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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血魂(上)

李少阳怀着一颗破碎的心,被看守所的武警带离了审讯室。他的心灵在与叶知秋深入交谈过之后,已经十分脆弱,能够保持不开口,也只是潜意识在勉强支持。除了这种沉默的对抗,他也没有任何其他的方式。

李少阳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脑海里一片空白。

在那一刻,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自己大限之期将至,短短三十六年的一生走到现在,其经历比其他人要凶险得多,残酷得多。父母相继去世,姐姐横死街头,恋人背信弃义,生命岌岌可危,种种不幸的经历都被他赶上了,老天爷对他的不公已经到了常人无法忍受的地步。

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他有绝顶的才干,注定不会甘当平凡人,他要利用自己的才干向给他这种残忍经历的老天爷挑战。

十多年来,他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获得了很高的地位和大量的财物,这为他进行的挑战和报复行为提供了便利条件。多年来他不但学习本职之内的东西,更广泛涉猎法医、犯罪心理等学科,为自己作案进行理论准备。他一人独居,自己拥有私家汽车,工作之外拥有很充裕的自有空间为他的血祭进行筹划。

李少阳利用多种渠道接触背叛婚姻背叛家庭的人,Party、舞会、旅途,网络是其中很重要的一种方式。凡被他相中的女人,就成为他进行血祭行动的目标。他以心理专家的身份作掩护,和她们深入交流,重点接触,以取得她们的信任。他志不在与这些漂亮的女人发生身体上的关系,他只需要看到她们精神出轨。

女人的精神出轨比肉体出轨对一个家庭的打击更加致命!

一个出轨的女人不仅可以打击一个正常男人的自信心,令他们意志消沉,自我放逐,更有甚者可导致他们自我伤残、自我毁灭,在这一点上,李少阳的养父李向平就是最明显的例证。在民风尚不完全开放的中国社会,舆论是一把极其锋利的剑,它不仅剑锋直接红杏出墙的女人本身,绝大多数情况下还会伤及无辜。

红杏出墙事件的男主角通常会被人另眼相看,文雅一点儿的会被人称作戴绿帽子,粗俗的直接叫王八。他们通常会与窝囊废、无能等字眼联系起来,走在大街上被人指指点点,侧目而视。受到这样的欺负,性格强悍的人往往会暴跳如雷,愤然而作,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虽然可以当场找回些面子,可仍无法阻止人家在背后议论。而性格懦弱的人一般只能忍气吞声,低头无语,以至不敢出门,在家里暗气暗憋,最终选择极端的方式自残自杀。

受伤的不止是男人,还包括其他的家人。老人会觉得家门不幸,祖上作孽,以致出此不堪之事,而孩子往往会觉得低人一头,自尊心被践踏,在同学之间永远抬不起头来。在这一点上,李少阳自己是有切肤之痛的,他之所以永远不再回生他养他的那个地方,就是不想再回忆那种难以言喻的痛苦。

造成这种结果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女人的背叛。

幼年时代母亲之死以及青年时代姐姐之死,这两件事给他脆弱的心灵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他固执地认为,背叛婚姻,拆散家庭的女人,她们洗刷耻辱的唯一方式,就是自己的鲜血。只有鲜血流干,她们才能赎清自己所犯下的罪孽,下辈子才能干干净净地做人。给每个被害者身边放上几片散落的杜鹃花瓣,真正的用意并不像叶知秋说的那样象征着堕落与背叛,那只不过是为了给他们进行鲜花的送葬,就像当年的杜鹃花为母亲和姐姐送葬一样。

可是李少阳也不得不承认,叶知秋也有说对的地方。

被害者之中有男性的存在,很大程度上是对自己的痛恨所致。李少阳一直固执地认为,女人在家庭生活中占据至高无上的指挥地位,她们对家庭成员有着绝对的统治力,所以她们的出轨对家庭有着致命的影响。从李少阳懂事以来,所遇到的这类事件,甚至参加工作以后所接触到的婚外情事件都是以女人为中心,似乎出轨、堕落这样的字眼只能与女人联系在一起,直到一个叫黄静的女人出现在他的生活中。

那是一个假日,医院也没有工作任务,李少阳在他个人开设的心理诊所枯坐,偶尔翻一翻以前曾经看过的心理学著作。忽然有人敲门,一个浑身酒气的女人跌跌撞撞地进了诊所,还险些扑倒在地上,最后是被李少阳亲自接住了。来他这里的人都是心理有问题的人,各种奇形怪状都有,像喝醉酒只是很平常的事情,李少阳也就没有放在心里。

女人的名字叫黄静,她开门见山地说做了对不起她男人的事。

李少阳心头一动,已经成年的他立刻意识到黄静是一个婚姻出轨者,因为受不了心灵的折磨而必须来找一个人发泄一通。已经接连作案数起的李少阳马上将其选定为下一个目标。

黄静结婚的时候男人已经过了三十,结婚七年还没有孩子,而黄静已经快了过了合适的生产年龄,全家为此都很心焦。黄静自己进行了妇科检查,各方面的指标都没有问题,问题一定是出在丈夫身上。黄静的丈夫张晨光虽然身体强壮,吃苦耐劳,但烟酒两大不良嗜好严重,医生说问题可能出在这上面,建议张晨光到正规的男科医院去检查一下。

黄静没有照做,因为她怕男人一旦查出自身有问题,会无法接受这一现实。况且他的年龄已近四十,已经过了合适的生育年龄,即使勉强怀上了孩子,也会受很大的影响。黄静把目光瞄准了年轻力壮的小叔子张晨曦。如果怀上了孩子,即使不是丈夫的,那也是张家的血脉,相信张家的祖宗在天有灵,也会谅解她的吧!

事情一旦发生,就再也无法搀回。

张晨曦在黄静苦口婆心的劝说之下,终于接受了她的提议,发生了这段本不应该发生的关系。在张晨曦来说,长嫂如母,黄静在他的心目中的地位一直紧排在母亲之后,张晨曦从来只有尊敬,没有亵渎的意思,况且他还有自己的恋人,发生这种事也不是他自愿的。在黄静来说,除了不育之外,她对丈夫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如今虽然说是为他和家庭着想,可毕竟在事实上是背叛了他。

如果这个男人是别人那还好说,可是这个男人却是自己的小叔子,这份罪恶感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她不敢向熟识的人倾诉,因为社会的压力会让她不堪承受,只能向注册心理专家去倾诉。黄静在网上看到了开阳心理咨询诊所的名字,所以找到了这里。

李少阳心里却有些迟疑了。

按理说黄静并不是那种精神出轨者,她对丈夫的感情忠贞不二,一切都是为了给家里留下一个孩子。而且找的这个人并不是无关紧要的男人,而是丈夫同出一源的兄弟,从关系上来说也不算是出轨,如果放在古代封建礼法不那么严格的时期,这也是可以被理解的。这一点与以前被自己猎杀的目标有本质的区别,自己无论如何不能狠下心来对其下手。

打消了杀机,李少阳尽心尽力地为她排解忧郁,说了很久,黄静心中的罪恶感才减轻了许多。

黄静每天都来诊所里找李少阳倾诉心扉,李少阳也不厌其烦地给她做听众。两个人之间进行了有效的互动,有的时候李少阳听黄静诉说心事,也聊一些家长里短,有的时候李少阳给黄静讲一些其他人在婚恋中遇到的问题或者国外的一些伦理故事。

有一天,黄静又喝得很高,说话都有些不利索,李少阳认为她可能又遇到了什么难堪的事,很自然地让她到诊所的卧室里躺一下。让李少阳没想到的是,黄静借着酒劲儿一把抱住了李少阳……

李少阳自认为并不是什么君子,有女人主动送上门来,他没有拒绝的道理。但是事情发生之后冷静下来,李少阳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严重的错误,也做了离间别人夫妻感情,破坏别人家庭和睦的事。好在这黄静在此之前就已经在身体上被叛了家庭,李少阳内心的罪恶感减轻了不少。

李少阳曾经细致地研究过黄静的行为,认为她是因为产生了一种挥之不去的罪恶感,她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李少阳虽然诸般开解,黄静的这种观念依然根深蒂固。

肉体上的背叛和精神上的忠贞这两种极端的状态所形成的强烈落差,是黄静心理不能承受之重,她觉得内心压抑,几乎就要窒息而死。

与其这么痛苦下去,不如索性一错再错!

黄静选择了再次出轨,她的目标是刚认识的心理医生李少阳,这个男人与丈夫没有任何关系,这次之后也不会再次相见,所以她不用再有任何心理负担。黄静喝了很多酒,以此麻醉自己的神志,也算作是为自己的出轨行为找一块遮羞布。她如愿以偿,获得了堕落的快感,在精神上背叛了丈夫之后,黄静心理获得了某种程度的平衡。

她的这种心态在汉语中用“破罐子破摔”来形容是最恰当不过了。

李少阳原来以为黄静虽然肉体上出轨,但精神上还是忠于家庭的,并因此放过了她。但是她后来所做的事似乎又表明黄静已经精神出轨,正好符合了他为自己定下的标准,所以李少阳就把黄静拉入了自己的黑名单。可是,黄静自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她在治疗的时候也没有留下准备的地址和联系方式,看来是早有计划。鱼儿入了大海,即使李少阳是水蛇,也是毫无办法,懊悔了两天之后,也只好放弃了黄静,另寻目标。

四年之后的某一天,李少阳忽然收到了黄静的电话,电话里约他在一个酒吧喝酒。李少阳的心立刻提了起了,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就像一头久未闻到荤腥的饿虎突然看到一个让人心动的猎物。

李少阳神情自若地赴约。四年来黄静的改变很大,胖了很多,看得出生活过得相当美满,看来四年前的那次出轨并没有在她的心里留下任何影响。那样一件刻骨铭心的事居然没有给她的生活留下一点痕迹,除了堕落之外,李少阳又发现了女人的另一种本性——善忘。

你可以将那一幕遗怀,我却不能将那一天释怀。

李少阳一边和黄静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如何对她依法炮制。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能让她从眼皮底下溜走,如果再次让她逃之夭夭,干脆就去菜市场买一块豆腐撞死算了!

“他好像发现了!”

黄静冷不防冒出了这么一句话,让李少阳的注意力回到了吧台上。

“谁?”

“我男人!”

“哦!”

李少阳随口应了一声:“发现了什么?”

黄静若有所思地看着李少阳,妙目转了好半天,终于说道:“当然是发现小雨不是他的儿子了!孩子越长越大,就越来越不像他,再加上周围的人老是说些风凉话,他就开始怀疑孩子不是他的。他曾经动过亲子鉴定的念头,被我严词拒绝,但是我知道这孩子不是他的,可又没办法向他解释。最近这件事让我很苦恼,夹在两个男人之间,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李少阳心想女人真是善于伪装的动物,明明知道孩子人不是他的,不但不主动坦白,又坚决反对他去证实,还搞得自己好像很亏屈的样子,直到把男人压得放弃证实的念头,女人大概都是用这种手段来压制男人的。

“掩饰不了那就不要掩饰了,一切坦白从宽吧!”

李少阳流露出了这样的念头,吓得黄静花容失色,压低了声音说:“你疯啦?这种事怎么能跟他说呢?就即使他心里有怀疑,也只能坚决不承认,否则不但影响家庭的和睦,还会伤到男人的自尊心。我怎么能对自己的男人说他不能生育,养了四年的孩子不是他的种,这样不是太残忍了吗?”

李少阳心想你现在知道说不出口了?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又要那么做呢?既然当初那么做了,现在又何必后悔为难呢?

李少阳一扭头之际,忽然看到一个三四岁的孩子站在酒吧门口,呆呆地看着他和黄静,那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茫然。李少阳对这个孩子的关注引起了黄静的注意,她回头一看,不由得失声喊道:“小雨,你怎么在这里?”

原来这个孩子就是黄静的儿子张小雨。

张小雨一听黄静的叫声,扭头就往外跑,黄静立刻追了出去,很快就追上了正在龟速狂奔的儿子。她拎起一脸不情愿的张小雨,匆匆忙忙地拦了一辆出租车,完全没有留意到在她的身后李少阳的身影闪进了另外的一辆出租车里……

黄静“自杀”了。

黄静“自杀”之后的第三年,李少阳被查出了患有末期血癌……

这一年的八月,李少阳被开阳警方在一起谋杀未遂的现场抓获……

被抓获的第二周,叶知秋告知李少阳张小雨是他的亲生骨肉……

这一切来得突如其来,李少阳不知道该如何接受。

血癌可以遗传,这一点虽然还没有明确的研究结果证实,但从以往许多国家的统计中可以得出这一观点。李少阳自己患有血癌,张小雨同样也患有血癌,警方的鉴定也证实他们的DNA图谱在22个检测点上完全一致,如果说他们没有父子关系,世界上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当初黄静对李少阳说张晨光已经开始怀疑的时候,李少阳还以为黄静说的是怀疑孩子是张晨曦的,但是如今想起她当时行为举止,分明是在暗示这个孩子是他李少阳的。可惜李少阳没有料到这一点,按部就班地实施了自己的杀人计划,在犯罪堕落的路上更进一步。

后悔过后,李少阳又觉得莫名欣慰,因为他总算在临死之前把儿子将来的事全都安排好了。虽然当初他并不知道张小雨是他的儿子,只是看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又遭遇家庭伦常惨剧,就想到了当年的自己,物伤其类,不希望再有人重蹈他的覆辙。谁知天缘巧合,当时的一念之仁,竟然救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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