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来到前殿的时候,除了聂浪、玄雀,赤焰堂大长老及门下数名弟子均在,地上摆放着六具尸体,正是那丁启恺与师弟五人。
聂浪又是一副愁眉不展的表情,紧绷的面容难掩疲惫,近期一连串的祸事,弄得他心力交瘁,精神状态不佳。
玄雀还是一如既往戴着面具,默然肃立在教主身侧,自那日被罚跪到天明,经过几日的疗养如今已经伤愈。
由于花吟奴一方势力的败退,大长老重新召回了原先失散的部分弟子,暂代堂主一职主持大局,宋子矜陪随在他左右,俨然成了他的左膀右臂。
小梳上前向大长老打了个招呼:“大长老,近来如何,腿伤恢复的可还好?”
大长老坐在轮椅上,撑起扶手微微欠身:“谢小姐,当日得你和玄右使仗义相助,老夫的伤已无大碍。”此时已弄清楚她的真实身份,自然改口称之为小姐。
小梳看着他那条空荡荡的裤腿,心底一阵喟叹,不过虽然落得残疾,但见他脸色已比当初红润许多,也算是劫后余生:“那就好。”回身把纹蝶领上前:“大长老,你可还认得他是谁?”
纹蝶对大长老拱手一揖:“大长老。”
大长老有些惆怅的看着他,看着这故去的燕大侠之子,竟是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如今已从身边的宋子矜口中得知真相,缓缓的展颜笑了几声:“你这孩子,当初真是把老夫瞒过去了。”
纹蝶面上泛起歉意,垂首道:“是在下对不住您,当日您若非为了护我周全,也不至于……在下实在有愧。”
大长老轻叹道:“罢了,天意如此,燕少侠不必自责。”
宋子矜移步上前,恭顺的面目露出温和的微笑:“说起来,当日若不是燕兄假扮成弟子,以弟子的身份进入赤焰堂,恐怕以弟子的身手,当日也难逃一死,弟子也算是阴差阳错躲过一劫。”
纹蝶拍了下他的肩头,未言,走向地上的尸体,俯身掀起白布看了一眼,只一眼就感受到凶手的凶残,沉吟道:“丁启恺是怎么死的。”
宋子矜解释道:“前些日子,大长老将剩余赤焰堂弟子召集起来,准备推选新的继承人。这丁启恺本已被逐出本门,谁知那日忽然重返,要与大长老争夺这堂主之位。”
纹蝶沉声道:“嗯,不出所料。”
宋子矜道:“但本门弟子都不拥护此人,声称他一个叛徒有何颜面再回来,还妄想当堂主,最终发生争执,闹的不欢而散,丁启恺便带着他的人离开了赤焰堂,往后就没再有联络。直到前几日,听闻他在山下遇害之事,死状甚惨,大长老担心此事另有蹊跷,便带弟子一行人前来求助聂教主。”
纹蝶听明白了事情原委,将寻求的目光转向聂浪:“聂教主,以你看,此事如何解释?”
聂浪一口断言:“怕是与魔教脱不了干系。”
纹蝶暗中一叹,他的猜测与自己想法倒是契合,想来魔教还有未除尽的余党散布在江湖,却不知为何偏偏选对此人下手,还以这般残酷的手段,沉吟道:“此人既已和赤焰堂划清界限,魔教挑事的可能性不大,极有可能是私仇。”
聂浪道:“那你不妨问问你那位相好的妖女。”
纹蝶道:“你怀疑此事跟她有关?”
聂浪道:“毋庸置疑。此人遇害的时间地点,与那妖女离开本教的时间完全吻合。”
纹蝶见他对自身推断十拿九稳,心道以花吟奴现在的状况,根本不可能杀了这几人,除非是她的少主出手帮了她,但眼下未有证据也不敢妄下断论,开口道:“倘若这件事真的跟她有关,我一定会给你个说法。”
小梳听他的意思,怕他又要去和花吟奴纠缠,悄悄扯了扯他衣袖,又小心翼翼瞟着身后的凉婵,小声道:“怎么你还打算去找她?你可消停点吧,答应了不插手此事。”
凉婵移步上前,这一次,态度不容拒绝,声色俱厉的道:“纹蝶,你如今伤势未愈,哪都不可以去。”
纹蝶道:“放心,我不会去找她。”
聂浪道:“哼,只怕那妖女如今早已躲藏起来,任谁也找不到她。”
玄雀忽然开口:“如今敌在暗处,我们只有做好万全防范,待到合适的时机引蛇出洞。”
纹蝶道:“你可有什么计策?”
玄雀主动向聂浪请缨:“教主,属下愿以待罪之身去彻查此案。”
话一出口,不等聂浪作出反应,小梳已一口将他驳回,严厉的道:“你也不许去!你伤还没好呢,老实呆着!”
谢大小姐这一声口令弄的众人面面相觑,聂浪明显脸色不太对劲,阴沉着脸一语不发。大长老和宋子矜对望一眼,彼此交汇的眼光中横生诧异。
宋子矜惊疑道:“怎么如今燕兄和玄右使都身负重伤?”
小梳道:“别提了!这两人都是自找的,一个明明可以不用挨板子的,却偏要请罪受罚,另一个更荒唐,自己怂恿别人砍了自己一剑!”
这句话弄得两人脸色都有些尴尬,却又偏偏挑不出她话里的毛病。
纹蝶无奈道:“哪壶不开提哪壶……”
玄雀也异口同声道:“此事莫要再提了……”
小梳朝他两人吐了吐舌头,心道他两个什么时候也一个鼻孔出气了。
聂浪沉声道:“本座已派厉左使去调查此事,你就不必去了。”
玄雀感觉自那日受罚之后,教主对自己态度稍显冷淡了些,心里或多或少有些失落,垂首道:“教主,属下……”
聂浪没在理会他,直接转身面向大长老道:“特殊时期,大长老尽管在本教住下,待到事情有眉目了,本座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大长老俯首道:“老夫又让聂教主费心了。住就不必了,老夫还要尽快赶回堂中,还有一堆事等着老夫处理。”
聂浪道:“不必客气,随您的意愿。倘若丁少侠之死真的与魔教有关,本座……”话音一顿,忽然转变话锋,轻叹道:“本座也是难辞其咎……”
众人皆听得出他话里有话,暗指他是在纹蝶咄咄相逼下,迫于无奈才释放了花吟奴,从而酿成了此番后祸。
纹蝶岂有听不出之理,眼下形势所迫,不得已只好作出表态:“倘若她还不知悔改滥杀无辜,我也不会再姑息。”
聂浪道:“这可是你亲口说的。”
纹蝶郑重一颔首,一抱拳,言尽于此:“告辞。”
聂浪目视他离去的背影,长叹道:“当日我将那妖女放走,本以为江湖各派得知消息,会对她发起围捕,却不想,反而弄巧成拙。”
大长老如今已得知全部事件,从最初碎影钉杀手的出现,到如今花吟奴被废去武功,流放江湖,这所有的一切,也从江湖传言中听说了这个燕少侠和那女子理不清的关系,对此百般无奈,劝慰道:“聂教主也不必自责,魔教只要一日不被彻底消灭,江湖就永无宁日,无关乎多不多出这个女子。”
聂浪道:“大长老深明大义,聂某佩服。”
凉婵追随纹蝶离开前殿,走在路上,见他似有心事,关切道:“你在想什么?”
纹蝶道:“我感觉那姓丁的死得可疑。”
凉婵道:“你认为他的死并非魔教所为?而是另有内情?”
纹蝶道:“我也不确定。”
凉婵上前牵起他的手,柔声道:“别多想了,此事你还是莫要插手的好,无论是不是魔教所为,都与你再无关联了。”
纹蝶回握她的手:“嗯,我明白。”
凉婵道:“别担心,聂教主定会查明事实真相,还赤焰堂一个公道。”
纹蝶凝视着她,扬起温柔一笑:“凉婵,你真是个明事理的姑娘。”
凉婵被他忽然夸了一句,有些羞涩的抿唇:“干嘛突然夸人家。”
纹蝶道:“就是感觉有你在我身边真好。”
凉婵盈盈道:“我也是。”
两人一路携手漫步走到后山,见不远处的凉亭内,小梳正和玄雀聊着什么,只是一个神情落寞,显然还在纠结教主对自己的态度,另一个精神抖擞,正在苦口婆心的予以劝慰。
纹蝶上前道:“哟,你们俩怎么有闲情逸致跑这来约会?”走到石桌前随意而坐,顽透的目光瞅着玄雀:“玄右使不用跟着你那聂大教主了?”
玄雀轻咳一声略微低首,似乎有些不太好意思,方欲起身,却被旁侧之人按住。
小梳道:“你别听他的,他那张破嘴,一天到晚不说人话。”
纹蝶不禁想起自己前几天也说过同样的话,说她那小脑袋一天到晚不干正事,这丫头竟然也整出这么一句,顿时感觉有些哭笑不得:“我说你俩怎么回事?”
小梳不解道:“什么怎么回事?”
纹蝶一伸手把凉婵也拉到身边坐下:“凉婵,你说说,他俩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凉婵自然明白他言下之意,盈盈低首轻笑不语,玄雀自也明白,也稍显腼腆沉默不语。
唯独小梳没搞明白,犹自瞪着一双大眼睛,呆呆的发问:“我们有什么事瞒着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