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右侧出现了一条岔路,这是通往撼山的一条近路,因为崎岖狭窄,已没有什么人走了。我把这条路指给了他。
“你知道干这行最大的好处是啥?!······没人敢跟你翻刺儿啊!”在看到憾山的通明灯火后,尽管相距仍远,他却已彻底放松并兴奋起来。
“平常再横的,到我这儿,让他干啥就干啥,没人敢反犟!你别看我开个这车,一年不少挣,……不过也没少赔。我好打架!我人其实挺好的,就是脾气不好。跟山上的孩子们也玩儿的野,动不动就跟人打。其实你咋逗我都行,就是别骂我。尤其别骂我妈!我就不能听别人骂我妈!谁要敢骂我妈,我才不管你是谁!
有回跟几个老混子打篮球,那帮货们耍赖,光抢我们球,还用脚踢。后来我把球抢过来不给他们,有个老混子指着我让我把球给他,我说‘你们要这么打,我们就不玩儿了。’那老混子张口就‘你妈······。’我说‘大哥,你骂我可以,但你别骂我妈。’他不听还骂,我脑袋当时‘嗡’就炸了。我跑隔壁人家里找了个拖把,一脚把拖把棍儿跺折出来就跟他们干起来了,我们几个把他们一帮老混子打的呀,以后见我们都躲着走。我管你是谁,你只要敢惹我······。大不了赔点儿钱。”他现在和刚才完全两幅样子。
“唉,干这行也不好,早早就把人世给看透了。我看着那些人不管生前再风光,最后到我们这儿来,还不是弄个盒子一装。我就想,我挣再多钱有啥用,最后不也是这结果······。”
······
进了撼山他几乎是横冲直撞。“哎,差点儿忘了,你要去哪儿?我送你。”他又问住了我。“没事,说吧。只要在憾山,没我不知道的地方。”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诶,兄弟。……你们这儿有没有我能干的活?”我问了这么一句,因为我突然意识到,我竟然身无分文……
为了感谢我,他让我在他家里暂住。两天后我来到了殡仪馆,开始了我的工作。
在撼山,一些人为了表孝,会到殡仪馆设灵堂守灵。可又觉得辛苦,暗地里会找人代守。我干的就是这活儿。
我上的全是夜班,基本也只有夜班,因为白天他们还是要做做样子。但这对我来说,其实也就是换个地方睡觉。
是的,我毫无尊重。我认为他们无法对我做任何要求,因为他们毫无理由。
我不知道因为什么让这些人们纷纷选择在此时离开。我的活儿渐渐多了起来。我算不上一个贪心的人,过多的活儿反而会让我抗拒。但考虑到我的直来直去常会让人受到伤害,所以我会抬出高价吓跑他们。但又总会有些人难以撼动,我一路狂飙的价格也无法阻止他们的志在必得。干这行的人手稀缺,又因为灵堂都设在同一个场地,所以我创下了一夜之间“替守”三家的记录。
灵堂通常会设在较正式的地方,但有时特殊情况下的权宜之举,也习以为常。
摆放冷柜的地方和一个小型厂房相当。如果把空地隔开的话,可以设四间左右不小的灵堂。当然平常没人这么干,但也不是不可以这么干。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撼山不分昼夜的喧哗而让这里的气温远远高出巨流海。而夜晚的温度比白天实在也低不了多少,汗堵不住的往外钻,没法睡觉。我在三个灵堂间来回逛荡。灯影幢幢,烟雾缭绕······。
我半夜里的疾走如风,自觉也算恪尽职守,时间上对三家来讲也公平分配。期间,我也没有看过一眼任何一家的遗像。怕的是或俊或丑,或善或凶,让我心生分别,平等偏失。
但我没有练过马拉松,所以让我一夜不停的来回奔走,显然超出我的能力范畴。
我向冷柜走去,因为这是离灵堂最远的方位,可以让我即便在休息的时候,仍然对三家保持不偏不向。
我靠着冷柜,沾着点儿若有似无的冷气。我不怕里面的那些人们,因为他们既不能打我也不能骂我,因为他们完全没有了任何行动能力。
可几分钟后,我那一个个像雨伞一样撑开的毛孔却让我来不及后悔我为什么要有这种想法。因为有东西,在推着我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