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二人也早已听到门外的动静,宝玲忙手忙脚乱盖上了盖头。门外的宇文澈推门而入,刚整理好盖头的宝玲慌慌张张转过身跪在地上拜了一礼,声音略略有些抖:“拜……拜见王爷!”
宇文澈低低地嗯了一声,宝玲大着胆子微微抬了抬眼,眼见着片红色的衣角逼近,还没等她有胆子一探究竟,一句冰冷的“出去”直接断绝她所有的试探。
她跪伏在地未动,大着胆子道:“王爷还未挑喜帕,同姑娘……侧妃饮合卺酒,待婢子伺候您与侧妃……”
“出去!”
宝玲浑身一颤,爬起身退出了门。刚合上门叶,她险些急得跳起来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本来姑娘身边只她一个,今儿送嫁妆的路上明明暗下决心日后要坚强起来,保护好姑娘的。可没想被那襄王一句话吓了出来。
这王爷虽说没看清长相,可周身气场便闷得喘不过气,凶巴巴的样子一看便知是个不好相与的脾气,姑娘可别说出什么龙阳断袖的话来惹恼了他。万一姑娘真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再动手给姑娘一顿胖揍……宝玲不敢再想了,却也不能闯进去。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只得立在门前竖着耳朵留意着屋内的动静。
盖头下的熊亦燃听着动静知道屋里只剩下自己和这素未谋面的襄王,也不由得偷偷紧攥着裙角。刚刚光顾着催宝玲找吃的,忘了应该先准备好说辞,如何委婉地告诉这新郎官自己不在意他好龙阳,甚至愿意做个挡箭牌,只需给自己一个落脚处,大家在这府中相安无事即可。但是这话头不太好开啊!
烛光摇曳,宇文澈立在原地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只是他无心理会一个陌生女人的不安。盖头上两只戏水的鸳鸯栩栩如生,四角坠着的流苏微微晃动,他低头看了眼桌上系着大红绸花的秤杆,心里只觉得好笑。明明只是个妾,王府不会重视的人,熊家嗤之以鼻的人,两家却都为了所谓的面子非搞出这些劳什子,真真好笑。也罢,让这本就嫁不出去的卑贱丑女也能体会一次正妻的礼制,就算日后弃之一隅也不算亏待了她。
他并未拿起备好的秤杆,几步走到床前,直接抬手掀起了大红的盖头。
熊亦燃心中还在琢磨如何礼貌又不尴尬地展开这个话题,头上的盖头却突然被掀起。她一惊,抬眼看向眼前的人。
借着烛光看清眼前的宇文澈,熊亦燃脑中霎时间一片空白,呼吸不由得变得急促起来。
宇文澈的眉眼更似母亲,唇形与下巴却与文帝如同一个模子刻出的。而这相同的特征,文帝也遗传给了小儿子。这同宇文漓的两分相似,在熊亦燃的眼中却被无限放大。一瞬间的失神后,视线向上对上宇文澈那双冰冷的眸子,她刚刚沸腾的情绪慢慢冷静下来,宋漓那么温柔的人绝不会有这种凌厉的眼神。心中对自己的反应发出阵阵冷笑,嘲讽自己居然还那么看不开放不下,居然在这个时候发了癔症,以为又见到那个人。
对面的人不知熊亦燃脑子里已经结束了一场蹦极,眼光扫过那张脸,面上波澜不惊,心中也暗暗吃了一惊。这哪里是传闻中的那个在世夜叉?不仅不是个丑如鬼的钟馗胞妹,甚至还是个有几分姿色的。若是钟岐见了她,想是可以洗脱自己被强行扣上的闻色起意的“罪名”了。
宇文澈想到钟岐那张欠嘴巴,有些分了神,眼神却还停在他那侧妃身上。才出阁的女子想是不习惯被男子如此盯着瞧,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终是略带娇羞轻启红唇,率先开口道:
“你瞅啥?”
宇文澈一愣,见她眼神坦荡同他对望,并没有孤女的怯怯,倒是有两分将门虎女的胆识。他拿下盖头随手扔在床上,又开始一一取下熊亦燃头上的凤冠钗环放在八仙桌上。随着他的动作,熊亦燃的发髻散开,黑发如瀑倾泻而下。
熊亦燃定定坐在这里床沿,面上平静如水,心中慌得一批。她自认开解了自己,心中虽还有不舍但也决定要开始新生,可也并不代表她能如此迅速进入角色,马上就和个陌生人洞房花烛。仅靠这一会儿的相处,她摸不清宇文澈是个怎样的性子,不敢贸然开口,只得以不变应万变。
门外的宝玲竖着耳朵听了半天却没听到什么,记挂着熊亦燃的她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转了个身瞟见墙角的花盆,宝玲计上心来,蹲下身正想挪到门前去,却听到身后传来个幽怨的声音:
“臭丫头,我已盯了你半晌,你可别太过分!”
宝玲惊了一跳,正要尖声叫出来就被身后的人捂住嘴,将到了嗓子眼的话噎了回去。那人贴在宝玲身后,小声道:“别叫,小心惊了王爷侧妃!我是王爷贴身的侍卫顾焱,不是歹人。”
确定她不会出声,顾焱放开了她。宝玲回过身,余容馆院内未点灯,借着月色能辨出是个个头不矮的男子,看不清五官,只能看到那映着月光的眸子晶亮。她记起白日熊亦燃的警告,忙后退两步福了一礼,轻声道:“顾大人,婢子是侧妃的陪嫁宝玲,婢子并非有意窥探,只是不放心我家那姑娘才……”
一提到那侧妃,顾焱满肚子都是气,早听说这侧妃不受重视进门只带了一个陪嫁。顾焱本以为这人是家里新买进的丫头不懂规矩,见她便是那唯一的心腹,他的脸色更加难看,虽然宝玲根本看不到。
“原来你就是那个从瘦马家中一起跟来的丫头,”顾焱冷哼一声,不屑一顾:“也不知你那主子会教你什么,我看你在这里鬼鬼祟祟的不像是担心姑娘,倒像是着急什么时候轮到媵妾通房过来侍寝。”
“你放屁!”宝玲一听这话,面色涨得通红,压着声音痛骂道:“我家姑娘从小知书明礼,被悉心栽培,琴棋书画皆是精通。我跟着姑娘长大,虽是丫头可也知廉耻懂规矩。姑娘只陪嫁了我一个,没什么媵妾,宝玲只想全心伺候姑娘,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顾大人的话宝玲也听不懂。说这些姑娘说脑子装粪的人看啥都是屎,今天听了顾大人这番话果然不错。宝玲还有事,先告辞了。”
语罢,宝玲糊弄着福了福身,翻了个从熊亦燃那里言传身教来的白眼,转头走到院门外守着去了。
顾焱没承想会被抢白一番,一时竟呆在原地。他气结却也不能侧妃一进门就收拾人家陪嫁,只得跟到院门口另一边一同守着,小声威胁道:“宝玲是吗?我牢牢记下了,你且不要犯在我手上,否则我……哎,你去哪?”
宝玲还在气头上,不想听他叽叽歪歪,见他跟出来,又转头走回院子里去。
顾焱话说一半儿,见那丫头扭头便走,嘴里还嘀嘀咕咕说了句什么“得儿老爷们儿事事儿的,真是烦死了”。他听不懂前半句,但肯定是句难听的。顾焱气得要死,但也不能揍个姑娘家,只得将这笔账都一一记在心里留着日后算。
房内,熊亦燃头上的发钗步摇被卸了个干净。她尽量表现出大家闺秀的文静,心里却已经开始骂娘了。
因为她总觉得这男人是在掂量每支金钗的重量和嵌宝的成色,想趁她不备藏起支最值钱的拿去讨好他的男伴。
当然也不排除他想自己戴上,展示给他心爱的男朋友。
她神经崩得紧,生怕丢了哪支,毕竟这套面首是最值钱的一套。可眼见那断袖王爷并未多打量那些精致的钗环凤冠,而是替她褪下了最外面的大袖外衫。正要伸向她的腰带,她终于忍不住一把按住了那双骨节分明的手。
宇文澈停了动作,抬眼看到那女人眼中终于出现了震惊与慌乱,心里暗笑一声,这瘦马的女儿假镇静果真是装不下去了,真见不得她这样的女人却要做出那副嫡出贵女的沉着理智。
一想到破了她的伪装,宇文澈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正欲再进一步戏耍这个将军府的侧妃,那女人却瞪着双鹿似的无辜眼惊慌望向他,开口道:
“你……你原来是shu……男女通吃的吗?!”