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陶九与俞子珉你来我往的打成一片,其实也就是俞子珉一招招打拳,陶九意思一下地挡一挡。
陶苏给镖头、镖师倒茶,不时喊一声“好招”、“打他左边”之类扬一扬气氛,俞、封二人说些江湖、武林、武学、银子借还等话题。
和谐的氛围,直到一声喊:“俞镖头可在?总镖头召见!”
俞子将闻言出门,是那个在四方镖总局守门的魁梧汉子,后来也见过几次,知道叫做金塔,不是镖师,只在总镖局做事。
“是金兄呀,快进来坐!”俞子将见面就是客套,却是在思考,只听过没见过的总镖头要见他作甚?那位在四方镖是龙头,在江湖上也是实打实的一方大拿,见他个无名小卒,端的是莫名其妙。
“不坐了,俞镖头速速与我同去,上边等着呢。”
“好,这便走。是为了何事呀?我也好有些准备?”俞子将说着走,脚却不动,还要寻根问底。
“不用准备,只是双榕的人来发镖单,是双榕叛徒的命镖。顺便要镖局里河南道来的去验查一番,俞镖头镖队几人都在其中。”金塔彪悍的脸上竟也露出陶苏一样的笑容,让人觉着这只是个小小过场,无所谓的。
俞子将笑着点头,然后说要洗漱打整一番以便拜见总镖头,便自顾进门,把金塔扔在门外。
俞子将觉着金塔所言应该真实,双榕应是例行地排查过问,四方也只是配合行事,两边都没有确定自己几人的身份,否则便是直接来拿人了。当然,自己也必须有所应对,可不能叫人撞破了底,阴沟里翻船。
思虑片刻,小声朝在场几人道:“双榕来人,应不是直接来拿我等的,但也需得诸位兄弟帮忙。”
封王江刚要说些义气话,俞子将抬手止住道:“殷涛该是去找活儿了,你等一会儿找到他一起出镇,在去商庄的路上找个地方停下躲藏,然后一人回来打探消息,一人去商庄打探消息。若是两头都平安无事则再商议。若是哪一边出了事情,你等皆不要管我,自去保命。我这里只求封兄看在我等同舟的份上,保我师弟、堂弟一条性命!”
这急转直下的情况,说得众人呆愣,俞子将只拿过俞子珉的长刀,朝四周抱拳一礼便出门去了。
“金兄久等!”
“怎地只你一人去?”
“其他几人都去找活计了,我已安排人去传话了,我等先去,可不能教上边等着。”俞子将笑着回答,正巧门又开,却是陶苏、陶九出来,朝着两人一躬身便走了,看着确实是去找人。
金塔不疑有他,便与俞子将出发。
“俞镖头不必着急,你处已有两人被喊了去,剩下的说不定在你前面就早到了。”金塔哈哈一笑,似在安慰。
俞子将口称“最好”,心里却七上八下。也不知道是哪两个,若是殷涛先去被认出,岂不是两个都得交代了。或者是白堂与林客南,在商庄时两人都知道了自己底细,一旦受不住威逼利诱......最担心的是那个林客南,这类江湖厮混了一辈子的老油条平时最好处,但关键时刻......相比之下,白堂竟然更让人信赖?也说不好,那家伙的嘴巴,什么时候说漏了,他自己都不知道......
心里乱糟糟,脸上笑盈盈,甚至还邀请了金塔明晚喝酒,不过却被婉拒。俞子将也没侧面打听出些有用的信息,只知道双榕带队的是个一品。
俞子将边走边说又边看,眼睛多往路边的巷弄小路观察,到了镖局总局门口,大致规划出了几条逃跑的路线。但愿能有跑路的机会罢。
只觉着所有能想到的都在心里了,便在金塔的伸手虚送下,俞子将踏入了大门。
还是那个屏风,还是那场院,还是那杆镖旗,镖旗下还有个熟人等待,是林客南。
看着林客南向他迎来,还是奉承的笑意,俞子将松一口气。
“镖头,白大夫方才进去了,他给了我们这个。”林客南小声说话,悄悄给俞子将递来一物。
俞子将莫名其妙,接过后发现是个香囊,轻闻却是有股怪臭,更是莫名其妙。
“俞子将么?进来说话。”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自大堂传来。
俞子将收好香囊,拉着林客南就朝里进。他要和这老油条一起,若是其敢讲出半句他不想听的,“无回刀”就用他来开刀吧!
两人进门,见到左右都坐满了人,五颜六色的龙格很是缤纷。
主位一边清一色褐袍镖牌,前面只认识个俞荣剑。末位是俞祖芝,朝他点头示意,其后站着白堂,这家伙蓬头垢面,腮帮上还贴了膏药,正朝他挤眉弄眼,不知搞什么鬼。俞子将路过两人装作不见,却是瞧见俞祖芝上边坐的是个女子,大马金刀的做派,没见过,却眯眼瞅着他,眼里的不友好很明显。
客位上一个没见过,但气质很熟悉,都是双榕门人。
到了厅中央,是俞子将入门时劈碗立誓的地方,郑重抱拳过头,弯腰一礼道:“四方分号镖头俞子将拜见双榕前辈、总镖头。”
起身,正对两个一品。
俞子将所知道,总镖头名叫俞荣钩,江湖原号“擒龙控鹤”,据说被山河帮的“千川龙王”,云顶宗的“鹤仙人”先后揍过后,就不许别人再叫他的称号。
另一个是双榕的,方脸长髯的中年人,怀中竖抱一柄长剑。俞子将小心打量其面目,什么叫真正地刀眉剑目?只一眼,俞子将真真切切感到一柄无形之剑撞入心神,惊得他退步拔刀,刀却沉重如山,一时拔不出来。
“哈哈哈!看来陈兄出神境满,不知入化三境到了哪一步?”总镖头哈哈一笑,帮俞子将缓过心神。
俞子将缓缓放开刀柄,冷汗涔涔,原来不是刀重了,是自己被“吓”软了手脚,竟使不上力气对敌。他曾与范天明谈笑风生,自诩拼命的话与一品过两招也是可以的,没想到......小觑了天下高手,一品之间也是别有鸿沟的。
“教俞兄笑话,入化不久,勉强够到无极之境,正捉摸着无尘神妙。”双榕来人回上一句,嘴里客气,脸上却依旧冷着,好似不会笑般。总镖头也不在意,只伸手示意其随意,便抬杯吹起茶叶来。
那人自顾问话道:“我来问你。你是河南道人?”
俞子将闻言不敢大意,也不敢直视其人,只打起小心回道:“是,南安城人。”
“半年前去过河南道?”
“是,走镖。”这些都是实话,俞子将也不敢熟人面前乱扯谎,一一谨言回答。
“你可见过双榕叛徒?”
“未曾见过......”
“撒谎。跪下。”话语平静如常,但是很笃定。
俞子将觉着脑中似有大钟在反复敲响,钟声便是“撒谎!跪下!撒谎......跪下......”不断反复震荡,震得他心神摇曳,不自觉双膝一软就跪在地上。
“南安城哪里有姓俞的人家!你到底是何人!”
脑里的大钟又在敲,俞子将惊骇、恐惧又迷惘,口中喃喃道:“我......我......我是南安城中......”
“啊呀!冤枉呀前辈!小老儿作证,小俞镖头确是南安城人!南安城西北二十四里......那村里,一半姓林,一小半姓俞,隔壁多姓王!我家祖上也是村里的,那村口......所以真是缘分呐,我便找到俞祖芝少爷,特意转到小俞镖头手下做事,其实算算辈分,他还得叫我声三舅嘞!前辈明察呀!”
林客南突地插嘴,却是帮俞子将作证,大嗓门这么一顿扯,俞子将虽然还有些迷糊,身子却能站起来了。
双榕上首那人朝自家人里看,双榕众人一阵相互嘀咕,倒有一人点头道:“确实有那么个地方,我好多年前去过......”
“嗯,但你说没有见过双榕叛徒的确在说谎,作何解释?”
俞子将一脸迷茫神色,仿佛自己也不知道,又像是在回忆思考。这表情一半是真的,他是迷茫对方如何知晓他说谎的。一半又是假的,是对他考虑如何圆谎的伪装。
“教前辈知晓,我半年前出镖回路上,倒是见过几个双榕人,我后来也怀疑过是贵派叛徒,但不敢肯定,故而称没有见过。”俞子将一番思索也没有好的办法,只能尽量拼凑一番真实记忆,以谎圆谎。
“其人什么模样?”
令人憎恶的模样!但是俞子将不敢真说,只皱眉作回忆状,然后说了范天明和其几个儿子的样子。
“你如何知道其等是我双榕叛徒?”
“因为气质,双榕剑派自有与众不同的气质。”拽得二五八万样儿,谁看不出来?
“我当时也只当是双榕弟子外出,后来听说贵派追杀叛徒,这才联想到这些人。”
其后那人又问到时间、地点等等具体的东西,俞子将只皱眉沉思一番,然后坚称记不清楚,只模糊说了个极大的大概。
倒也奇怪,之前他唯一的一句假话对方是瞬间识破,而后他说些半真半假的话,那人便没再察觉出他撒谎。他也再没听到那可怕的“钟声”。
半晌,再没听到新的问话,俞子将却仍不敢抬头,只继续等着。听到那人又与总镖头一番说话后,便带着一干来客自他身边走过,他看得很清楚,问话那人与众不同,双脚迈步,却没有踩在地上,竟是微微悬空而行!
“小俞镖头?小俞?无回刀!”
突地听见自己名号,俞子将这才回过神,忙直起身子看,四周众人不知何时多已离开,只剩下总镖头俞荣钩、大镖头俞荣剑、俞祖芝和那女子,而他们都在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