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大门,熊亦燃便见到院门外立着个男子,脚步不由得顿了顿。身旁的宝玲看清那男子的五官,小声道:“姑娘不必慌张,是王爷身边的贴身侍卫,叫顾焱。”
熊亦燃默默颌首,脚步不停径直走向院门,冲着顾焱微微一笑:“是王爷身边的顾大人吧,日后还要请您多加关照呢。”
顾焱面上仍是冷若寒冰,脑子里却早已在她出门时便惊声尖叫无数次。这……这是那个丑绝京城的熊侧妃??这哪里丑了??王爷这分明是赚了呀!没想到啊!没想到老天对我们王爷不薄啊!属下真是替王爷高兴呜呜呜呜呜呜……等等,可是王爷新婚之夜明明见过她了,为什么脸反而比平常更臭更黑?他不对劲!
过了片刻,顾焱也不见有反应,寒着一张脸立在那,站得比木头都直。宝玲猜测定是他看不起熊亦燃的出身,所以装作听不见故意教熊亦燃难堪。这么一想,她只觉得火冒三丈,声音不悦道:“我家姑娘在同大人讲话,怎的大人却一声不吭?当真是惜字如金呐!”
顾焱被她一损,猛地回过神来,俯身行礼:“属下见过侧妃。不敢让侧妃称一句大人,叫属下顾焱便是。”
“顾大人请起,你日夜守护王爷安慰,劳苦功高,实在是太过谦逊了。”熊亦燃在空气中虚托一把,趁机将顾焱的长相打量个清楚。“刚刚在想什么,很惊讶我的长相没有传说中那么不堪么?”
熊亦燃后面这句话声音不大,听在顾焱耳中却犹如炸雷般,劈得刚直起身的顾焱又要行礼。熊亦燃忙叫宝玲上前阻止,安抚道:“玩笑罢了,顾大人莫要挂心,归宁时间将近,还请顾大人带路去寻王爷。”
余容馆位置偏僻,和主屋的距离并不近。按规矩来说,侧妃也是够格坐软轿的,可偏偏府里并未有这种安排。有宇文澈的金口玉言,内务现如今都掌握在秋嬷嬷手上,可见是又一个下马威。不过好在对于熊亦燃这个久未出门的人来说倒是不太在意,今日着了轻薄暖和的软缎,一路上走走望望,倒也不觉得累。
待到了主屋院外,顾焱猛地就捕捉到屋中的低气压,里面的空气冷过外面的雪后寒,他忙停了脚步立在院门道:“王爷在里面,侧妃请入内吧!”
熊亦燃抬眼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建筑,微微点了点头。她扶着宝玲的手进了两步,想起什么似的又偏过头,轻声道:“对了,也许我和顾大人想得不大一样,可顾大人却如同传闻一般无二呢。”
顾焱一愣,没想到她还会说这番莫名其妙的话,脑子一时转不过弯,一脸茫然望着熊亦燃。熊亦燃见他这呆头鹅的样子,掩面笑了一下,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脸,顾焱恍然大悟,脸色涨成猪肝色。熊亦燃只作看不见,转头带着宝玲进了主院。
特等席的宝玲没有领会,低声询问道:“姑娘,你刚刚是什么意思?”
熊亦燃嘴角的笑意还没彻底收回:“皮相,这顾焱长得倒是不错,身材也怪好的,你看他那个扎了腰带的腰,倒三角,估计六块腹肌打底。啧啧啧,这虎臂蜂腰螳螂腿,放在明朝是要收进锦衣卫的。这相貌倒也不怪外面的人对他和小三王爷的关系想入非非了。”
“哼,他?我怎么看不出来?”宝玲冷笑一声,翻了个白眼:“我倒是觉得他是个丑八怪,癞蛤蟆似的人!”
宝玲的反应勾起了熊亦燃的好奇心,她知道这丫头一向是个好相与的,从未这样对一个人充满偏见。正要细问,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她咽下到嘴边的话,转过头便对上宇文澈冰冷的眸子。
“王爷。”熊亦燃嘴角一抽,心中暗叫一声不好,面上却挂起一副笑脸,对着主屋门内立着的宇文澈盈盈一拜。
早已等候多时的宇文澈负手而立,看到这冰天雪地中的闲庭信步姗姗来迟到了门口还不慌不忙和丫头说笑的一抹妃色身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为了拉拢熊哮林,谁家的妾室还有归宁一说?自己抽身为她装门面陪她归宁,她呢?她居然好意思睡到这个时辰!
熊亦燃看他毫无反应,只冷着脸盯着自己,心中大概猜出个七八分。正苦恼着如何破局,宇文澈已迈开长腿向外走去,对她冷冷吐了一句“走”,叫她如释重负,只盯着前面宇文澈的后脚跟尾巴似的跟在后面。
她面上一直很淡定,直到看见门前除了拉着归宁礼的板车外,只有一辆供人乘坐的马车后。
宇文澈率先上了车,半天却不见熊亦燃有所动作。他掀起帘子盯着扭扭捏捏的熊亦燃,一个字都不愿同她多讲:“上来。”
熊亦燃正想鼓足勇气劝他骑马,甚至想好了讲却辇之德的典故说明自己一个妾不与王爷同乘一车的道理,不想宇文澈话音刚落就放下帘子,似乎不想多看到她一眼。没办法,熊亦燃也上了车,坐在了宇文澈的旁边。
一路上,宇文澈只管闭目养神,熊亦燃却如坐针毡,她一度认为这条回将军府的路简直比十万八千里取经路还遥远,有这个瘟神在侧,原本想借机观赏京城街景的美好心愿也泡汤了。
车一停稳,熊亦燃便迫不及待想跳下车缓口气,却被一顶帷帽从后扣住。她惊了一跳,手忙脚乱掀起面前帷帽的纱回头冲宇文澈愤怒道:“你干什么!?你知道今天这发髻梳的多艰难吗?”
宇文澈目不斜视看向车门,面无表情:“本王不想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侧妃也不要多寻烦恼。侧妃想来也是个聪明人,今日归宁时间不会很长,侧妃自然也清楚什么该讲什么不该讲。”
看着那贱男人动作利索地下了车,熊亦燃纵然咬牙切齿,但也觉得他说得有理,毕竟她也不想总上京城热搜,长期连任旁人茶余饭后的女主,这么想想她又戴好帷帽下了车。当她看到车下伸手搀扶自己,面目温和的宇文澈时,她知道,飙戏开始了。
二人携手在主屋拜见了熊哮林夫妇。马氏坐在主位,和颜悦色看向宇文澈:“还未正式恭喜三皇子封王,关起门说句越矩的话,如此才俊竟成了我们熊家贤婿,当真是天怜将军府!只是我这女儿未自小受将军府的管教照看,不知我这女儿同王爷相处的可还好?是否有给王府添什么麻烦?”
“将门之女,自然不会差的。本王同阿燃相处得极好,她冰雪聪明,静默谦顺,并未添什么麻烦。”
虽说知道他在演戏,可听了这话熊亦燃还是忍不住偷眼瞄向这两面人,惊讶他如何自如地讲出这肉麻又油腻的话,还是那种温柔的语气,不知情的还真会以为他们俩如何恩爱。
恰好宇文澈也转头看向她。许是因为家中有喜,或是因着归宁这样的喜事,今日宇文澈没有着玄色,而是穿了件琉璃绀绣暗纹的外裳,头上束了顶成色极好的玉冠。不知是人靠衣装衬得他的五官俊美,还是他眼中的柔情掩去了平日的冷漠,熊亦燃竟有些看呆了,第一次认识到这个小三王爷原来也是个美男子呀。
“亦燃,你在夫家也要恪守本分,万事以王爷为主。初为人妇,可有什么不习惯的?”马氏转向熊亦燃,眉眼中都是笑,发自内心的笑意。
“回母亲,并无不习惯。王爷为人随和,待我极好。”说着,熊亦燃露出些少女的娇羞,两抹绯红飞上脸颊。“不仅如此,王爷还心细如发,见我没带什么仆从,特特选了两个婢子予我,为我安心连身契也一并交给了我,真真是贴心周到。今日的妆容发髻便是她们一手完成的,母亲看看可好?”
宇文澈的嘴角抽了抽,脸上的笑容一滞。这个鬼丫头怕是挑中那两个婢女,却又知道秋嬷嬷定不会将自己费心挑选的人便宜了她,自己不管内院,她来这么一出,这两个婢女定是要被她讹去了。
马氏彻底解了心头大患,自是满脸堆笑,连连颌首:“不错!手艺确是比宝玲那丫头精巧许多,不愧是王府调教的下人!王爷有心了!”
寒暄了几句,马氏便说要带着熊亦燃聊聊体己话,将主屋留给了熊哮林和宇文澈。
将军府的游廊上,马氏紧了紧身上的大氅,目光投向园中的梅林,轻轻开口道:“在王府待得也很辛苦吧?我看得出襄王不是个好相与的夫君,更何况他好龙阳的传闻在京中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也有所耳闻。”
“确实不易,但也过得去,多谢夫人关怀。”熊亦燃跟在后面,一副恭顺的模样。
“你看那些梅,世人皆赞它凌霜而开,不惧严寒,且颇有傲骨。世人怜惜它独自忍受这风雪摧残,可若没有这风雪相衬,这白梅平平无奇又何德何能得到文人墨客如此抬爱?”
熊亦燃也抬眼向那暗香浮动的源头望了望,随即福身道:“亦燃谨记夫人教诲,自是不会忘记将军府对我姐妹的恩德!”
马氏勾起嘴角淡淡笑了笑,目光仍望着一簇簇几乎与雪景融为一体的纯白花朵:“时辰不早了,你也该准备准备同襄王回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