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眉头一锁,也朝后院走去。
想那烦先生将那满园的奇珍异卉视同身家性命一般,似乎此生情感况味尽皆倾注其中。而此刻突然遭此大难,所受打击实在难以想象……,我也随着师父跟了过去。
烦先生立在院中,月影清辉勾描出他的身形轮廓——僵似木雕,呆如泥塑。师父站在一旁,未有任何举动。
突然,烦先生双膝一屈,朝着那几个花冢跪了下去。膝盖甫一着地,双掌便即提起,狠狠朝花冢插去。
烦先生双掌如铁铲一般,连同手腕直没泥土。随后双臂向上一抬,整座花冢被齐齐地掀飞起来!烦先生不再停顿,一对铁掌上下翻飞向泥土中插入掘起,状似疯魔,不留分毫余力!一时院中上空泥土遮天,宛如泥雨飞溅!
师父并未避开,仍不动声色的立在原地。
泥雨终于停了下来,师父抖了下身上的泥土,“烦兄……。”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一定知道。”烦先生声音沉郁。
“烦兄,它们应该还在。”
烦先生忽地站了起来,“真的吗?!它们在哪儿?!”
“烦兄,还请到屋内说话。”
烦先生二话不说,直愣愣的朝屋中走去,一路窸窸窣窣满身的泥土向下掉着。
“说吧,怎么回事?”烦先生刚在屋中立定,开口就问。
师父转过身去,不知从何处拿出了那束断草,递与烦先生眼前。烦先生的神情忽然变得极为复杂,“从哪儿来的?”
师父将那天的所见所遇认认真真的讲了出来,听的烦先生双眉紧皱。
“你是说,他脑袋里莫名其妙多出来的那种情绪是它输入的?”烦先生指了指我,目光又回转落在了那束断草上。
“小徒明确感知,那种情绪绝非本身发散,况且也毫无缘由。从当日情状来看,应是如此,不然,很难解释。当时如有任意一人见到它的行止都不会当其为一株草木,它若有此异能也毫不为奇。”
“后院的花冢也是它堆的?”凡先生问道。
“事发之日,我曾仔细查验,未曾发现任何人为迹象。反倒是屋内屋外显出不少它的痕迹。
将烦兄的心头所好尽数掳走,再堆起花冢以示惩戒恐吓,再将自身情志借助人身传递转达,似是颇费了一番心机啊。当然,这只是我的妄测。真实情况还是要更多明据,方能佐证。”
“也许你说的不错,孽障啊,孽障……。”烦先生摇着头,一脸愁楚。
“看来烦兄定是明了这怪草来历了?”
烦先生叹了口气,“当年养那了了花时,”我猛地想起了那位“黑影人”,自师父回来后,事情件件不断,脑子几无空闲,几乎把这事情忘掉。现在想说,可又不能把烦先生打断,只好暂压下去,但心里提醒着,等烦先生讲完,一定要把这事讲出去。“无论栽在哪里,总有一株草与它相伴而生。我爱美图全,怎么也见不得这碍眼的东西,就想法把它除掉。
可不管怎么弄,它总是能长出来。这了了花,养它本就图个清静,一了百了,可现在怎么了都了不了,反倒成了烦恼。
我这心一横就把这花根刨了出来,这一看明白了,那草的根和这花的根竟然长成了一体。
要是继续养着这花,就得留着这草。可我是如何也受不了这么美的花旁边有一棵这么丑的草。
可我又怎么也舍不得这花,于是我就开始折磨这颗草。我打它,烧它,扯断它,用药毒它……,可怎么也弄不死它。最后我只能忍着痛,把那花连根拔掉,不想死就都别活!”我心头发颤,这烦先生怎么这么毒!
“过了几天我再去看那株花和那棵草,以为早已枯死,谁知竟不知去向,我四下寻找也都不见踪影。要知那几天没有任何人来过我这里,即便有高人潜入,可他要这枯花作甚,况且,除了我也不见得能再有人把它养活。从此这事就一直悬在我的心里。”
烦先生手里摩挲着那把断草,“就是这个样子,只是比以前要凶野的多。当时就该知道,它不是寻常之物。”
“烦兄,”师父接过了话,“这一说,真相大概也就七七八八了。你当初那么对它……,烦兄暂可不必为你的那些心爱担心。如果它要毁掉它们,当场就可办到,何必大费周章把它们移至他处,也不必再弄些个什么花冢,更不必在小徒脑中植入它自己的感受。它的目的显然是在报复,即是报复,你越是难受,它越是称心。它或许在诱你去寻它,不然空空留下这些线索又有何用。”
烦先生默默点头,心思颇重。
见二人言语暂告一段,我连忙将“黑影人”和“演员”的造访讲了出来。
“烦兄,这身手怕是伊念。”师父道。
“听说过,没见过。了了花,了了花,他可不知道这一了百了花其实是个烦恼花。呵……。
花印可真是个好演员,他说这是他最后一部戏?那我可得去看看。这真真假假,变变化化,可真让人分不清是台上还是台下。”
突然间,“嗡”地一声,是那个圆盘的声音!师父右手立刻插入袋中。
可屋中只我三人,“老谷,你那玩意儿怎么又响了?这不见鬼了!”烦先生嚷了起来。
错愕间,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来在门前,又急又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