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待在树上自然是不可能的,因为这里虽然隐蔽,但如果真的忽然被发现了,会很麻烦的。
所以无论黄屋和惜秋愿不愿意,他们都必须从树上下来。
但下树必须要找好时机。
大约等待了两刻钟左右,两人相视一眼,便悄然下树了。
可是,他们刚下树,就发现青鬼面具人等人正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除了青鬼面具人看不出表情之外,其他人的嘴角都噙着冷笑。
直到这会儿,黄屋才发现,青鬼面具人的面具很是讲究,就连眼睛和鼻孔位置居然都有一层薄薄的黑纱遮掩。
如此遮掩,自然不会过多的影响到视线和呼吸,但也让人完全无从记忆特征了。
有些人常常以为蒙面这种事情只需要蒙住嘴巴和鼻子就够了,但实际上对于某些人来说,眼睛反而是更为重要的记忆特征。
青鬼面具人非常的警惕。
竟然连这种微乎其微的破绽都没有给一条活路。
“你们是什么人?”黄屋往前一步,有意无意将惜秋护在身后。
惜秋黛眉微皱,但也没有拒绝,也无法拒绝。
“那个人呢?”青鬼面具人左边的一个高大汉子沉声道。
此人之高大异于常人,简直就像是一个巨人一样!他足足有八尺高度,那一对拳头,是真的有砂锅那么大!
“哪个人?”黄屋淡然一笑。
“玄心门,林明染。”汉子道。
“不认识。”黄屋缓缓摇头。
汉子浓眉一挑,从青鬼面具人的身边走了出来,“你会想起来的。”
话音未落,汉子就已来到了黄屋的身前。
这汉子的速度奇快,出手更是凌厉,颇有一种武修的风范。
武修是武者突破白城的天堑,进入金城的领域之后的特指。其特点是不以灵气为根基,反而单纯的依靠那一身蛮横至极的通过锤炼肉身而得到的恐怖力量!
不过武修的数量非常的稀少,因为他们若想突破白城的天堑,难度远远大于其他修士。就连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传说中的剑修,突破白城进军金城也远比武修来得容易。
黄屋是儒修。
主要修的是那一身的浩然正气!
但很有意思的是,你要说那浩然正气擅长对战也对,你要说那浩然正气不擅长对战也没错。
浩然正气是书卷气息的某种意义上的升华,不过浩然正气并不是从书卷气息过来的。
“一介莽夫,何足道哉?”黄屋的身子微微一侧,后动先移,竟然错开了汉子的凌厉一击。
此时汉子距离黄屋委实太近了,又因为旧力未去,所以新力仿佛是无根之水一般,根本生不出来。
黄屋的肩膀一晃、一抖、一震,轻轻地与汉子的胸膛撞了一下。
“砰!”汉子顷刻间倒飞出去,一路砸断了好几棵比大汉的胳膊还粗几分的大树。
“咳咳。”汉子很快爬了起来,咳了两声。
略一检查,并未觉得自己受了重伤。
看来对方只不过是用了巧力而已,但他低估了自己肉身的强横。
汉子狠狠甩了甩头,竟是咔咔作响。
“安敢放肆?”汉子跑动起来。
然后,就倒在了青鬼面具人的身边。
一时间,竟已七窍流血,一片惨状。
黄屋用的确实是巧劲,只不过这份巧劲的后劲颇大。若是刚才汉子没有草率的再出手的话,说不定就能意识到自己身体上的不对劲,从而进行调养和恢复。只可惜,他居然还想再战。
浑身气机再次紧绷,几乎是转瞬间的功夫,汉子就被一股大力给崩坏了丹田。
还有救,但也只是不至于死。
“带下去。”青鬼面具人开了口。
他的声音听起来颇为古怪,仿佛是腹语一般。
腹语对于山下的某些杂技艺人来说,是一门颇有价值的技术。但对于修士来说,所谓腹语,只不过是用内力来带动、震荡、共鸣丹田部位,从而达成出声的目的。
所谓丹田,一般被认为在下腹位置,是山下武者的重要根基。
而其实修士也非常的仰仗丹田。
丹田对于他们来说,同样是根基。
“李大太轻敌了,要知道,他的对手,可是号称儒家五百年一遇的天才儒生,同时也是长新王朝长嘉书院最年轻的夫子啊。据说早已登临八楼巅峰,就算是九楼大修士,都不能小看啊。”青鬼面具人轻笑道。
“不过也好,省得你们平日里过于狂妄,李大,说不定就是你们的下场。”青鬼面具人这话一说,他身边的所有人就都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但其中仍有几双眼睛,盯着黄屋,泛滥着恨意。
“黄屋,你是长嘉书院最年轻的夫子,长嘉书院虽然只是一个书院,严格来说是做学问的地方,但你我都清楚,长嘉书院绝不是一般的书院。至少,像什么金戈王朝的颐京从学书院是远远不能相比的。我也不愿与李夫子交恶,所以我想与你做一笔交易。”青鬼面具人道。
“交易?”黄屋问。
其实,若能不打,对他们更有利。
“……”接着就见青鬼面具人半晌没动,可黄屋的脸色却连番变化。
惜秋如何还能不知道,青鬼面具人恐怕是在以传音入密的方式与黄屋说起某些不能说与第三人听的“交易”。
看黄屋连连变化的脸色就能知道,肯定是一些过分的东西。
不过,黄屋身为儒家夫子,他既然没有第一时间严词拒绝,就说明对方说的内容一方面肯定有过分的情况,另一方面又刚好掐准了黄屋能听下去的底线。
“就是这样。”青鬼面具人终于出声。
黄屋的脸色仍旧在连番变化,仿佛一时青一时红一时又是其他色彩一样。
“好!”黄屋最终还是咬牙说出了这个字眼。
“很好。”青鬼面具人忽然大笑,然后就带着他的人走了。
真的走了?
惜秋不知道黄屋到底做了什么交易,但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愧疚。
一起战斗过的失败,只会让人遗憾,但无法参与战斗,是有可能让人后悔的。
惜秋很明白,虽然自己就在黄屋的身边,但是自己几乎一分力都没有出。而黄屋,却在将她护在身后的情况下,经历了一场苦战。
不是打生打死才算苦战的。
很快,天明。
黄屋和惜秋在树林里待了一整夜。
天亮以后,黄屋烧起火,惜秋则捕来了猎物。
一番不太高明的处置过后,两人倒也不好不坏的吃了一顿早饭。
林染此时刚刚挥别楚明意,脚踏飞剑绝尘而去。
大约午时,林染终于找到了两人。
“没事吧?”林染落下来,问。
这一路的方向基本是固定的,至少不会出现大的偏差,所以林染在估算过两人的速度之后,找了好几个估算出来的两人有可能在的地方,直到现在才找到两人。
“没事。”黄屋微笑摇头。
林染才不会这么简单就信了黄屋的话。
他看向一边的惜秋。
惜秋的脸色说明了一些问题。
林染没有追问下去。
直到夜晚,三人在荒郊野外过夜,林染才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跟惜秋单独相处了区区一刻钟。
这一刻钟里,惜秋言简意赅的说明了一下他们昨晚的遭遇。
“青鬼面具人?交易?”林染迅速分析起来。
“我还需要捋一捋头绪,等我有了结论,我一定跟你说。”林染道。
“嗯。”惜秋同意。
林染想了整整一夜。
直到天明。
一阵微风吹来,吹动了树叶。
也吹动了林染的心。
在吃过早饭之后,林染并没有立即赶路。
“怎么了?”黄屋问。
“坐一坐,聊一聊。”林染笑道。
“聊什么?”虽然狐疑,但黄屋还是坐了下来。
惜秋看着林染,只见林染对她笑了笑。
“你的心乱了。”林染没头没脑的道。
“黄师叔。”林染看向黄屋。
“我的心怎么乱了?”黄屋也笑了起来。
“我猜,是信任。”林染道。
“长嘉书院的夫子,儒家天才,李夫子的得意门生。面对拥有这些身份的你,大概很少有明白人能无所顾忌。既然有顾忌,那就只有一种选择了,交易。”
黄屋的眼皮很突然地跳了一下。
“儒修,道修,佛修。一般来说,人们公认的是佛修的原则最强,道修次之,儒修……与其说是原则性强,倒不如说是迂腐。但事实却正相反,儒修的原则才是最强的,道修次之,佛修最弱。”
“儒修修的是浩然正气,讲的是道理,固然有时有迂腐的缺点,但瑕不掩瑜。道修相对自在一些,规矩也很复杂,不过比起佛修来说,总归是好一点的,所以道修相对会显得自由一些。”
“至于佛修,佛修说缘讲悟,乍看之下,原则极强,但事实上,如果你见过足够多的得道高僧的话,你就会知道,他们才是最懂得变通的。不是曾有得道高僧高谈阔论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吗?”
“既然不愿跟你正面冲突,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离间。”林染很确定的道。
惜秋看着黄屋,一时间也顿时想通了很多。
对啊,能让黄屋的脸色一变再变,却又刚好抵在黄屋的心理防线之前,唯一的理由就是,那青鬼面具人并没有在直接的为难他,而是借此来考验人心。比如说,她惜秋最终会不会怀疑黄屋?
当想到这一点时,惜秋扪心自问,若是一段时间过去后,她只发现什么都没有发生?会不会怀疑黄屋?她觉得她会,她骗不了自己。然后,信任就崩塌了。
也许,在这个“小小”的交易之下,青鬼面具人还押下了一点小赌注。
至于那赌注会是什么?惜秋就想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