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风雪大作,陈实一个人漫步在街头,身上穿着搜刮来的厚衣服,四周一片寂静,活尸们皆抱团缩在黑暗的小巷里,将道路重新还给了他们。
药铺关门,陈实也在数次鬼物和虫子的交锋中摸清了韩掌柜的秘密——那些药材是活的,它们就像是在冬眠中蛰伏的虫子,只要被人吃下去,就会活过来,一边在皮肤下吞噬你的血肉,一边慢慢在你的体内繁殖,直到把你吃光,然后就披着你的皮伪装成人形。
所以每天来药铺的客人都只有一副样子,而且步伐僵硬。
而那些陈实送药的镇民则还处在被虫子寄生繁殖的阶段,抱有些许神智,才让陈实没有这么快反应过来,至于那些学徒,陈实就不了解了。不过白天的韩掌柜还算保持着人样,虽说有些小气吝啬,但起码是在教导他们一些医学知识,可以和平相处,可一旦到了夜晚,这家伙就换了一个人格,是一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疯狂又可怕的家伙。
陈实体内的暖流壮大,也不想继续在他身边呆下去了,韩掌柜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不对,估计是身上黑石没有动静的秘密已经被发现,留在那只是等死,他要在今日夜幕降临前逃出小镇,寻一个生路。
炊饼卷着鸡蛋咸菜一起吃,尝起来格外美味,陈实甚至舔了舔手指,还在回味。不知不觉中,他又一次来到了钱府门前。
既然从这里开始,就要自这里结束!陈实抱着结束一切的想法来到了此处。
好吧,其实是他一直惦记着那天见到的另一件古器,那把铜剑。既然镜子有用,那么这剑应该也不差吧。
看着外面将近一尺高的围墙,陈实讪讪地把手里的绳子放下了,转而来到了正门,虽说五天的期限已经过去,但上次只是自己造成的意外,而且韩掌柜也亲自来过此地解释了,钱府里应该还有人在。
笃笃笃,陈实叩了几下小门,正欲喊出声来,却发现小门根本就没关紧,露出了一条细缝。用力往里一推,门就开了,露出前庭的景色来。
悄悄跨入门内,陈实只觉周围有什么东西变化了一下,但体内暖流没有任何预警,自己也没感知到任何阴物的气息。
“现在可是白天啊,我为什么要自己吓自己。”突然感到浑身难受,还以为是那日自己做的噩梦的影响,不过保险起见,陈实还是亮出了一根擀面杖,这是他在某户人家的厨房里找到的,虽说只是凡物,但用顺手了,拿来防身还是不错的。
“是往这边走吗?”他在走廊里东绕西转,不知来到了何处,那日老管家只带他走了一遍,好几天过去,怎么可能还记得清楚。
“嗯,有人?”远处庭院中好像有人搬了把椅子坐在凉亭里,一头乌黑的长发随着风雪飘动。
陈实举起了擀面杖,自己这个行为算是擅闯他人宅邸,抓到后就算是主人要打死自己,也不会被人诟病。
慢慢接近对方,但离得越近陈实就越发觉得古怪,那个东西肯定有问题。无声无息地绕到侧面,陈实总算是看清了,那个坐在椅子上的是一具白色的骷髅,怀里还抱着一颗人头,有血有肉,看起来就像是这个骷髅把人杀了,再抱着人头坐在这里。
“怪东西真多!”默默感慨了一句,全然不知自己身后的阴影里,伸出了一只黑漆漆的鬼手,朝着他脑袋抓去。
“唉?那棵树,我有印象了!”陈实眼睛一亮,迅速离去,只差一丝,那只黑手就扎进了他的脑袋里。
黑手一击不中,缓缓隐去,机会反正还有很多,与此同时,凉亭里的骷髅好像也发现了这里的动静,手中拿着的人头转了个方向,望向了陈实离去的地方。
而陈实对于这些还是一无所知,他现在正回忆着当初的记忆,找到了各种标志物,慢慢接近了主厅,当然,一路走来,鸟笼里晃动的手指,小湖里浮起的红衣女尸,他都在阴差阳错间忽略了它们的存在,他的身后,聚起了一支鬼物大军。
一路钓着这群鬼物往正厅赶去,陈实不仅没有受伤,反而还和它们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率先来到了正厅。
将半掩着的木门推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具被钉在柱子上的尸体,看衣着应该是钱老爷,铜剑穿胸而过,将他钉在半空,可见出手的家伙力量有多强大。没有轻易接近尸体,陈实先观察周围,看到了柱子附近洒下的一圈药材,尸体脚下还有几个拆开的药包。
“啪!”擀面杖出手,砸在了尸体脸上,“醒醒,别装了,我知道你还活着!”陈实凝目看向钱老爷的尸体,伤口处一丝鲜血也没有,手脚干瘪发紫,虽说不像是活着,但死人也不长这个样子。
等了一会,尸体还是一动不动,陈实失去了耐心,来到那圈药材旁,拿脚要往上抹去。
“啊,呃!”尸体终于动了。
“不到黄河心不死啊你!”陈实见状摇头,把脚收回。
钱老爷扶着剑柄把头抬起来,睁开了浑浊的双目,问道:“是当日送药的小友吗?”
“是我,有什么话赶紧说,你总不想一直挂在这里当腊肉过冬吧!”陈实言辞丝毫不客气,眼睛还时不时往后一瞥,像是在观察什么。
“那日镜子在你手中碎裂,我就知道,你总有一日会回来找我的,”钱老爷失去了那副臃肿的横线脸,说话的语速快多了,“快,将我放下来,那些东西要过来了。至于其他的东西,我一会再慢慢和你解释!”
“骗谁呢?”陈实再一次伸出了脚,“你要不快点说完,要不咱俩一起玩完!”
“这!”钱老爷说着,浑浊的眼睛瞥向了刚才陈实所看的方向,“你先进来吧,它们离得很近了,我保证我对你没有任何敌意,你看,我都被钉在柱子上了,根本动不了!”钱老爷说着还在摇晃自己的身体,但的确和他所说的一样,他根本动不了,手脚能够到的地方也有限。
陈实听了此话,顿了顿,似乎在思考,不过最后还是选择相信了他,踏入了由这些药材围成的圈子中。
“真听话,不愧是我的好孩子,”钱老爷见陈实踏入了圈子,嘴角浮现出笑意,“现在,帮我把这柄剑拔出来!”
陈实闻言,呆滞地走到老人身边,双手握住剑柄,身子往后倒去,借助体重发力,一点点抽动古剑,将它从柱子上拔了出来。
啪!钱老爷和陈实同时摔倒在地,“快把我扶起来!”这一下似乎是把他摔疼了,钱老爷的语气有些不善。
陈实一手握剑,一手将钱老爷扶正,靠在柱子上,“现在,用剑划开你的手臂,把你的血肉都喂给我!”钱老爷阴恻恻地说完此话,就靠着柱子张大了嘴,如同幼鸟一般等待父母把食物扔到嘴里。可是,饿极了的他等来的只有陈实重重的一拳。
砰!一拳砸在钱老爷脸上,本就没几斤重的他倒飞出去,摔倒在地。
“怎么可能?”几颗门牙飞出去的钱老爷说话有些漏风,但依旧能从中听到他澎湃的怒意和惊讶。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陈实笑着站起身来,手中的古剑明晃晃地指向钱老爷的脖子,“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没受你的操控?”
“这不可能,我命令你,立刻自杀!”钱老爷还在挣扎,不敢相信陈实能脱离自己的控制。
“看到你不能动的时候,我就在想了,为什么你不能自由行动还可以布置一个这么大的药材圈把你包在中间。直到我看到了这个!”陈实说着,把药包纸往钱老爷脸上一扔。
“这不就是普通的纸吗?”钱老爷正反驳着,嘴里突然有一条东西滑落进来,这个味道,他很熟悉,是一截老鼠的尾巴。他不说话了。
“你先是用手中的药材围了个小圈,用你自己的血肉吸引老鼠昆虫,然后再控制它们,将圈子的范围扩大,为今天做好了准备,”陈实慢慢解释道,“至于这药包纸,是为了迷惑我,让我得出错误的判断,以为这是韩掌柜当初谴我送的虫子药,是用来防止鬼物的。”
“但实际上,这些东西,全是你自己配置的,偌大个家宅,存点药材不算什么吧!外面有鬼物相逼,我思考的时间不多,有很大的概率会直接进了你的圈套。”陈实微笑着看向钱老爷,“当然,压力所迫,我现在也的确进入了你的圈套。”
“可是为什么,这圈子没被你破坏啊,我应该能控制你的!”钱老爷咆哮起来,突然想到了陈实两次威胁自己。
“第一次,我就把你的‘圆’破坏了,而第二次,我用真药补了上去!”陈实笑着说道,“虽然还是会被你影响,但不是无法挣脱,如果你一开始就让我杀了自己,说不定我还真就死了,但你总得下来吧,我就赌,在这段拔剑的时间里,我能脱离你的影响!”
“疯子!”钱老爷听完陈实的解释,心中陡然一惊,对陈实多了几分畏惧,这家伙可没有表面上看起来得这么简单。
“人生就是在不断赌博啊!”陈实没有靠近对方,古剑一直指着他的脖子,“你把该说的都说了吧,我可以看情况选择救不救你。”
“怎么样,为自己的生命赌一把?”陈实嘴角露出玩味的笑容。
钱老爷没有回答,浑浊的眼睛缓缓闭上了,“我宁愿死,也不会告诉你的!至于你体内的东西,就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摸索去吧,疯子!”
嘭!忽然大开的门户一下将二人的注意力引了过去,门口处出现了一袭红衣,乱糟糟的长发下是一张看不清五官的,浮肿起来的脸,她踮着脚到处飘荡,身上的衣服还在不断往下滴水。
“娟儿!”钱老爷不禁喊出了它生前的名字,但鬼物丝毫不为所动,“能死在你手里,也算是还了我的孽债。”他再次把眼睛闭上了。
“你知道的吧,这些东西已经没有自己的意识了,留下的只有野兽一样的本能,和人完全不搭边,只是徒有其形,真正控制它们的是那股阴气。”陈实盯着钱老爷的脸,劝说道,可对方不为所动。
脑中想起了曾经的记忆,那是一个小孩子的拨浪鼓,陈实在那时食言了。
“唉,好吧。你赢了!”
古剑被收了回去,让钱老爷有些意外,睁开了眼睛,入目所见,陈实正在拿剑往自己腹中扎去。
“你要用自己的血肉当做交换条件吗?”他颇为惊讶地问道。
“怎么可能,我嫌自己命长吗?”
陈实抿起嘴,刚才他腹中一疼,估摸着是韩掌柜破罐破摔,做了什么催动黑石的动作。原本也是要拿出来的,既然如此,不如现在就挖了吧,省得操心。
见陈实从自己肚子里挖出一颗黑色的石头,钱老爷眼神变了,“原来你那时还没被种蛊!”
撕下一条碎布把伤口绑住,陈实擦了擦黑石上的血,一脸坏笑地走近钱老爷,这黑石一离开暖流的压制就开始加速孵化了,已经长出了六对足,上下各有三对,让人分不清正反。
“与命运抗争的顽强斗士哟,这是给你的奖励,”陈实把黑石递给钱老爷,“收下吧!”
钱老爷把黑石扔进自己嘴里,嚼了几下,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只是一对没成型的蛊虫而已,算什么东,呕!”
话还没说完,钱老爷就开始捂着喉咙干呕起来,那蛊虫明明已经被他咬碎了,就算其中有毒,也会被自己体内的东西化解,但这股灼热的感觉又是什么?
“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如你所见,只是一对没成型的蛊虫而已!”陈实原话奉还,而此时的钱老爷已经无法再回答他了。自喉咙处开始,原本干枯下去的躯体居然开始膨胀,一条条血管如游龙般往四周延伸开去,七窍里还有紫色的雾气在涌动。
“姓韩的到底在我身体里种了个什么东西!”陈实惊惧之下,赶紧把钱老爷往远处女鬼的方向踢去,也不管药圈是否完整了,反正那些鬼物率先攻击的对象肯定不是自己,只要把水搅浑,就有机会逃出去。
红衣女子果然率先攻击飞出去的钱老爷,抓着他的脚往后拽,似乎是要拖进湖中慢慢享用。就在这时,三个长了翅膀的鸟笼也飞了过来,一下落到了钱老爷身上,全是由手指构成的翅膀分解成一截截断指,涌向了紫雾。
呲拉!出乎意料的是,那些手指碰到紫雾后就如同纸遇到了火,立马消融不见,连渣都没剩下。
哧!阴影里的怪手也忍不住了,五指锋利,一下抓进了钱老爷不断膨胀的躯体里。噗,呼~,怪手此举,如同扎穿了一个气球,那些紫雾一瞬间就涌了出来,将这些鬼物包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