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雷尔感觉头脑海中出现了一片深邃幽暗大海,每一滴水中都有一个光影,里面的人隐约还在不断活动,那是克雷尔曾经经历的画面,代表着自身意识的烙印。
大海深处有一座岛屿,岸边的海水更加清晰,仿佛是最近经过的点滴。那些印象深刻的漂浮在水面,比如普朗克的新酒品的味道,刚才那股难闻的恶臭等。至于那些被下意识忽视的事物,则静静沉在水底。
克雷尔尽管没有见识过,但还是在恍惚中想明白,大海是每个人心灵的映射,里面储存着从出生到现在经历的一切事物。岛屿则是自身意识的正面表现,更深层次则隐藏在水面下。
漂浮在岛上,克雷尔首先注意到的是远处那孤独静寂的灰雾,它们通往天际,遮蔽了往大海更深处窥探的视线,让人只能看到关于过去的模糊庞大轮廓,还有虚幻着的更多岛屿,却无法从中获取太多信息。
昏黄太阳一侧,闪电横穿涌动,乌云雷声滚滚咆哮,恰好占满半个天空。在代表着克雷尔自身的岛屿旁,一个又一个巨大气泡浮出水面,其中显映出的多是关于铁达尼号的经历。
克雷尔感觉从脑海中分裂出了两个自我,一个鲜活生动,存在于不断浮现气泡中,那些关于铁达尼号的经历里。他年轻充满活力,以为自己是时代的主角,总是带着骄傲的目光看待整个世界。
另一个克雷尔则悬浮在高空,戴着蓝色帽子露出花白色头发,身上满是时间打磨的痕迹。他痛苦看着曾经经历的一切,幻想着如果所有事情能够再重来。
尽管神色恍惚,克雷尔还是能清晰分辨出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我。岛屿上的灰色雾气如同潮水涌动,缓缓朝两侧分开,雾气中央是通往高处的石质台阶。
克雷尔的意识漫步在台阶上,走了片刻到达尽头,入眼处是一团黑暗混沌,还在不断蠕动着的宫殿,殿门敞开着。
克雷尔走近,宫殿尽头是灰色的巨大神座,旁边年轻的克雷尔与年迈的克雷尔目光呆滞,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在大殿阴影里,一个个模糊的影子扭动着身躯,在用力敲打着无形的巨鼓,腮帮子如同气球胀大成难以想象的程度,欢快吹奏着没有人能听见的单调音色长笛。
“刚才应该是尼尔大主教动用了某件封印物的力量,企图从我的脑海中获取到关于诡渊的信息。不过他并不知道诡渊出现的具体时间,只能大致重现在那个时间段内所有的记忆。”
克雷尔往大殿尽头的神座走去,摸着下巴陷入沉思,“刚才的画面是我的意识沉浸在脑海中,关于铁达尼号试航的记忆映射。”
“能够重现这一切意味着尼尔大主教已经成功,但是在关键时刻受到了某些干扰。”
克雷尔下意识抚摸自己胸口上的项链,这是他小时候某次生日的礼物,也就是在那以后自己的整个人生发生了巨大的转折。
它最开始不是项链,只是一块最普通的方形石头。当自己问起它的来历时,父亲艾伦.奥古斯都男爵露出古怪令人看不透的表情,说这是早已过世的一名远亲,某位大海盗的遗物。
他后人寄来的最后一封信里夹带着这枚小石头,嘱托艾伦男爵将其交给自己的第二个儿子,说它代表了光明与希望。
克雷尔看向两侧不同年纪,有着完全不一样神情的自己,静静闭上了眼。
在那以后,克雷尔在每个月最后的周末都会穿越到另一个世界。他从胎儿时期开始重新成长,在地球的父亲是某个大集团的控股人。
经过克雷尔多年的研究,发现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差别很大。这个世界的七个小时,在地球上几乎相当于一个星期。
他有事没事喜欢看小说,发现有一本火的一塌糊涂,而它的世界观与自己生活的世界几乎完全一致。
克雷尔想起那本小说,心里不由一阵骚动。在他最后一次穿越中《诡秘之主》接近完结,在平时的空余时间他已经把小说刷了三遍。
“好想知道小克的结局……”克雷尔忍不住一阵抓狂,像是只卷毛狒狒般疯狂挠头。他曾经怀疑那位也是一名穿越者,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经历。
克雷尔很想与那名作者畅谈,只是一直因为各种原因不能见面。其中最主要的因为在地球他还没有成年,不能调动集团财富没有能力联系上那名作者。
克雷尔暗自下定决心,等到成年时一定要拜会心中敬仰的乌贼娘,看看是多么优异的头脑与双手,能够描绘出那样宏伟的画卷。
宫殿尽头,左边的克雷尔仿佛还站在铁达尼号的桅杆上,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挥舞手臂指挥着整只舰队。
右边的克雷尔则低垂着头,时间将他的面容刻画成老旧模样,却不曾压弯他的脊背,在老旧骨头下埋藏着的,是一颗躁动的内心。
对于克雷尔来说,两个都是最真实的自己,他不会压抑自身本性,这导致他身上刻满了因为不同经历致使性格转变的痕迹。
克雷尔转过头,神色平静走向右边的自己。当意识与身躯融合,眼前的宫殿与神座如同精致画卷变成黑百两色,又整个破碎成黑暗深邃的隧道。
……
房间内,大主教尼尔.安东尼奥神色肃穆,从头顶上不断冒出汗滴。眼前的克雷尔整个身躯变成半透明,发梢如同怪物毛发舞动。他体内好像有滑腻带有特殊斑纹的触手诞生,在不断蜿蜒挥舞。
旁边,波利娜紧张捂住自己的脸,闭上眼不想去看克雷尔。在她看来,有这样的征兆意味着变异与失控,说不定下一刻克雷尔就会爆炸,或者堕落成长满触手的怪物。
片刻后,波利娜悄悄睁开眼,从手指的小缝里好奇观察着克雷尔的状态。
尼尔.奥东尼奥低下头,努力控制着克雷尔身体的异变,然而渐渐发抖的双手已经暴露,恐怕他的力量已经不足以抗衡出现的诡异。
杜莱克推门进入,他在刚才进入大厅安抚那些因为突然出现的臭气呕吐,甚至失禁的海盗。当然,因为队员失踪,哪怕是以他的好脾气也感到压抑,手段虽然算不上过激,但总归有些强硬。
他看着眼前愕然发现,时间仅仅过去几分钟,尼尔大主教头顶上的汗就如瀑布般直流到脖颈,克雷尔即使带着压制超凡力量的普通手铐,再加上大主教级别的力量,也只是在诡变前夕艰难维持。
杜莱克皱起眉头,将手轻轻搭到尼尔大主教的肩膀上。尼尔睫毛被汗水糊住,只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前金黄色的头发。
他一下子放心,缓缓舒了一口气,原本颤抖的身体渐渐稳定下来。
杜莱克,这个和克雷尔.奥古斯都同时期的守夜者队长,手中拿着一个普通的酒杯,漫不在意的摇晃着。
酒杯中剩余些普朗克最后调制的新酒品,在昏黄煤油灯光下发出璀璨如同星空的颜色。
“普朗克?‘0’级封印物?莱纳多……”他看着眼前的克雷尔情况渐渐稳定,眸光冰冷,抿着嘴唇牙齿咬得紧紧地,用没有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自语。
……
不远处,记忆大海中的气泡如同潮水翻滚,克雷尔看到了天际灰白雾气涌动覆盖整个世界,将自己缓缓淹没。最后一刻,红色黄色等七光包围着昏暗的太阳,在头顶天空中照射出对应的光芒。
他的视线穿过整个黑暗隧道,在瞬间回到了铁达尼号。眼前阳光明媚,白云飘荡,克雷尔下意识眯了眯眼,站在最高处的他视线可以一直看到十几公里以外。
“尼尔大主教发现了诡渊踪迹?”克雷尔在心底思索着从桅杆爬下,和刚才一样脸上挂着威严神情,皱着眉头不断训斥来往的水手,催促他们修正航向。
克雷尔肩头上,蓝色的厚实布条伸出,很多条金黄色的编绳垂下,五道黄金打造的条纹很是显眼。海风吹拂,背后制服上的金黄色正义二字飘扬。
在他棕色眼眸最深处,满是感慨和缅怀。克雷尔曾经一直以为关于诡渊是自己最深刻的记忆,永远都不会遗忘其中任何一个细节。
但直到重新经历后他才发现,原来大脑真的会主动忘却伤痛,比如铁达尼号上每个人的名字,和克雷尔自己曾经做过的每一次决定。
下一秒,所有事物都停顿在刚才的动作,水手们仔细擦拭甲板,军官检查细节角落,他们的身影跟着天空飘荡的云朵,一同如画卷凝固,克雷尔也不例外。
海面上一直吹拂的海风也静止,整个世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
突然,眼前一切开始飞速前进,铁达尼号的筒雾如同黑云般喷出,水手军官的动作像射出的子弹一样快,他们神色严肃忙碌着属于自己的工作,因为身体速度太快好像在甲板上有无数道人影。
克雷尔感觉自己好像是隐藏在帷幕后的观众,静静看着这场,已经注定了结局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