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耀祖的父亲是一个面色黝黑、满脸皱纹、眼窝深陷的老农民,但腰挺背直,身子骨硬朗,一看就知道是个常年干苦力的人,样子差不多五六十岁;余耀祖的母亲是一个眉目慈祥的老妇人,一眼看过去,颇觉和蔼;而余耀祖的兄嫂低眉顺眼的,一看就知道是一对普普通通的奉公守法的安善良民。但是这样的一个家庭,却培养出了余耀祖这么一个学霸来,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光州当地的一句土话说:家穷三代有发家的,家富三代有败家的。能做大事儿的人,少年的时候往往是调皮捣蛋,什么事儿都敢做,也许余耀祖就是那个有机会让穷了三代的余家发家的人吧!
余耀祖的父亲见了余耀祖、卢志坚、李高文,于是道:“你们都来了。”
余耀祖和卢志坚应了声“嗯!”,而李高文则点了点头。
众人互相招呼之后,余耀祖的嫂子找了三张凳子给李高文、余耀祖、卢志坚三人坐下了。李父笑着对余耀祖的父亲道:“老鱼钩子,昨晚我可是问过这孩子的,我问他:‘你爸是老鱼钩子吗?’可是他说不是。我当时想他既然不是你老鱼钩子的儿子,那我就不用讲什么情面了,直接就报警了。”
李父的潜台词:这事儿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而是你儿子不承认你这个亲爹,我给他一点儿教训,也是替你管教管教他。李父的这句话说得很巧妙,既替自己开脱了不讲情面的过失,同时也是当面告了余耀祖不认亲老子的状。多年以后,李高文再度回想起这件事情,不禁挺佩服自己父亲的巧妙口才。
余耀祖的父亲气呼呼的对余耀祖道:“你个小坏蛋,想讹你李叔的钱,就连亲老子都不认了。”
余耀祖低着头不敢说话。
李父笑道:“老余呀,这事儿既然过去了,咱就不提了。”
余耀祖的父亲仍是怒气未消,道:“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在光州才混了几天呀,你认识了几个人呀,你就敢胡作非为。今天如果不是我跟你李叔认识,没有个十天半个月,你以为你能从派出所出来吗?搞不好,你就要坐牢了。”
余耀祖还是低着头不说话,聆听父亲的训示。
李父笑道:“我已经跟老张说过了,他现在还小,尤其是正上着高中,而且后年就要考大学了,这件事就算了,不留案底,也不记入档案。”李父这是给足了余耀祖父亲面子。
余耀祖的父亲呵斥道:“还不快谢谢你李叔!”
余耀祖低着头对李父道:“谢谢李叔。”
李父勾了勾手,把李高文、卢志坚、余耀祖三人叫到一起,道:“我们都是从农村出来的,家里都不容易,在老家,不但是我们这一辈儿的人都认识,你们的爷爷也都认识,你们的太爷也都认识。到了你们这一辈儿了,国家发展了,大家也就各奔东西,各谋各的生路,不在一起了,关系也就不那么亲密了。但是做人不能忘本,你们不能忘记你们的祖上都是认识的,都是有交情的,你们在一起不但不能起冲突,还得互相帮忙。我们都是农村人,城里人看不起我们,所以我们得抱团儿,不能起内讧,你们知道吗?”
卢志坚点点头,道:“嗯!”
李高文也是点点头,道:“嗯!”
余耀祖却是声音洪亮的回答道:“是,我知道了。”
余耀祖的父亲又道:“你们李叔说得对,做人不能忘本,你们在一起不但不能起冲突,还得互相帮忙。否则出了事情,你掏血本找你的朋友,我砸锅卖铁发动我的势力,闹来闹去,谁都不好过。”
当时的李高文觉得余耀祖的父亲说得这些都是废话,可是多年之后,当李高文再度想起这个事情的时候,感觉到其实当时余耀祖的父亲说这句话,也是在向李父间接的示威:我家也有势力,并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
随后两位老人家跟三个孩子又絮叨了许多家常话,说来说去意思就是大家同根同源,以后不能内讧,而是要互相帮助。最后一切都交代完了,李父道:“好了,那就这样吧,你们都先回去,明天好好上学,以后不要闹了。我跟老鱼钩子好多年不见了,喝几杯。”
大约十分钟以后,李高文跑回了家中。可是李高文进了家门以后,当他转身正准备关大门的时候,就见黄毛儿带了五个人跟了进来,那个黄毛儿正是昨晚和余耀祖一起来自己家中敲诈勒索的黄毛儿,其余的五个人都是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各式各样的奇装异服,很明显,都是街上的小混子,其中有三个人手里还拿着短刀。
黄毛儿见了李高文,黑着脸问道:“小子,钱准备的怎么样了?”
李高文见他们人多,手里又有刀,不禁害怕起来,但是再仔细想想整个事情,又有些想不通,于是问道:“这个事情不是解决了吗?”
黄毛儿道:“我们还没有拿到钱呐,这个事儿怎么解决?”
李高文道:“难道铁头叔没有跟你说过这个事情吗?”
黄毛儿冷笑道:“老子是跟北关的剑哥混的,他铁头头再硬,也管不到我头上来。”说罢,让人从里面把大门上了门闩,然后把手一挥,六人一起进了李高文家的客厅。
李歆正坐在屋里看电视,见了黄毛儿及众混混儿,丝毫不惧,道:“你怎么又来了?”
黄毛儿道:“我是来拿钱的。”
李歆道:“那个姓余的,人都抓起来了,你还拿什么钱?”
黄毛笑道:“老子不管那么多,今天拿不到钱就把你哥的手剁下来。”
李歆瞪着眼睛道:“你敢!”
黄毛儿从怀里拔出一把匕首,道:“你看我敢不敢!”
李歆听了,拔腿就往外跑,黄毛带来的那五个人其中之一伸手拦住了她。李歆毫不客气的一口咬住了那个人的手,那个人手上吃痛,力气一松,李歆趁机就跑了出去,在院子里大声的吆喝道:“杀人了!有人要杀人了!”
黄毛对着手下一人道:“快把她拉进屋里来。”
李歆听见后,不待那人抓住自己,立刻跑进厨房就拿了一把菜刀,使劲儿挥舞着冲进了客厅,凶神恶煞的道:“你们谁敢动手,我就跟他拼了,大不了不活了。”
黄毛儿等人不料李歆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子居然有这么大的杀气,不禁都被镇住了。
李高文趁黄毛儿等人发愣的时候,赶紧从沙发旁边拿出了一根拇指粗细,六七十厘米长的,平时自己用来练腕力的钢筋,盯着黄毛儿等六人,瑟瑟缩缩的道:“谁……谁敢动,我……我就先打死他。”
就在这时,外面又传来一阵敲门声:“喂,老李,怎么了?家里出事了?”
李高文攥紧了钢筋棍,盯着眼前的六人,大声吆喝道:“是王叔吧,我爸不在家……”
李歆打断哥哥的话,使劲儿吆喝道:“王叔,你赶紧报警,有人入室抢劫。”
黄毛儿一听,怒目圆睁,举起了匕首,他身后带着刀的三个人也纷纷举起了刀。
李歆毫不畏惧的瞪着他,恶狠狠的道:“即使你不是跟铁头叔混的,我相信你也知道他的厉害。今天你们这些人谁敢动我们兄妹一指头,我爸砸锅卖铁也会要了你们全家儿的命,一个不留,谁都跑不掉。”
黄毛儿听到这里,看着李歆凶狠的架势,不禁缩了缩手,气氛很是紧张。许多出来混的小坏蛋、小混子,整天都吹嘘自己胆子大,不怕死。可是我们从头仔细的想一想,这些人放着好好的人生道路不去走,却要去混黑社会,为什么?当然是为了名,为了利,为了让别人都怕他,他好骑在众人的头上作威作福,所以整天就拿着自己胆子大、不怕死的名头到处吓唬别人。可是当他们真正的面对死亡威胁的时候,一切的名利随时都可能随着一刀劈下而变成泡影,哪能有不怕的呢?他们又不是革命战士,有着国仇家恨,有着深厚的信仰,可以为之牺牲,他们不过是小混混而已。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黄毛儿的身上响起了手机铃声。他看着李高文兄妹,缓缓的揣起了匕首,慢慢的掏出了一个黑白屏的老式诺基亚手机,接了电话:“喂,剑哥呀!”
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李高文兄妹的注意力也是高度的集中,电视机的声音,门外的嘈杂声,以及黄毛儿的手机声,都显得特别的清晰,电话那头道:“小翔呀,你现在还在帮那个姓余的高中生办事儿是吧?”
黄毛儿看了看眼前的情况,道:“是的,我现在就在这户姓李的家中。”
可以肯定,那边打电话的就是所谓的北关剑哥,剑哥道:“好了,你赶紧走吧,这件事儿你就不要管了。”
黄毛儿看样子是很不情愿的,道:“剑哥,为了这事儿,我们都花了五百多……”
剑哥很生气,道:“怎么了?!我说话在你那儿不管用了是吧?!”
黄毛很紧张,赶紧解释道:“不是……”
剑哥道:“不是你就赶紧回来,我跟你说话不用我解释什么吧?!”
黄毛儿还是十分的不情愿,道:“我……”
剑哥道:“我先跟你打个招呼,今天如果李家出了事儿,日后你们家如果因为这件事儿也出了事儿,我可管不了。这里面孰轻孰重,小杨应该跟你说过吧!”
黄毛儿看着李高文兄妹,十分不甘心的道:“好的,我这就走。”
剑哥道:“赶紧回来,我有话跟你说。”
挂了电话之后,黄毛儿看着李高文兄妹,带着众人,极其不情愿的出了客厅,开了院子大门。大门外已经熙熙攘攘的站了一群人了,都是李高文家前后左右的邻居,但是他们看见黄毛儿这一票人出去,却并未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拦住他们,扭送公安机关。反倒是黄毛儿鼻子里一哼,眼睛一瞪,众人就主动的从中间让出一条道路,任由他们走了。这就是中国的国情,看热闹,看无关于自己痛痒的别人的厮杀,绝不插手,也没胆量插手。
黄毛儿等六人走远后,李淼从人群之中蹦了出来,进了院子。然后不管众人七七八八的多嘴询问,直接“哐啷”一声,关上了大门,道:“刚才都只会看着他们走,没一个人敢拦着,这会儿都想来问东问西了。”
李歆见了妹妹进了屋,手一软,“当”的一声响,菜刀掉到了地上,腿一软,“扑通”一声,人也一下子坐到了地上,道:“哎呀,刚才吓死我了!”
李高文见了李淼,这才感觉到自己也是出了一身的汗,双手手心黏糊糊的,抱着手里的钢筋棍,也一下子坐到了沙发上,长长的吐了口气。
李淼进了家中,问道:“哥,姐,你们没事儿吧?”
李高文把手里的钢筋棍放到一边,道:“有惊无险,没什么事儿,你刚才上哪去了?”
李淼道:“张奶奶家在放《蜡笔小新》的碟子,刚才我去她家看《蜡笔小新》了。”
李歆道:“还好你不在家。”
李淼道:“多亏我去了张奶奶家里。”
李高文道:“怎么了?”
李淼道:“刚才你跑回家的时候,张奶奶就看见你了。她说她跟你打招呼,你并没听见。但是随后,她就又看见从旁边的胡同里出来了几个人,手里还拿着刀,然后这些人就跟你进了我家了。”
李高文道:“这么说,他们是早就盯好了的,专门儿等着我呐。”
李淼道:“张奶奶然后问我家里都有谁在家,我说刚才只有姐姐在家,现在哥哥也在家了。接着张奶奶向我问了咱爸的手机号码,给咱爸打了电话,说了家里的情况。”
李高文问道:“爸是怎么说的?”
李淼道:“爸说让我暂时别回家,就在外面看着,他想办法,一会儿就回。”
李高文看着妹妹李歆和地上的菜刀,笑道:“你胆子够大的呀!”
李歆笑道:“他们这群杂种王八蛋其实就是欺软怕硬,只要你硬一点儿,说不定他们就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