新立于人前。
帝后二人相扶着来到木架前,看着遍体鳞伤的儿子。还没来得急回话,慕容离面露凶狠之色撩开长衫,从靴子里抽出一柄匕首,直直地向轻轻刺去。轻轻表情很淡然,没有躲闪,只要有阿勋在,谁也伤不了她分毫。
匕首应声落地,慕容离被阿勋踹倒在地,死死地捂着胸口。他抬起头望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慕容离,邪魅一笑,又从另一只鞋子里抽出另一把匕首向毫无反抗能力的慕容鑫刺去。南燕皇后忽然俯身上前,将鑫儿死死护在身下。那把匕首深深地刺入她的背部,顿时鲜血直流。
“皇后......”
“母后......”
陛下与慕容琦喊道,苏轻轻被吓得愣在了那里,陛下搂着皇后,死命地瞪着慕容离,朝殿外喊道:“来人,将这个弑母的逆子给朕拿下。立即处死。”
“陛下,不要啊!”皇后躺在陛下怀里,嘴里不断流淌着鲜红的血液,她扣着陛下的手掌,忍着剧痛道:“陛下,请你看在臣妾的份上,留离儿一命,否则臣妾死不......死不瞑目!”此刻慕容离傻傻地看着奄奄一息的母后,在最后一刻她竟然还为自己求情。陛下叹了一口气,让侍卫将慕容离押了下去,他将皇后抱回床榻上,并且宣来了御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