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妖精婆婆
06
欲罢不能
一夜的暴风骤雨终于停了，草草用过早餐，“汉水市留守儿童帮扶公益组织”的鲜艳的旗帜飘扬在山乡湿润的空气中，我们的精神振奋起来，可以不虚此行了。
队伍向西沟村进发，山路泥泞打滑，车速慢到30码，队长不停叮咛司机：不要着急，不要着急，安全第一。
西沟村有13名留守儿童，7男6女，大多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还有个别小小年纪独自生活，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个个都有穷乡僻壤的孩子特有的孤独贫瘠的童年。
孩子们知道我们要来，集中在学校的操场上翘首以盼，他们衣衫破旧，更衬得脖子上的红领巾鲜艳夺目，挨个给他们分发图书，零食，雨鞋，雨伞，小玩具，孩子们给我们系上红领巾，我们庄严地互相行队礼。
凌红从背包里拿出几瓶洗发水，香皂，面霜送给几个女孩子，她说：常常洗头，洗手哦，再抹上这些香香，就和姐姐一样香喷喷了。
女孩子用鼻子深深嗅着手里的东西，说：谢谢姐姐，好香好香呀。
她们围着凌红像快乐的小麻雀，蹦蹦跳跳叽叽喳喳。凌红是我们公益组织中最受孩子们喜欢，跟孩子们最贴心的队员之一，她总是最用心，最了解孩子们内心的需求想法。连我们队长都羡慕不已。
凌红回头的瞬间和我目光相遇，我赶紧躲开，她则狠狠地白了我一眼。
我们陪男孩子踢球，玩游戏，凌红则给女孩们弹琴，让她们唱歌，女孩子有点羞涩，凌红大声鼓励她们：唱出来，大胆唱出来，不要怕，大胆唱出来，你们的歌声很美妙的……
“小小少年，很少烦恼，但愿永远这样好……”
“一年一年，时间飞跑，小小少年在长高……”
中午给孩子们包了饺子，他们狼吞虎咽，吃的兴高采烈，边吃边夸凌红包的饺子好看，我忍不住偷偷瞟了凌红一眼，目光再次相遇，凌红狠狠剜了我一眼。
傍晚和孩子们告别，再次借宿镇政府招待所，夜深人静我却毫无睡意，心里乱糟糟的，我从拐角处灰尘遍布的楼梯爬上平房的屋顶，我手里握着一包香烟，一个火机，这是刚从队友那借来的，我准备在屋顶吸完整包烟，也许这些烟尘可以让我心绪平复，可以遮住我内心某些羞于见人的部分，或者将他们熏染成和生活一样的颜色，便于生存，也便于隐藏。
我摸摸索索轻手轻脚爬上屋顶，黑暗中有微光明灭，我压低声音问：谁在哪里？
黑影回头，声音沙哑不屑：一个大男人鬼鬼祟祟，胆小如鼠的，难不成做了什么亏心事？
原来是凌红，我犹豫着要继续留在屋顶还是返回，凌红问到：要来一支吗？她把夹着的烟晃动了几下。我接过她的烟，借了个火，燃起自己的烟。
我不知道说什么，我深深吸了口烟，我们都沉默着。凌红掐灭烟蒂，忽然扑进我怀里，哽咽着边哭边捶我掐我：你怎么这么狠心，你怎么这么坏，你怎么可以疏远我？她涕泪交加。
我说：对不起，凌红，真的对不起你，是我不好，我是混蛋，我有楚乔，你知道的，我告诉过你，我不能失去她，我对不起你……
我真的很痛苦！凌红泣不成声，她说：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不介意楚乔，你永远是她的，但是你不要疏远我好吗？至少现在不要……
我还要说什么，凌红用嘴堵上了我的嘴，我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飘散在寂静的黑夜里。
我们越搂越紧，我的雄性的本能被激活，从被动变成了进攻，且越来越攻势强烈。我们终究没能放过这一夜。对不起，我知道该戛然而止，但人性的自私和贪婪像一条吐着芯子的毒舌将我一点点吞噬。
07
红颜知己
山乡之行后，我再也没去牛排馆听凌红演奏，也许时间和距离是最好的良方，可以化解掉一部分的不安，内疚，担忧以及犹豫不决。
我不回凌红微信，拒接她的电话，凌红不依不饶，锲而不舍地找我，我删了她的微信，拉黑她的电话，我痛下决心，硬起心肠，我要果断处理好这件事，我要对楚乔负责。
但是那个雨夜就像一个魔咒，就像丑陋的巫婆贴在我背上的一道诛心符，我慢慢地消瘦，发怔，长叹，萎靡……
我已经三星期没去楚局长家了，阿姨打来电话，我各种搪塞，同学结婚啦，同事搬家帮忙之类的，阿姨叮嘱我注意身体，不忙了就去家里吃饭。挂了电话我如释重负，长长出了口气。
在单位我尽量避开楚局长，偶尔遭遇，要么装作很忙碌的样子，要么故作沉思状，楚局长微笑着问我：小林，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我回过神来：没有没有，我没事。
我觉得我就像个小偷，背后有双眼睛一直在看着我，我所做的一切丑陋的勾当那双眼睛早就一览无余，当然，只要不是楚乔，不是楚局长夫妇，我希望我能逃过一劫，下不为例，就此打住，不再伤害别人，也不葬送自己。我希望是个完美的结局，尽管完美很累，但我想为此努力了，放纵和疯狂的结果，并不会让人轻松和释放，反而是更多的负累。
我常常发呆，夜夜失眠，头发长了，满下巴都是黑胡茬子，像一根根钢针似的扎在那儿，刺得我生生的疼。我知道这种疼是因为楚乔，但也不完全没有凌红。快人快语的同事大姐说：小林，你怎么背有些驼了？看你瘦的都走形了……
周末，我躲进旧时光酒吧，我是那天的第一位客人，服务生引我到最好的位置，我拒绝了，我把自己藏在角落里，我想尝试放肆地买醉是否可以换来夜晚的安然入睡。
不知道那是几点，记忆淹没在酒吧怀旧忧伤的音乐中，一位美女款款坐在我对面，微笑打招呼：林，你怎么在这里？你喝了不少哦。
我想起来，她是苏茗，我们一起喝过酒，她在我的脸上留下过一朵玫瑰。
我的脸微烫，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想起了玫瑰的缘由。
苏茗大大方方地和我对饮，我说我不能再喝了，我快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苏茗说她酒兴正浓，”那我们回家继续喝，就不怕把自己弄丢了。”
苏茗叫车，扶我上车，我们进了一间公寓，清新的水果香似曾相识，苏茗将我安置在沙发上，递给我一杯糖水说：上次我醉了你送我，这次你醉了我送你，难不成老天自有安排？
我推开糖水：“酒怎么是热的？我要喝酒，我要好好睡觉……”
苏茗斟满两杯酒，陪我在沙发上落座。
我晃着酒杯：“苏茗，你离我远点，我是坏人……”
苏茗一口干了自己的杯中酒说：“我先干为敬，因为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我苦笑：“我从小到大干过很多坏事。”
苏茗：“我一定比你更多！”
“我背井离乡来到这座城市，我抛下自己的父母……”
苏茗：“我把我妈气得住进医院……”
“我是畜生……”
苏茗又一杯酒入喉：“我是飞禽……”
我涕泪交加：“我真的不是东西，我对不起我的未婚妻，她是很优秀的女人……”
苏茗：“我背叛过三个男人，都是我不要他们了……”
我痛哭流涕：“最可恶的是，我又抛弃另一个女人了，她很可爱，也很可怜，我对不起她……”
苏茗：“王八蛋的事情谁没干过，你弱爆了，得叫我姐……”
“你不讨厌我？不怪我？没看不起我？不骂我么？我还可以叫你姐？”
苏茗：“那当然，你比我好太多了，放下负罪感，放过自己，我们都是凡人，吃五谷，得百病……”
我和苏茗紧紧拥抱在一起，我们就像在上帝脚下忏悔的孩子，终于得到宽恕和接纳，我们喜极而泣。
原来，红颜知己就是这种感觉，虽然不会帮你走路，但可以陪你走路，就像对歌，总能押韵，如沐春风，酣畅淋漓，多少雪雨风霜都成为了过去。
我给她讲了我和凌红的事情，苏茗要了凌红的微信号，她说她来处理这件事也许会好一些，她会站在女性的角度，好好劝劝凌红。
最近程策好忙，不是下基层调研，就是外出培训学习，我们居然好久没见面了。
08
再见凌红
一个月以后，我收到一个陌生来电，我未接，几分钟之后又打来，我还是未接，陌生号码发来信息：我是凌红，十分钟之内见不到你，我会直接找你们局长。
我出去，凌红在单位门口的树荫下踱步，低着头，穿一件藕荷色雪纺连衣裙，看起来没平日那么精致，有点浮肿，也许是刚晒过太阳的缘故，她的脸微微泛红。
凌红主动招呼我：嗨，好久不见。她有点憔悴，露出不自然的微笑。
“你怎么来了？”我极其不悦。
凌红愠怒道：我不该来找你吗？
我说：你知道的，我有楚乔，你答应过的。
凌红面露难色：我也许怀孕了……
我愣了一下，低声吼道：怎么回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怪我了，我自己怀孕的，是这个意思吗？”
我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心情：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该怎么办？
“我要是知道就不会来找你了！”
“你先回去，下班后去看你。”
凌红的背影孤独且疲惫，我真想抽死自己。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内疚，羞耻，恐惧。
我给苏茗打电话，她说：我陪凌红去做手术吧!
这样可以吗？
苏茗揶揄道：难不成你想当这孩子光明正大的爹？
我急到：不是，当然不是，那拜托你了，谢谢姐姐。
几天之后，苏茗来电，我看着号码，心里忐忑不安，无论好消息坏消息，对我来说都是坏消息。
苏茗说：事情解决了，我心里咯噔一下，我做了什么，心里什么滋味，只有嚼过蜡的人知道。
我的脑海中总是翻腾电视剧中做手术的女人痛苦蜡黄，满头大汗的画面，我想给凌红去个电话安慰一下，犹豫了几分钟还是忍住了。
我主动添加了凌红的微信，但不知道说什么，我转了两万元，凌红一直未收。
麻烦处理干净了，烦恼却越来越多，心情越来越糟糕，我喝的迷茫茫，晕乎乎，我给程策电话：老程，你在忙什么？怎么总是不见你？
程策笑道：你小子也未必有时间见我吧？
我说：老程，我混蛋，我也许犯错误了，没法弥补的错误，我很痛苦。
程策依然风轻云淡：偶尔的身体放纵，是风流倜傥，是人生乐趣。
我的酒醒了大半，身体放纵？老程怎么知道？
我终于决定去探望一下凌红，亏欠和内疚折磨的我寝食难安，但凌红的电话再也无人接听，没想到树荫下的那一面竟成为我们此生最后一次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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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楚乔归来
接到楚乔的电话，我惊喜且诧异：楚乔，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我说：楚乔，我好想你！
我有点语无伦次，我真的想楚乔，我遇到了困难，就像迷途的孩子，需要亲人爱人的帮助走出困境和磨难。
楚乔说：你先来接我。
机场大厅，楚乔白T配牛仔裤，脚上一双小白鞋，风尘仆仆依然盖不住她的干练和飒爽。
“楚乔”我激动地大声呼喊她，我想拥她入怀，好久不见，非常想念。
楚乔笑了一下：林，你还好吗？她将旅行箱递给我，箱子在我和她之间隔开距离，我感到一丝生疏。
“给叔叔阿姨打过电话了吗？直接回家还是？”
楚乔：“先去你那里，暂时不要告诉我爸妈，给他们个惊喜……”
我问一句，楚乔答一句，我不问，楚乔便沉默，我拉过楚乔的手，她抿嘴笑了一下，没有回应也没有拒绝，她的手娇小柔软，握在掌心的是让人满足的安全感和归属感。
楚乔抱着双臂在我小小的房间慢慢踱着碎步，她从衣橱边走到书架旁，手指从排列整齐的书上划过，抽出《追风筝的人》，“卡勒德.胡赛尼的，还记得吗？”
“记得。”
“为你，千千万万遍。”
我重复书里的经典语录，也重复我们爱的誓言：“为你，千千万万遍。”
“拉辛汗给阿米尔来电：回来吧，这里有再次成为好人的路。”楚乔平静地看着我。
我感觉我的背心已经湿了，我说：“你记得真清楚……”
我去给楚乔煮咖啡，楚乔没有拒绝，可以暂时逃避她的眼睛，我轻轻吐气。我知道，我会再次接受她的审视，纸终究包不住火，该来的总是会来，但比我预想的要早。
我把咖啡递给楚乔，楚乔用勺子轻轻搅动，我硬着头皮率先打破沉默：对不起，楚乔，我伤害了我们的感情，你可以原谅我吗？
沉默良久，抬头看楚乔时，她已经成泪人儿：“背叛是比千军万马的侵略还可怕的事情。”
我是混蛋，我很心疼楚乔，我想拥抱她，她当然会拒绝，会反感，但我还想恬不知耻地努力一次。
我准备伸出手，楚乔从包里拿出一张字纸，折叠着递给我。我抖抖索索地展开，是凌红手术单的复印件。
楚乔：“据说这个与你有关？”
我脸色煞白，时间仿佛凝固，楚乔说：“给我个解释吧，”
我气若游丝：对不起，楚乔，在那种特殊的环境中…….”
楚乔打断我：“其实，感情变化了，可以理解，但自己做下的事情却不愿负责，真让我瞧不起你……”
楚乔停顿一下继续到：“据说，那姑娘手术都是自己去的，该负责的那个人躲的远远的……”楚乔果然是受过西方教育的人。
我的脸色由苍白变成青色，再满面潮红，我嗫嚅到：楚乔，你听我解释……
楚乔起身拿包，一字一句地说：“从今往后，不许踏进我家门半步，好了，我要回去了……”
我厚颜无耻地做最后的挽留，楚乔克制着愤怒：“我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就像我无法感动一个不爱我的人……
“不是这样的，楚乔，我爱你，我悔不当初，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楚乔拂袖而去：“打碎了的镜子，再怎么拼凑，也会有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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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现在的我
无论如何，我要找到凌红，她答应过我，她知道我有楚乔。
凌红还是没有接我电话，但她回复了我微信：程策给了我5万元，我妈妈病了，急需。
“你缺钱就该祸害我吗？或者可以找我要呀！”
“起初，我是为一单生意，可是那晚以后，我爱上了你。”
“手术你没出现，找个陌生美女来羞辱我？她说你会来，我等了两小时，你在哪里？”
我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良久，凌红又发来一条信息：雨夜，我种下一粒勿忘我，本以为它会发芽，可他早已被雨水冲去。勿忘我的花语恰好是忘了我。从此天涯，两不相欠，请不要再来打探我。
我鼓起毕生的勇气去找楚局长，我要揭穿程策伪善的面孔。
楚局长微笑：我已经听乔乔说过了，甚至，做为男人我可以理解你……”
楚局长停顿片刻：“但是作为楚乔的父亲，请原谅我没法接受你，一个控制不了肉体的人，不足以控制人生。”
楚局长拍拍我的肩，“回去工作吧，年轻人，生活中处处诱惑，处处陷阱，你可得抗住……”
我将程策堵在他的办公室，“告诉我你全部的阴谋吧！那些美女都是你安排的对吧？”
程策：“安排？我可没那么大本事，我只是告诉她们，你单身，闷骚，她们当然知道主动了。”
“凌红，苏茗，都是你安排的？”
“我只是助人为乐，至于上床，难道是有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吗？”
我双眼充血，竟无言以对！
一年以后，程策和楚乔喜结连理，据说婚礼非常豪华。
五年后的今天，楚局长退休了，程策一路从副科长，科长到现在的副局长后备人选，前途一片光明。
而我，因为郁郁寡欢，工作失误，被调往基层单位。
曾经，世界在我眼前鲜花绽放，而今，充满鲜花的世界到底在哪里？
我常常想起楚局长的那句话：一个控制不了肉体的人，不足以控制人生。
我以为时间是最好的偏方，却不知治好的全是皮外伤。每每想起，心里还是汩汩鲜血，但这又怪罪与谁呢？
所有这一切让我有了一条铭刻于心的人生经验：不要放纵自己的欲望，那犹如一滩旋涡，会将你转入无底深渊，真正强悍的人生应该控制自己的欲望，掌握自己的方向。
但这条人生经验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它隔端的不只是山河岁月，还有无数个漫漫无期的后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