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庇佑城。
庇佑城位于夜琅城以南,千遥城以东,沃土广袤,崇山纵横,城镇风貌古朴淡雅,也是由夜琅城通往琼花谷和天歧城的必经之路。
已至正午时分,酒楼宾客满座,正值生意兴隆,小梳、凉婵自昨夜逃离夜琅城一路南下,途经此城遂在此歇脚,连夜赶路甚是疲惫,决定先填饱肚子,休息一日再度启程。
此刻两人饥肠辘辘,菜一上桌就迫不及待动起筷子,忽听得邻桌几个江湖中人议论纷纷,定睛望去,只见两个道士和两个和尚并坐一席,看其装束,应是诛法门和古刹门。
一面容清癯的黄袍道士压低嗓音对那三人说道:“崇海大师可曾听到了风声,前几日,凉婵公主在劫帝教漠北分舵被一神秘剑客带走,据说此人武功出神入化,把整个分舵搅得天翻地覆,就连聂教主都险些丧命他手。”
对面僧人正是古刹门崇海大师,生得面如满月,容光焕发,接应道:“据说此人还重伤了弈剑山庄司空庄主,眼下司空庄主与聂教主结下盟约,在江湖上发布通缉令,捉拿此人和那凉婵公主,现如今江湖传得沸沸扬扬,宗道长,可知他们现在去往何处?”
黄袍道长正是诛法门宗道长宗璞玉,开口道:“这魔教心法流入中原定会引起轩然大波,这凉婵公主既是夜琅城赵公子的未婚妻子,依贫道拙见,两人此番定是投奔到夜琅城去了。”
崇海大师认为他言之有理,询问道:“聂教主他们可有行动?”
宗道长道:“贫道听闻,聂教主携其右使去了薛府,与薛家长公子一通气,才知此人挟持凉婵公主,是为了以一本假的魔教心法,与薛二公子换取薛家形意剑法。”
崇海大师惊诧道:“那形意剑法可是薛家镇宅之宝,二公子这下怕是该惹怒长公子了。”
宗道长点点头道:“不错,听说长公子大发雷霆,把二公子狠狠教训了一番。”
崇海大师惋叹道:“这二公子也是悲催得很,被人鱼目混珠,欺骗利用且不说,还因此遭受长公子责罚。”
小梳听来心下一阵唏嘘,感叹这小阎王果真名不虚传,短短半月“光荣”事迹传遍大江南北,从劫帝教到弈剑山庄,再到夜琅城风云赌局,现在又把薛家牵扯进来,当真搅得满城风雨。
凉婵亦是如坐针毡,食难下咽,自从离开纹蝶身边,一颗心不知为何总是忐忑不安,空落落的莫名惶恐。
且听宗道长继续道:“那晚劫走凉婵公主的实乃两个人,大师可知那另一人是谁?”
崇海大师迟疑道:“贫僧听闻江湖传言,似乎是那……谢家大小姐,不知是真是假。”
宗道长颌首道:“大师所言非虚,那人正是当今武林盟主谢雄的千金。”
崇海大师惊讶道:“果真是她?她本是名门正派怎会与魔教党羽勾结?谢盟主对此有何表示?”
宗道长道:“只怕是她私自行动,谢盟主并不知情。”
崇海大师微微点头表示认同:“谢盟主乃义薄云天的大侠,自是不会纵容女儿这么做。”
两人交谈话音虽轻,然而小梳就坐在距离他们五步之内,仔细听来刚好可以听得清楚,当即以手遮面把头转向另一侧,嘀咕道:“真是晦气,吃个饭也不得安生,好不容易摆脱了纹蝶那个大**,眼下又撞上这帮歹人。”
凉婵亦是撑起衣袖虚掩面容,生怕被人认出,怯声道:“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吃饭吧。”
小梳悄声道:“不急,他们认不出我们,且听听他们还说什么。”
邻桌,崇海大师颇为感叹道:“倘若真如江湖传言,此人有那炙手可热的夜琅城主做靠山,只怕就连聂教主想对付他都有些困难。”
宗道长接口道:“那赵公子似邪非正,似敌非友,立场不明,眼下既然选择与降临国结亲,显然对我中原武林不利,日后如若再得到魔境神兵的助阵,只怕……这江湖是要变了天啊。”
“是啊……”崇海大师一脸沉重的点点头,舒朗的眉宇间顷刻蒙上一层阴霾,苦苦长叹道:“如此下去,不知是否会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
宗道长道:“三足鼎立尚未明确,但赵公子不曾与我等同仇敌忾却是事实,正因如此,聂教主才会在送亲人马踏入中原的第一时间展开行动,不得让凉婵公主和魔教心法顺利流入夜琅城,流入赵公子手中。”
崇海大师蹙眉道:“可一旦激怒了赵公子该如何是好,倘若他果断站在降临国那边,与霸王强强联手,我中原武林,只怕……免不了要掀起一场空前绝后的腥风血雨……”
宗道长与其他两人纷纷点头称是,各抒己见对往后江湖形势一一展开探讨。
凉婵听得心惊胆战,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江湖,其中的是非曲直当真超乎自己想象,而自己偏偏就是这场权谋对局中,一颗至关紧要的棋子。即便是从聂教主手中逃过一劫,也没能消除后顾之忧,依然被各大门派视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眼下只盼莫要被人识破身份,趁早离开这是非之地,小心翼翼道:“大少爷,咱们还是早些离开为好。”
小梳“嗯”了一声以作应答,迅速扒了两口菜塞进嘴里,匆匆起身,伸手探向自己的腰包,哪知空空如也,霎时惨然色变,失声道:“坏了!”
凉婵道:“怎么了?”
小梳惊慌道:“我的钱袋怎么不见了!”顿时手忙脚乱摸索起来,可搜遍全身仍未找到,急得满身大汗。
凉婵道:“你别着急,会不会方才遗落在客房里了?”
小梳道:“不会,我出门还带在身上。”蓦然记起方才走在街上被人看似无意的撞了一下,不成想竟是撞见了贼,气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碗筷险些震翻在地,破口怒骂:“大胆毛贼!竟敢偷本少爷的钱包,可别让我逮到!”
这一声巨响引得附近宾客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或惊吓或责备,宗道长、崇海大师一桌人也循声向这边观望。
“抱歉,抱歉……”小梳生怕惹祸上身,急忙赔笑一番稳住躁动,暗骂自己沉不住气,更是懊恼自己疏忽大意,沮丧道:“早知道就该听你的,少带点钱财在身上以免遭贼惦记,那可是我全部家当了,这该如何是好。”
凉婵道:“姐……大少爷,你别着急,我这个镯子应该可以换些钱财。”说罢自腕间摘下玉镯欲递给她。
小梳一惊,急忙拍了一下她的手背,悄声道:“你怎么还戴个镯子出来!快收起来!”见她眼神懵懂不明所以,急得抓耳挠腮,憋着嘴小声提醒:“别忘了你现在可是男装,哪有男人手上戴个镯子的!”
凉婵瞬即反应过来,急忙把镯子藏于袖中,却已迟了一步,方才一幕显然被旁桌几人尽收眼底。
宗道长一脸疑惑的打量此人,心道怎会有男子生得如此美艳,且手上戴着一只价值高昂的白玉镯,无疑女扮男装,又见那镯子玉质温润、通透无瑕,可谓稀世罕见,绝非寻常人家所有,眼神放出精光,起身道:“这位姑娘,贫道诛法门宗璞玉,请恕冒昧打扰,不知可否借姑娘的玉镯一看。”
凉婵泛起紧张,倒不是出于他提出这等无理要求,而是对他识破自己女儿身稍感心虚,迟疑道:“这……”
小梳大吼道:“看什么看!知道是姑娘还如此冒昧,姑娘家的随身之物,你一个臭道士有什么好看的?”
宗道长好声好气解释道:“这位公子莫要误会,贫道绝无非分之想,只不过……”
小梳截口道:“你已经非分了!”眼下只想快些走人,不愿与他过多交涉,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转向凉婵道:“妹子,你身上可还有银子么?”
凉婵一代公主身上从不携带银子,且走得匆忙除了这只玉镯一直戴在手上,身上并无长物,当下茫然无措的摇了摇头。
宗道长见此情形灵机一动,直言道:“贫道可以为你们结了饭钱,只是这个不情之请……愿姑娘可以成全。”
小梳感到有些意外,试探道:“你当真只要看一眼镯子,就替我们把账结了?”
崇海大师在一旁微笑道:“宗道长道号璞玉,只因他好玉如命,姑娘这只白玉镯怕是勾起了他的兴趣。”
宗道长附和道:“正是。”说着将手探入囊中掏出一叠银票,随手捻了一张搁在桌上,以表诚意。
小梳道:“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宗道长道:“公子大可放心,贫道可以名声担保。”
小梳目动喜色,起身一只脚踏在凳子上,豪爽的一拍大腿,朗声道:“一言为定!”一边向凉婵摊开掌心:“妹子,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